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晖像是泼了冷水一样,脸色变得暗淡,松开了原本抓住雅珍胸部的手,慢慢起身。
“荒唐!要你陪我过一晚,就要我把心给你吗?你忘了你是妓女了吗?是不是有些太荒唐了?”
“少爷的心就那么了不起吗?你一天之内也会换十几个丫头吧?那么你的心会随着变来变去是吗?”
俊晖背向着坐在床上用被子包裹身体的雅珍,一言不发地拉过衣带。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道:
“我的真心是为某个人而留着的。”
雅珍面无血色,一片苍白。俊晖又沉默了起来,然后穿上长袍,戴上黑笠。一会儿后,俊晖正想走出房门,雅珍看着俊晖愤怒地问道:
“我听说您已经订婚了。难道是为了她而留下的吗,您的真心?”
虽然这样一问,可能会受到伤害,但是雅珍还是想问一下。她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在意,也不会因他的只字片言而受到伤害,所以她想确认他心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仁玉。
俊晖没有回头,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未婚妻?是啊,她……那就算是留给她的吧。”
雅珍的心里防线一下子崩塌了,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在意。听到俊晖的话,她想起了扇了自己一巴掌的仁玉,顿时怒火燃烧起来。
果然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所以才没有来找我的吗?他也是想适当地玩玩之后,和权势之家的女儿结婚过上安定的日子吗?
雅珍对着想要打开房门的俊晖冷冷地说道:
“我有一个请求。”
俊晖停下脚步。
“什么?”
“和少爷的游戏,现在变得没意思了。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俊晖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嘿嘿一笑,反问道:
“你知道吗?”
雅珍一头雾水,瞥着眼睛反问道:
“什么?”
“有时你耍小性子的时候,挺可爱的。”
“呵!”
感到有些无语的雅珍拉扯起被子严实地包裹住自己,俊晖又反问了她一句:
“还有,你知道吗?”
“什么?”
“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会颤抖。不知道的话,问问你的心吧。”
俊晖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平静,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雅珍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俊晖走出门外的同时,冷风透过门缝涌了进来。
瞬间,她感觉空气骤冷,一种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虽然早有预感会发生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他所说的话让她惊慌失措却又无可奈何。
房门一关上,雅珍便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她的脸像是火烧了一般变得涨红。她说出了和自己心里所想截然相反的话,因为自己说出的那些话而感到害羞。小时候,母亲遇到与自己心意不符的事时,总是缄默不语。明明说要自由地、诚实地、坦率地活着,想释怀短暂一生中的怨恨,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违背心意,把话当成了儿戏。俊晖总是那么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所想,而雅珍则总是隐藏自己的内心只说好听的话,不知不觉间只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游戏开始了。
***
灰蒙蒙的傍晚,北村仁花堂里,仁玉正和秀暮绣着出嫁时要带走的屏风。仁玉很喜欢华丽的风格,她的刺绣架上绣着华丽的十长生。
“小姐,小人张三,可以进去吗?”
听到张三的声音,仁玉放下手中的刺绣,转头看向秀暮。
“退下吧。”
“是,小姐。”
秀暮把针插入针包儿后,把针线盒推到一边,站起身走了出去。
“进来吧。”
也许是因为来到了富贵堂皇的小姐住处,张三不同于平时,小心翼翼地移着脚步进来,安静地坐下。坐着的张三自然地把视线看向针线盒那边。那里有一块布,上面绣着不久前仁玉和秀暮绣上去的栩栩如生的黄鹤和白鹤。张三不知不觉间努着嘴。
“天下一大浪荡鬼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好事!”
仁玉努力抑制住自己好奇的心理,拿起粘在裙子上的线头,试探着问道:
“打听到了吗?”
“是的。”
“是吗?少爷怎么样?”
“那个……”
张三按照仁玉的吩咐跟踪了俊晖几天,但是他挠了挠脑袋,似乎在犯难是不是该如实交代。
“我不是在问你话吗?”
“那个……”
张三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直冒冷汗,简直是郁热难耐。再加上今天又没有一点儿风。后院的红枫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停止了呼吸枯萎掉了。
“没关系,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是。他每天不是在妓院里玩牌赌博,就是和大君大人一起带着妓女们去赏枫叶。”
“赏枫叶?”
“是的,只是那样的话没关系吧?”
