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何才能不留恋你的怀抱。我要下定决心让自己不再想拥有你，不再迷恋你。虽然你曾经是我的，但是现在我只想暂时利用你而已，而且未来的你也不会属于我。
“小姐！”
雨停了，仁玉盘腿坐在地板上失神地望着从飞檐流下的雨滴，她仔细地看了一下丫鬟送来的茶水后，持杯自饮。自上次击毬大会之后，她就浑身乏力，连坐都坐不稳。虽然她也曾想过解除这段婚约，但是要她和俊晖断绝往来，就等于要她抛弃一切，这种痛苦实在无法忍受。别说洗去家族的耻辱了，就连如何放下这段长久的爱慕与迷恋，她也不知道。她非常没有自信，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连生命也变得毫无意义。
“小姐，我是张三。”
仁玉伸直腿迅速向外边看去，看到张三后，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进来吧！”
一看到被雨淋湿的张三走了进来，仁玉急忙问道：
“在哪里？”
“现在还在文香阁……”
看到张三刚想要卖一下关子，仁玉的眼睛马上变得像兔子一样敏锐起来。
“在文香阁？”
听到仁玉的追问，张三嘟嘟囔囔地回答道。
“在文香阁里还能干什么，还不是每天和一朵红待在一起。”
“哦，待了几天了？”
“整整三天三夜了，每天待在一起谈情说爱，翻云覆雨……”
张三一一向仁玉讲述着，听到这些，仁玉实在忍无可忍，拂袖起身，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都快要成亲了，她无法忍受俊晖被别人抢走，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年幼的妓女。仁玉还记得那天下着雨，自己扇了她一巴掌，那个丫头便极愤怒地看着自己，直到现在这一切还历历在目。
“我们走。”
“您想要干嘛去？”
“总会有方法的，把他抢过来的方法……“
仁玉匆忙地走了出去，张三喊上轿夫后，也表情恶狠狠地跟了出去，侍从也赶忙找来大衣跑了过来。
***
下了一夜的雨停止了，树梢上摇摇晃晃的红色枫叶挂着闪闪发光的露珠。围墙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红黄相间的壁虎用爪子紧紧地抓着叶片，秋风瑟瑟，似乎在叹息着秋天即将过去。素颜薄衣的雅珍打开了卍字窗，坐了下来，发现了在雨中绽放的甘菊，便匆忙把它移植在了花盆中。突然间，雅珍感到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回头一看，俊晖正裂开整齐洁白的牙齿对她微笑着。他白玉般的肌肤似乎从来没被太阳晒黑过。红唇的线条也是那样分明，让人想去抚摸，真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人的唇。
“雅珍，你美得像一幅画一样。”
“起床了？”
“好奇怪啊，为什么我的身体上散发的不是香薰的味道，而是墨香的味道……”
“墨香？”
“是啊，墨香的味道。我好怀念墨香的味道，想重新拿起书本。”
“我知道你想继续学业。”
“是的，现在我有了你，我更想提高自己的学识，成为一个让你自豪的儒生，而且也想成为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男人……之后我会使赌技更加精进，给你准备更加丰厚的缠头。”
雅珍没想到俊晖是这样一个钟情而负责的男人，痴痴地看着他陷入了沉思。她失败了，她想要和他断绝往来，但是俊晖却因为她想要继续学业……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可气的是她竟然因为俊晖的这种想法而感到惊喜。
“少爷现在的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是吗？但是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嘘。你看现在那朵花开得多美。”
俊晖一直盯着雅珍。即使雅珍穿着内衣也掩饰不了她丰盈的身姿，纤细的腰部和圆润的臀部。她把两条腿并拢放在裙子里，失神地坐在凳子上，宛如人间仙女一般。
“是啊，美，好美啊……”
俊晖用手抓住雅珍伸出裙外白皙的小脚，耳语道。
“是吧，这朵花好美。”
雅珍还以为俊晖在和她一起感叹甘菊之美，连连点头，但是俊晖却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更美。我现在才知道一个没有梳妆打扮的女人竟然也可以这么美。你不仅脸蛋美，连你的脚、臀都是那么美。”
“嘁，你在说谎！你对多少妓女说过这样的甜言蜜语。”
雅珍微笑着问道。
