雅珍紫色的披风下,银纱裙伴随秋风飘扬。雅珍用红色的绸带扎着脚腕,可以看见她里面穿着的白色裤子,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艾琅戴着美丽的六棱毡帽出现,她怒视着雅珍的披头群,撅起嘴巴。
“怎么,我今天是要和什么良家闺秀去串门吗?”
艾琅怒视着淡淡妆容的雅珍,露出凶恶的眼神。
“这穿着真是的,干嘛穿得像个良家闺秀似的!”
艾琅咂了咂舌。
随后进来的文香急忙地脱下雅珍的披风,把毡帽递给她。
“不是说邀请你们去赏枫叶嘛,披风给我,戴上毡帽就出发吧。”
“是的,妈妈……”
雅珍接过六棱毡帽戴上,跟在艾琅身后走出文香阁大门,发现金城大君已经派了两匹马在那等候。金城大君派来的两位马夫伺候艾琅和雅珍坐上马车,随后抓起了马鞭。
走吧走吧你走吧走吧走吧去云游四方
乘着扁舟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云游四方
前面的人家后边的人家家家户户的媳妇们把丈夫们的心儿都化了
冬三月季三月淮阳道的山峰都尽收眼底
嗬月船儿是收了钱吧还是离去的你忘记了呢梦里一次都未能相见
我当然没有忘记我们怎么能忘记呢
走吧走吧你走吧走吧走吧去云游四方
乘着扁舟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云游四方
——《船游歌中》
雅珍坐在马上,缰绳交由下人牵着,一摇一晃地和紧随金城大君和艾琅的后面。没看到俊晖的身影。事情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啊。明明是打算先把他勾引到手,之后再狠狠抛弃的,然而她不知怎的,满脑子都是俊晖。意识到这一点的雅珍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似的,无比沮丧。在妓院里,看到身着与俊晖时常穿的青色长袍一样款式的公子背影,她的心会咯噔一下;听到赌场上传来的豪爽的声音,她会想那个人是不是俊晖;心乱如麻,一刻也停不下来。今天也是,雅珍的一颗心在这没有俊晖的游玩中萎靡不已。
行进到半山腰的时候,雅珍察觉到有人正盯着她看。她的心猛然“咯噔”一下狂乱不已。这样可不行啊,明明对皇甫俊晖厌恶至极,怎么因为他心跳加速呢……雅珍慢慢地转过头,俊晖正骑着马,立在树荫下。
他静静地靠近雅珍。雅珍轻轻低头,向他行了礼。俊晖身上隐隐约约的汗味,在她的心里又引起了一场骚乱。
“今天你的大红上衣比这所有的枫叶都要红艳呢。”
俊晖低沉的嗓音掠过雅珍的耳边。雅珍装作没听见,一句话都没说,然而她的背上却蹭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是没想到啊。她努力地想要维持内心的平静,可仅是俊晖的声音就让她的心狂跳不已。
“你不冷吗?”
俊晖一边拉过下人手里的缰绳,使自己和雅珍并排而行,一边耳语似的问她。奇怪的是,在俊晖出现之后,雅珍眼里绝美的枫叶好像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她使劲地眨眼,又摇了摇头,但是所有得东西都被黑暗所笼罩,只有俊晖的脸庞像是灯盏般闪着光芒。“这样不行,我先变成这样可不行……”,雅珍的心先胆怯了,她踌躇着。
“看到你弹玄鹤琴时,我偶尔会想,表情冷淡平静,专心致志的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很好奇。”
俊晖悄悄地伸过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扫过六角毡帽下雅珍的瓜子脸。雅珍吓了一跳,头下意识地往后缩,避开俊晖的手。
“请别这样。”
雅珍这样说着,俊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呢?脸红得跟枫叶似的。我只是要帮你把粘在脸上的枫叶拿下来而已。”
雅珍的眼神中透着犹疑,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沉默不语。
“您就不用管我了。”
“嗬!”
俊晖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再次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我见到你之后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呢……”
“对我这样卑贱的人,也有问题要问吗?”
雅珍往下拉了拉六角毡帽,冷冷地反问道。然而俊晖又将毡帽稍稍提高了一点,低头看着雅珍半遮的脸。雅珍气呼呼地嘟着红唇,然而表面上仍是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俊晖。两人的视线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俊晖这样看着她,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李赋民和一朵红是什么关系?为何朝鲜的‘正气书生’李赋民会给你盘头?”
俊晖沉下来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嫉妒的意味。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雅珍按捺住狂跳的心,淡定从容地看着前方,嫣然一笑。俊晖顿时哑口无言。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知道这个,突然无言以对。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转移话题呢?”
“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我心怀感恩的公子而已,给我一个小小的妓女盘了头。”
“你在撒谎。”
俊晖嘲笑似地悄声道。
“您想说什么,请让开。”
“上次筵席上,李赋民的视线可是一刻也没离开你呢。”
雅珍猛地转过头,一双美目愤怒地瞪着俊晖,厉声道:
“这件事不是少爷想知道的事情。还有什么事吗?您说我们的香味过浓……不会是不知不觉之间醉了吧……那么,我告辞了……”
雅珍一把抢过被俊晖抓在手里的缰绳,朝他低了一下头,原本正色的脸上此刻镀上了一层如阳光一般的浅笑,她先行而去。俊晖看着雅珍美丽的背影,渐渐皱起了眉头。
“真是荒唐,哈哈哈!看他闭上眼睛浮现的都是的你的身影的那副样子……真是为你的香气醉得不能再醉了。”
走在前方的雅珍感到身后的俊晖正用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促使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回头看,挣扎之间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就这样……一定,就只用这样……一点点地靠近我。就像今天这般……更快一点。”
雅珍和金城大君一行沿着陡峭的石子路向着山顶进发,到达一处溪谷时勒住了马。
“这地方怎么样,我瞧着挺好。”
听到金城大君的询问艾琅立即回答道:
“很好。”
“嗯,艾琅已经觉得不错,那么我们一朵红觉得怎么样?”