张三感觉心里一团怒火,张开的嘴巴在抽搐着。
“还,还有什么?不是让你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如实禀告吗?”
“听说昨天在文香阁和一个妓女过了一晚上,给了一万五千两,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这样的云雨之乐太过火了,文香阁现在一团躁动。”
张三说完后仍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啧啧地咂舌。
仁玉看不惯张三那样的态度,皱着眉瞪着他。看到仁玉的表情,张三吓得低下了头。
仁玉原来就听说他和金城大君常一起去赌博,但是第一次听说关于妓女的事。因为听说俊晖进出妓院的事,仁玉心情变得很不愉快。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
“所以说谁能知道他的内心呢?啧!小姐,按照小人这几天观察少爷的情况来看,怎么想都觉得……啧!这门婚事您得慎重考虑一下……”
“什么?你说什么?”
仁玉气急败坏地瞪着眼睛,张三挠着脑袋急磕头。
“那么,昨晚服侍少爷的妓女是谁?”
“叫一朵红,听说少爷为她盘头了。”
“一朵红?是文香阁吗?”
“是的,小姐。”
“文香阁……”
突然仁玉脑中浮现出一张脸。
她被雨淋湿了,用手捂着被打的脸颊,用充满怒气的眼神瞪着自己的那孩子,也是文香阁的童妓吧?怎么会想起这个已经被遗忘了那么久的人呢?她感觉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
“文香阁?一朵红……一朵红,今天我一定要见见她。”
***
这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即使太阳升起了,天空也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凌晨之时,雅珍送走俊晖,内心愁绪万千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艾琅张开双臂笑着说道:
“雅珍啊,你去见一下姐姐们。”
大清早的应该忙着化妆才对,艾琅如此温和的态度让雅珍起了疑心,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肯定有什么名堂,但是既然比自己辈分大的姐姐们叫唤自己,也只能去看看了。
“姐姐们?”
“是的,一下子就好了。册婢[朝鲜时代,以为别人读书为职业的女人——译者注]说有一本有意思的书籍。”
“有意思的书吗?”
雅珍边笑边反复地问艾琅,艾琅也扭捏着身体大笑起来。
“是淫乱的故事,非常淫乱,让人心跳不止,下身也躁动不安……你也看一看吧,肯定会爱不释手的,呵呵呵,哈哈哈!”
她进到了房间里,看到妓女们三五成群集中坐在一起,在她们之间册婢正在充满感情地读着书。
“家里有妾室,正室当然会生气。俗话说,一马不跨双鞍,一脚难踏两船。”
“好像是谢氏南征记。”
雅珍悄悄地挤进妓女之间低声说到。
“天啊,这孩子,你怎么知道那个,册婢来给我们念书的时候你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啊……”
艾琅和梅香惊奇地望着她,闹腾声中,册婢停止念书,注视着雅珍。
“你读过谢氏南征记吗?”
“听说是很有名的书,所以借来读过。”
“这样啊……”
“真是个才女啊。”
“您过誉了。”
“对了,听说您能借到走私的黄书……”
“禁止黄书的国令最近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就是想借也难啊。”
雅珍正一板一眼说得带劲儿着,周围团团围着的妓女们却发出一阵阵的窃笑声。艾琅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开口道:
“雅珍啊,别说黄书的事儿了,讲讲别的吧。”
“讲什么?”
雅珍暗暗琢磨了下艾琅问的话,佯装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讲什么?讲什么!当然是讲昨晚过得怎么样了?感觉很好吧?是吧?”
“哎呦,连文香阁的屋顶都被你的叫声给震得动了起来,哪可能不好呢!”
妓女们一下子扑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雅珍害羞地满脸通红。
“啊,真是的。”
“在这还不好意思说吗?”
艾琅对梅香使了个眼色,两人微微一笑,同时向雅珍扑过去压倒她,开始挠她脚底。
“啊,真是的!痒啊!姐姐,姐姐!”
“那就快招!感觉很好吧?”
雅珍没办法,叹了口气,点点头。
“嗯,感觉很好,很好……”
锦熙躲在房间角落里像尊雕塑一样静静待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雅珍,闻言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早晨,文香和艾琅一起出去了会儿,一回来就到处发布信息,说是今天金城大君要去狩猎场。文香催促着大家快点洗漱做好准备,但雅珍却心不在焉。
雅珍和艾琅闹了一通,出来一看,冬儿正在文香阁里四处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