“你说什么？哈哈哈！”
“不是吗？”
听到雅珍咯咯的笑声，俊晖也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
“我有些累了，不要就这样坐着了，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
因为昨晚喝酒，眼睛有些浮肿的雅珍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听到她的回答，俊晖笑了出来，雅珍又拿起毛笔，在画纸把剩下的那部分甘菊画完。
“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
看到雅珍摇着头说着“不睡了”的俊晖再次笑着问道：
“为什么？”
“再睡一觉的话……那个花就该凋谢了……”
现在她已经很熟悉这个男人的怀抱了，一切都结束之后，她也许会非常想念他。想到离别后的相思之苦，她的流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但是雅珍马上用力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她骗自己，是因为受了风寒，身体一直发热，而且嗓子也有些痛，所以才会落泪的。
“你就这样待会儿吧……不要把头转回来。”
俊晖想要喝水就把身子侧了过去，雅珍慢慢把头伏在他的背上，靠着他嘀咕道。这样让她感到很温暖，于是她就用鼻子紧贴着俊晖的背，嗅了嗅他的体香，而这种温暖而柔情的味道一下子扩散到了她身体的每一部分。
“他是仇人的儿子，一定要毁掉他才行”，这个想过无数次的念头哪去了？就在她看到俊晖善良眼神的一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唯有泪水涌上心头。
现在的雅珍很想哭，但是因为依靠着俊晖，担心眼泪会掉在他宽厚的背上，所以她又一次对自己说。
我没有把心给他，只是把身体给了他而已。
现在的雅珍什么都不想，只想静静地把头依靠在他宽厚的背上。她害怕一问一答之间一切都会改变，似乎就这样静静地待着，才能让她安下心来。尽管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静静地待着，事情也会发生变化。
她脑海中一切都很清楚，但内心却一直向着俊晖的方向倾斜。之前，雅珍的世界是那样的昏暗，几乎连一尺之外的距离都看不到，但是现在却隐隐约约射入了一道光，从此刻开始，她的世界里也接连不断地有温暖的光线射入。她静静地看着俊晖的眼睛，那一束光似乎变得愈发明亮。但是雅珍不可以让这样的光束成为自己走进俊晖内心世界的桥梁，她赶忙把视线从俊晖身上挪开。
“你说说啊。”
“说什么？”
“你喜欢我吗？”
雅珍没有回答，笑着反问道：
“你也说说吧。“
“说什么？”
俊晖慢慢转过身子看着雅珍的眼睛。
“你喜欢我吗？”
“不是我先问的吗？”
“你说说吧。你喜欢我哪里？”
“看你总是耍小心眼儿，你不打算回答我吗？全都喜欢，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我都喜欢。不管你是妓女还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很喜欢你，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你。”
俊晖一脸的柔情，他丝毫都没有犹豫，笑着回答道。但是听了他回答后，雅珍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像疯掉一样……啧！这也太不像一个书生说出的话了吧。”
“那应该怎么说啊？我就是那么喜欢你。”
“有那么喜欢吗？”
“是的。”
“无论我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吗？”
“是的，我非常喜欢你。”
雅珍嘴里默默地重复着俊晖对自己说的这些话，这些话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让她有些隐隐作痛。她真的不能越过通向俊晖内心的桥，也不能走进他的内心，在他那里安家筑巢吗？但是如果内心真得想这样的话，该如何是好？
但是雅珍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她又摇了摇头。如果之后有一天俊晖知道她的真实面目该怎么办？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问任何人这样的问题，我也不想听这样的答案。”
俊晖呆呆地看着雅珍的眼睛。
她也痴痴地望着俊晖的眼睛。
