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除了吃饭我还有要紧的话要跟你说呢,所以才来这里的。”
说着,李赋民举手示意,店小二走进来就开始点菜。问道:
“想吃什么啊?”
“不用了,家里也准备了午饭,在这儿吃的话太浪费了,在这儿喝杯茶说完事情就赶紧回去吧,午饭就别在这儿吃了……”
“小姐,我这是在跟小气鬼说话吗?”
“不是我小气,如果不节约的话,怎么能攒钱呢?”
“给我们用上好的茶叶沏两杯茶。”
听了雅珍的辩解,李赋民笑着对店小二说道,然后回头看着雅珍。
“这次小姐在会员馆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了,如果不是小姐往这边派人的话,这次是很难躲过榄头那帮人横行霸市的压榨。”
“上回除了给了他们十艘船以外还给了一大笔钱,这些货物才得以运送过来,对于这样的人,只有通过打听其他店铺提前把好处都给他们才行。”
“小姐真是费心了。对负责这方面的官员来说这也是谋生之路,但是现在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这帮官员们既能盈利又能用这些钱投资,他们肯定会这样的。”
雅珍喝着店小二端过来的茶连连点头,李赋民喝下一口茶笑着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汉阳?”
听了李赋民平静话语,雅珍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语听起来好像他知道些什么似的,对于李赋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雅珍似乎已经明白他的意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反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啊。”
“回去的话不得提前准备一下吗?”
“真是这么想的吗?”
“难道不是吗?”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啊,那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这事啊……”
李赋民像是在反驳似的连连摇头,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做。在过去的三年里雅珍虽然对自己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笑颜相待,但是也只是主人和店员的关系,没有进一步发展,关系也没有变得冷淡,就像是一座难以逾越山脉,雅珍一直坚守着,无人能攀登上去。
燕京距离汉阳有四千零三十里远,离开汉阳时,他就在想雅珍会看自己一眼的,心里总怀有一丝希望,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现如今他就要离开燕京了,她还是没有看自己一眼,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总是看着远处的雅珍平静地看着自己,转身离开的李赋民心灰意冷。
“现在我们回去吧。有传闻说当今君王病危了。”
“那么要怎么办呢……”
“我们回去助世子一臂之力吧。”
“那现在世子殿下可以代理听政,掌管国家大事吧?”
“所以我们才要尽自己的一份力,小姐你也赶紧回去把士大夫都召集到麒麟阁来,但是丝绸店打算怎么办呢?”
“把士大夫都召集到麒麟阁来,那么让贞妇人或是贞敬夫人来打理丝绸店最好不过了……”
此时雅珍的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明亮,或许这就是自信的力量吧。
“那么这些你早就考虑过了是吧?”
“是的。”
“小姐的思维还真是让人叫绝啊。”
李赋民拍着大腿称赞道。对于现如今的朝廷内外的局势,还有比雅珍了解得更清楚得吗?李赋民感叹的同时也对其他人感到失望。
如果自己像她一样诚心诚意全心全意地付出的话,怎么还会得不到她的芳心呢?
虽然雅珍身边有很多人,但对于站在她面前的自己总是被她忽视。从身边的侍从到路边的路人她总是热情相待微笑示人,但是从来没有用如此柔情的眼神看过自己。
雅珍离开汉阳没过多久,俊晖就来找过自己,他心里面很清楚雅珍还活着,而且俊晖知道只有他知道她藏在哪里,但是他没告诉俊晖,他根本就没打算要告诉他,如果俊晖知道了雅珍在燕京肯定会去燕京找她的,那时候他就会告诉雅珍现在急需一批物品,拜托她亲自去购买,以这个借口让她离开燕京。就这样不断费尽心思努力让雅珍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她还是无动于衷。
不确定雅珍是否明白李赋民的真心,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光彩夺目笑容满面地面对他。
***
李赋民回汉阳的时候,雅珍托他帮忙给文香带去了一封信,信中告诉文香自己马上就会回去的,并让文香把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买纸张,把纸张都堆在仓库存好。文香就按照雅珍的指示,吩咐那些中间人买纸张,一时间掀起了炒作纸张的热潮。那一年正好赶上科举考试,所以纸张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在纸张价格飞涨,市场供不应求的时候,把纸张全拿出来卖掉,这时候就可以卖出比原来高几倍的价钱,赢得更高的利润。李赋民连连点头,不得不佩服雅珍的经商头脑,但是不管是李汉权还是李赋民都不是投机倒把的人,并不赞同雅珍这种经商手段。
文香把纸张全卖完的时候,远在燕京的雅珍正启程来汉阳,在汉阳,雅珍还是被人追赶,为了做生意,自己拼尽全力,但是还是不能活动自如的。为了免遭灾难,煞费苦心的雅珍决定女扮男装,掩人耳目,看到身着男装出来的雅珍,玛娄吓了一大跳,惊讶道:
“小姐……”
“怎么样?像个男人吧?”