“我也很喜欢。”
在雅珍说完喜欢之后,金城大君朝下人微微点了下头。下人们跑到溪谷的一处高地,寻到了适合坐下来游戏的一块岩石,在上面布置起了席位。
“这里是展示不了你的舞姿了,就让我一边品尝美酒,一边欣赏你的琴音吧。”
这无边的自然美景也掩盖不住雅珍清丽淡雅的美貌。
雅珍静静低下了头,任由风声入耳。将玄鹤琴琴首置于膝上,左手手指扶住琴柱调准了音律,右手握着由细竹制成的琴拨,一下下拨动琴弦,美妙的旋律流淌而出。她的心已经同这溪谷的山水融为一体,修长的手指随着风声在琴弦上飞舞。
俊晖敞开了心怀,尽情陶醉在雅珍美妙的玄鹤琴律中,目光也随着雅珍的美丽一起沉醉了。此时的她美得就像一幅画。优美的曲线从细长的脖颈延伸而下到挺直的背部,最后没入圆圆铺开的裙裾中,好似花中的花蕊。雅珍弹奏的这首散调朴素而又雄浑,运用为儒士门所称赞的音律,混合了羽调和界面调,有快有慢,就像是在抒发人的喜怒哀乐。时而朝气勃发,时而狂放不羁,时而又陷入无休止的悲伤之中。雅珍修长的手指和灵巧的动作衬得她愈发的温柔妖艳,仿佛她本能地已经知道自己最美丽的姿态是在何时。不仅是她秀丽的容貌,还有她那弹奏玄鹤琴时端庄优雅的身姿,无不在散发着她无与伦比的美丽。旋律从张着由六根丝线捻揉成的琴弦的长长的琴身里倾泻而出,此曲当真只应天上有。
连原先舒服地靠着艾琅的金城大君也不禁直起了身体。所有人在雅珍结束弹奏之后都还久久沉醉于她的琴音之中,气氛一时肃然。
“一朵红的玄鹤琴音真是令人惊叹啊。我说的对不对啊,俊晖?”
金城大君像是被惊撼到了,他侧脸问俊晖道。
“好像看到了王维的那句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这乐曲,得持礼相听才行呢。”
对于平时吝于称赞别人的俊晖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赞誉了。金城大君像是洞穿了俊晖的心思,笑得意味深长。
“怎么样,一朵红!你可愿与我一起将今夜燃烧殆尽?”
金城大君递给了雅珍一杯酒,试探性地问道。闻言,俊晖的眼里瞬间有道火光闪过。然而雅珍只是笑笑,轻声说道:
“小女子怕大人将身子也全部都给烧了。”
雅珍闪烁其词。
“我这是自讨没趣了?哈哈哈!”
金城大君捋了捋胡须,讪讪地看着俊晖。俊晖放下心来,然而脸上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如艾琅之前所担心的,所有的赞美之词都向雅珍涌去,艾琅有些焦躁。
酒过三巡之后所有人都有些醉意,艾琅满满的娇态,缠着金城大君道:
“大人,现在有些无聊呢,有什么有趣的游戏吗?”
“嗯,有趣的游戏好啊。什么游戏呢?有了!那个双六带来了吗?”
金城大君回头问下人道。
“带来了,大人。”
“好,拿过来吧。”
下人们将双六拿过来打开摆好,艾琅像是想到了什么狡猾一笑。
“好,那么得定好搭档了吧?”
金城大君说要定搭档的语气吓得艾琅一惊,连忙坐到了俊晖的身边。
“今天我想服侍公子,没关系吧,大人?”
“哈哈哈!想得很好。那我就和一朵红一边吧。”
金城大君朝雅珍伸出手,雅珍遂即握住,由他拉着站了起来,体态犹如一只飞舞的蝴蝶般轻盈。俊晖眸中一丝不悦一闪而过。有眼力的艾琅看懂了俊晖此时的心情,又呵呵笑了起来。
“自古以来玩游戏的时候不打赌的话便毫无趣味,大人,不是吗?”
“嗯,言之有理。那么,有什么好玩的赌注吗?”
“两位大人来玩双六,一方输一次,就由那一方的搭档——一朵红或是我脱去自己的一件衣服,怎么样?”
这明显是艾琅想让雅珍吃亏而耍的花招,她还作出一副苦想了很久的样子。然而大君却是饶有趣味的拍掌叫好。
“什么?哈!一定很有趣。”
雅珍顿时面如死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坐着得俊晖。这哪里像是士大夫会玩出来的游戏,他真想踢开桌席站起身来,但提出这个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同雅珍一样出身于文香阁的艾琅。即便是雅珍,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人,他是出不了这个头的。看到雅珍暗淡的神情,俊晖急忙劝道:
“有些过分了。”
听到俊晖这么一说,艾琅一阵不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这么说呢?她都已经盘过头了,您还要向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