雅珍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她把头靠在俊晖的胳膊上，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幸好她没有说爱他，没有说把心都给了他。是啊，她没有说。她只是因为没有抑制住春心而已，为了俘获他的心，她必须得把自己身体给了他而已。听到雅珍很唐突的话语，俊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那种感觉和把开水咽下去被灼烧的感觉一样。
这个美如天仙一般的柔弱女子，不知道因为何事一直不愿向别人敞开心扉，俊晖想要走进她的内心。无论是在走路的时候，散步相遇的时候，还是在赌牌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这个女子。
“雅珍啊……”
虽然俊晖多情地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却没有睁开眼睛。雅珍眼里闪闪发亮的泪水打湿了俊晖的心。
***
“打开看看。”
锦熙拿出装有清晨从花瓣上收集到露水的碗，满脸笑意。雅珍看着锦熙给她递来装有花瓣露水的碗后，高兴地笑了。
“雅珍你现在就像被水浇灌的柳树一样，越来越美了。”
锦熙往小碗中倒了些山茶油，把它和香料混合之后，用棉花浸湿水仔细地抹在雅珍的头上，并用梳子把她的头发盘了起来。
“雅珍啊。”
“嗯？”
“那位少爷怎样？”
“什么？”
“好不好？”
锦熙温柔地问道。
“这个……”
“一定很好吧。所以你才会这样满面春风的。你应该是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了吧，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开得正盛的鲜花一样，如果你只是把他当成哥哥一样，应该不会这样吧！对吧？那位少爷一定很好吧？”
“即使这样又如何，妓女的爱情只会像流水一样消失……”
听到雅珍说了不同寻常的话语，感到有些奇怪的锦熙歪了歪头。雅珍一直在等待着，因为最近几天，她察觉到仁玉一直派人跟着俊晖，觉得今天她应该会来这里了。就在这时，果然一切就像她所料想的一样。
“雅珍小姐……”
是冬儿的声音。
“怎么了……”
雅珍打开房门，看到一脸愁容站着的冬儿。因为冬儿知道俊晖和仁玉订婚的事情，她也在担心雅珍会不会也被卷入这件事情。
“领议政家的小姐来了。”
“少爷现在在哪呢？”
“他刚刚说要去一趟金城大君府。”
“这样啊。你就说我有事出去了，让那位小姐在我房间里等等吧。”
穿着以米色为底，镶着紫色边的上衣，下边配有绿色裙子的雅珍照了照镜子，虽然她总是沉默不语，但是看起来却是那么端庄，有品位。
要想在河廷斋不惹任何事端，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的话，就应该马上和俊晖成亲才行。雅珍站在檐廊的边上，望着晴朗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好蓝啊！”
雅珍下定决心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仁玉正等着她。
“这里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小姐让您在里边等一会儿。”
在童妓的引导下，仁玉走进了雅珍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文香买来的高级家具和珍贵的字画。但是一进门，仁玉就愣住了，此时吸引住她视线的不是别的，正是挂在墙壁衣架上新做的青紫色长袍和闪闪发亮的黑笠。想到这是俊晖最喜欢穿的青紫色长袍，仁玉的眼睛里燃起了怒火。
“什么啊？这以后会是我的房间，还用你来带我进来吗？你是在污辱我吗？”
仁玉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身子也在瑟瑟发抖，最后她还是拿下了绸缎长袍，仔细地观察着。这件衣服用的是最高等级的丝绸，而且绣工精致，但是和自己的针线活儿相比就逊色了许多。
“听说妓院的绣工们的技艺都很出色。难道我会输给她们吗？”
仁玉嘲笑着，心里暗自想到：“难道会有绣工不认可我的针线活儿技艺吗？”
“咳咳，我进去了。”