“不是像,简直就是美男子啊。”
“我是从燕京远道而来的上部首领,长得帅,还有钱……怎么样,能轻松瞒过贵族女人们的慧眼吧?”
“就这装扮百分百可以的呢。”
“好,那就试试去。”
就这样,这年夏天,雅珍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了汉阳。
那年严冬雪寒的汉阳,雅珍被追赶,狼狈不堪地离开了汉阳。一转眼三年过去了,这又过了一个季节,汉阳的山脉、河流还是那么碧绿,六朝街头、南大门路还是那么繁华,从北村吹来的风还是那么柔软,一切都没变化。唯一改变的只是亲爱的他已不在自己身边,仅此一点而已。
雅珍到达汉阳那天,为了避人耳目,悄悄来到李汉权住宅附近提前安置好的屋子,文香和锦熙当晚就找过来,同雅珍叙叙旧情唠唠家常。与雅珍同岁的锦熙如今已是芳龄十九的大姑娘了,脸上多了份成熟稳重之美。
“妈妈……”
雅珍哽咽着。这一句“妈妈”,表露出这么多年雅珍对文香的思念之情,文香早已盼望这一刻的到来,雅珍朝着张开双手等着她的文香走过去,雅珍脸上潇洒多情的笑容看起来好像母亲许氏。雅珍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文香伸出手紧紧握住雅珍的手,温暖雅珍的心。雅珍抱住文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恸哭起来,看着楚楚可怜的雅珍,锦熙也忍不住一起失声痛哭。
“赶紧过来啊,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过了许久,泪眼婆娑的文香温柔地问着雅珍,她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柔情与怜悯:
“雅珍啊,这么多年身体怎么样?没受伤吧?过得好吗?”
“我问的净是些废话啊,身处他乡的她能过得好吗?看看她这消瘦的脸,肯定是没好好吃饭啊……”
雅珍哽咽着没有回答,反而文香自己尴尬地大声补充道,锦熙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拿出事先从药房买来的补品给雅珍,同时还把虾酱、小菜等大包小包的饭菜摆到饭桌上,说道:
“这是妈妈熬夜特意为你精心准备的,赶紧吃,多吃点,吃得胖乎乎的,长点肉吧。”
文香看着雅珍,笑得很开心,雅珍深呼一口气,心里暗自发誓:
“嗯嗯,从现在开始好好生活,不要郁郁寡欢,不要悲伤凄凉,那样的话肯定会让苦苦等我的文香妈妈伤心的。”
“真是太好吃了,还是文香阁的酒菜香啊。”
“那是当然的啊,我可是把我亲自酿的米酒拿来了啊,来来,一起喝一杯。”
说着,文香端着酒杯从厨房走出来,锦熙看了一眼雅珍,轻声说道:
“你怎么也不问问皇甫俊晖的消息啊,三年来一次都没问过,说不想知道的话肯定是不可能的吧……真得是不想知道吗?”
一听到皇甫俊晖这个名字雅珍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错综复杂的感情萦绕心间。在过去的三年里她没有一天不想念皇甫俊晖,也在努力忘记这份感情这份伤痛,但是一回到汉阳就感觉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有种连呼吸都很困难的感觉,她的呼吸与俊晖的呼吸融为一体在汉阳的天空盘旋,说不定偶然的某一瞬间,他们就会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他过得好吗?”
“听到你死了的消息,他来文香阁找了好多次,连续几天都嚎啕大哭,可能他再也不会来这伤心之地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来文香阁找我说你没有死,说你是躲到哪里了,肯定没死,而且时常来文香阁坐坐。”
“成家没有?”
“就在那边了,成什么家啊?”
那就是说在过去的三年里俊晖没有婚姻之谈,想必金城大君和领议政也不会让他过舒服了,定是备受折磨……雅珍什么话也没说,扑通扑通的心跳使得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现在要是开口说话的话肯定会被察觉的。
雅珍低头沉默许久,又开口问道:
“他现在还是经常去赌牌室和妓院吗?”
“不啊,赌牌室会经常去,但是妓院没再去过。简直不成样子现在,一副失魂落魄、穷困潦倒的模样,现在绸缎衣服都不穿呢。”
“穷困潦倒?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单独搬到瓦房住着就那样了吧,经常和一群小混混儿在一起,还帮助大桥下面的乞丐和城外的孤儿,给他们饭吃,自己看起来也像个乞丐。”
“什么?救济那些乞丐?”
“是啊,那些贵族们经常在妓院里面议论皇甫少爷呢,说他被妓女迷惑了,鬼迷心窍的,说他疯了,连书生都瞧不起他呢。”
简直是难以置信,曾经在赌局上都是大赌为快,身为贵族子弟,穿衣着装奢华贵气,再加上花钱大手大脚的他身边时常有穷书生围着他讨好他,现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雅珍心如刀绞,一直光鲜靓丽的俊晖怎么就变成这般穷酸样?
“是不是连市井小贩都不喜欢他?”
“虽说贵族们讨厌他但是虽然他自己穷困潦倒但还是去救济那些乞丐孤儿,这一点看来老百姓们比以前更喜欢他了呢。”
“……这样还好。”
“对他的思念绵绵无期……”
雅珍长叹一口气,心里默念着,此时文香端着小饭桌走进来,桌子上摆着清乳白色米酒,看到这饱满的米粒酿成的米酒,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明白了文香妈妈的用心良苦,雅珍没有再哭泣。
“来来,尝尝这爽甜可口的米酒吧。”
雅珍接过文香递过来的米酒,默默地尝了一口,笑着看着文香,面带微笑的文香也是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雅珍。这一刻,文香含情脉脉地笑着,与平日泼辣严厉的她很不相像。一脸慈祥面容的文香像是给予雅珍莫大的慰藉。此时,文香开口嘱咐道:
“今天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
“好的,妈妈……”
雅珍送走文香和锦熙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俊晖孤独无助喃喃自语的画面。
虽然这条路很艰难,但还是要做好准备。
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裤褂,草绿色的长袍,一身珠光宝气的雅珍一大清早就在丝绸店察看侍女们摆放的绸缎,与其他丝绸店大不相同,雅珍在丝绸店门前摆好丝绸,除此之外还挂起帷帐,这样就会给进店买丝绸的顾客一种特别的感觉。
长长的帷帐连在一起,色彩斑斓的丝绸交相呼应,呈现出一种神秘的色彩,同时屋里摆放着从世界各地买回来的装饰品,这些装饰品与丝绸相互衬托,使得整个丝绸店看起来很上档次。丝绸店的后院里挖有一池塘,池塘中央有一个小亭子,在那里可以喝茶赏景,她还想到抽出某一天时间,丝绸店不营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招待两班贵族的夫人们。
这样两班贵族的妇女和孩子来丝绸店闲逛时,既可以被貌美如花的侍女们伺候着,还可以让她们欣赏一下绫罗绸缎,这想法真是极好的。
虽然这丝绸店主要经营丝绸,但也时常偷偷地卖一些装饰品。雅珍仔细看着丝绸店的一个个装饰品,不合心意的就直接摘下来。察看完店铺之后,雅珍紧接着去盘点人数。
雅珍静静地看着下人们整理绸缎,好像是看到哪里不满意,皱起了眉头,呵斥道:
“绸缎怎么能那样放!”