仁玉刚才所做的事情雅珍都看在眼里，她干咳了几声，调整了一下心情，说了一句后走了进去。仁玉马上坐在绸缎座垫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理了一下裙子。雅珍打开门走了进去，仁玉慢慢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只见她那水灵灵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紧闭的红唇、红扑扑的脸颊、纤细的脖颈、圆圆的胳膊，雅珍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女一样，仁玉咬了咬双唇。她是用这样美丽的容颜来勾引俊晖的吗？她的本事又何止如此呢？
仁玉瞥了她一眼，考虑到两班的颜面问题，她故意用很具威严的声音问道：
“那个长袍……是俊晖少爷的吗？”
“是的，我也有让他回去，但是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换下了这身衣服……”
“他穿的那个长袍……是你做的吗？”
听到仁玉含糊不清的提问，雅珍一下子笑了出来并且很轻松地回答道：
“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为俊晖少爷做长袍上的。这个是深闺大小姐才会做的事情……我和少爷享受云雨之情的时间都不够。”
听到雅珍说针线活儿只是属于独守空房的女人做的事情，感到受到了莫大的耻辱的仁玉，使劲儿地咬了咬被气得瑟瑟发抖的嘴唇。
但是仁玉明白，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妓女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淋雨后狼狈地站在那里的童妓了。她把仁玉一直爱慕着的俊晖抢了过去，看她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俨然成为了气势逼人的情敌。仁玉压制着心中已经燃起的怒火。
“看着吧，俊晖少爷只是一时被你的肤浅且狐媚的奸计蒙蔽了双眼，因为他本来就是性情豪放之人。你也知道，俊晖和我有婚约，现在你还是识相点退出吧。你还是不要再继续做这么卑贱的事情了，这样你也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荣华富贵了。”
“你是说我在做卑贱的事情吗？你把这个称之为卑贱？怎样的人才是卑贱之人？处于卑贱地位的我又做了怎样的事情？处于这个卑贱地位的我，阻挡不了要来的男人，也抓不住要走的男人。你还是不要和这个卑贱的我说这些话了，还是去抓住那高高在上的俊晖少爷的心吧。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吧？”
这时的雅珍特别想狠狠地拽住仁玉领子，她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
“你说什么？”
雅珍非常生气地怒视着仁玉。心里想到：你也知道吧，不是说我卑贱吗？你的父亲贪图权位到底做了什么，你也知道吧？如果不是我父亲在市井里悲惨死去的话，坐在你现在位置上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你等着吧，有朝一日我会把我们俩的位子倒过来再和你见面，我倒是很好奇到时候你会是怎样的。
雅珍的眼里充满了怒火，如果过去不是因为受到严忠植的谋害，现在雅珍的父亲崔溺现应该已经当上领议政了。
卑劣的严忠植让作为政敌的父亲悲惨地死去还不够，连把他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抢走了，连许氏夫人那样珍爱的河廷斋也抢走了。
“啊……你是说我在做卑贱之事吗？但是是谁从一开始就处在卑贱的位子上的呢？有谁知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位子调换过来，看看到时候在这个位子上的到底是你还是我？你别得意得太早了！”
雅珍冷嘲热讽地说道。她冷漠的眼神里透露着对仁玉的蔑视和憎恨。
“你说什么？你这个死丫头！”
雅珍粗鲁地抓住了仁玉向自己挥来的手，咬了咬牙，警告她说：
“一次就够了，你已经打过我一次了，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再动我一下。”
看到雅珍充满火药味的反击，仁玉的身子晃动了一下。
“死丫头，你胆敢这样！我一定要带你去尝尝别腿的刑罚！”
“那你就这样做吧！在举行婚礼之前，嫉妒一个妓女，在背后暗中跟踪俊晖少爷还不够，还要闯入妓院来撒泼，把我拉去受别腿之刑。呵呵呵！恐怕长安的好事之徒又该有话柄了。好吧，随便你吧！”
雅珍冷漠地嘲笑着她，然后甩开了紧握着她手腕的手。眼神中充满怒火的仁玉，心中满是对雅珍的厌恶和憎恨，很想把她杀掉。
“你这个死丫头！胆敢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