“嗯?但是小姐,我们之前都是这样放的……”
“虽然看起来都是绸缎,但是实质上它们不都是一样的。这个是洋缎,洋缎的种类也有很多。洋缎花纹的大小因绸缎的厚度与颜色而不同,我们称大花纹的洋缎为珍本缎,小花纹的则称为法缎。另外,与珍本缎比起来,绸缎厚度薄并且花纹小的叫本缎。即使是同样的绸缎,如果按以往,同样种类的放在一起,那么这件物品就算再有价值也会让人看不出它的价值。”
“好的,我们会按照您的吩咐做的。”
“还有,我仔细看了下,发现似乎太亏待这些绸缎了。现在你们手里拿着的绸缎可以说是整个清国最好的绸缎。如此高贵的绸缎就理应得到它该享有的待遇。你们应该小心谨慎得对待才是。”
雅珍观察着摆放绸缎的手法,然后用犀利的眼神察看着下人们的衣着。这里所有的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统一的淡绿色的上衣搭配蓝色裤子,但其中一人却穿着一件白色裤褂,雅珍问道:
“你怎么不穿统一发放的衣服?”
“那个,因为前段时间搬运绸缎的时候,裤子被划破了……”
“破洞很大吗?”
“是,应该要补一下。”
“那么,以后你在店里的时候就不要穿这条白色的裤子了。还有,以后搬绸缎匹的时候换条别的裤子。把刮烂的裤子交给做针线活的缝补一下,再穿上吧。”
“好的,知道了,小姐。”
“来这里的太太全都是来自名望贵族家的太太。即使裁缝来了也不一定能让她们满意,她们都是眼光很高的人。所以你们要拿出优质的绸缎,用最热情的服务盛情款待她们。记住我说的话!”
雅珍跟下人们传达完注意事项,在去麒麟阁之前又环视了一下店铺。接着,在大镜子前面站下,压低头上小的黑笠,遮住些面容,下意识地看向店铺外面。
正是那个时候。
在店铺搭起遮阳布的柱子间,飘过熟悉的香气。虽然非常短暂,但那种感觉贯穿于雅珍全身上下。就算闭上眼,都能感受到的香气。仿佛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雅珍像是瘫坐在地上,已无法呼吸,眉头紧锁,慢慢回头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有些奇怪。”
整个人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瞬时间一股紧张的空气包围住了她。
***
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真是难得一见。
有种久旱逢甘霖之感,心情也变好了。
打开吊窗,看到如同手掌般大小的天空,索性走向好久没去过的商业街。不管是铜器店还是丝绸店,那条路上的商铺总是没什么变化。在这样的早晨,人们还是有说有笑地讨价还价,买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看着笑容淳朴的市民们,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感觉这个地方像是世界上最和谐的地方。百姓们的生活就是如此。稍微富裕一点的话,他们就会感觉生活很美好,笑着生活。
俊晖相信,俊晖始终相信雅珍还活着,而且是而且生活的很幸福。
“让他好好地活着……少爷只有好好地生活,我不管在哪才会好好活着……请帮我转达。”
过去那三年,俊晖反复想起雅珍传达给他的话语,他依然坚信雅珍还活着。
“雅珍如果还活着,我也应该好好活着啊。”
“也就是我现在整天浑浑噩噩是不行的。”
天空乌云密布,好像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俊晖抬头看着天空,冥想着:
“雅珍,你在哪里?还好吗?你……在那很幸福吧?”
他在某天就像疯了一样徘徊在商业街。如果雅珍回来,一定会出现在这条街上。他疯狂寻找却也找不到。清醒后却又找不到这个地方。最后才意识到,不管过多久在这里是永远都找不到雅珍的,但他又没有勇气去相信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