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刚擒获他的时候,霍家几个高手护卫直接打断了他的腿脚与右手,这些天,他不知挨了多少场毒打,已经对浑身疼痛麻木了。
起初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当场溜掉,绮暄是他们霍家的孙小姐,他们岂能直接伤害她?自己跑了,往后还有机会回来带她走。
可是,这些天不断回想他们相识相知的日子,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为绮暄受的,值得。如果霍家没有擒住他,还不知道将如何狠毒地对付绮暄。
“开门!”地牢入口突然传来了叱喝。
这声音有点熟悉,慕容生极力回想着究竟是何人,看守已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大声道:“大少爷好,大少爷好!”
来者正是霍子琳,他不顾别院守卫的阻拦,以死相逼,刚刚赶回来,不曾进青藤院,直接来了地牢,直接问他们两个看守要慕容生:“三老爷叫我来提人。”
“三老爷的手札呢?”看守乙滴溜溜转着一双老鼠眼,不住地瞅着霍子琳。
“我帮三老爷来提人,你们还信不过?”霍子琳怒容满面,还是从袖子中抽出了一道手札。
看守乙接过,举高,眯着眼睛对着摇曳的火光看了看,笑笑道:“没错,是二老爷的字迹,大少爷请进来罢。”
霍子琳暗自庆幸自己事先伪造了三叔霍晔的手札,要不可就露馅了。牢内臭气熏天,他尽力控制着想吐的感觉,急急奔向看守所指的牢房。
看守乙毕恭毕敬开了牢门。
“慕容生,慕容生!”他跑进去,蹲下,望着慕容生浮肿的脸,竟不敢伸出手去。
“当啷!”身后的牢门铁链一阵晃荡,霍子琳回过头来,牢门的铁链竟锁上了。
“你们好大胆子!”霍子琳站起来叱喝。
“大少爷,你才好大胆,这是府内重犯,没有老太爷的命令,谁也不敢放。”看守乙笑着,急急跑出,明显报告去了。
“唉,慕容兄,救人不成反被困了。”霍子琳一声长叹。
霍子琳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聪明的自己轻易就中了那个猥琐卑微的看守的花招。他扶起慕容生,两人商量究竟如何可以脱困。
霍家三老爷霍晔急匆匆跟着看守老六赶来时,远远望见树林深处黑烟萦绕,只觉不妙,跌跌撞撞冲过去,见那地牢入口处黑烟滚滚,如一条大黑龙飞腾升天。
着火了!
霍子琳,霍家的大少爷,还在地牢里!万一他有个好歹,不管是老太爷,老太太,或是霍明,都绝对饶不了他!
霍晔状若疯狂,大喊着救火,自己拼命往入口处冲。从府内各处冲来的护卫、看守,连忙伸手抱住了他。大少爷没了,再加上一个二老爷,他们就是赔上全家性命也不够。
就在此时,只听得轰隆轰隆之声不绝,地牢竟完全坍塌了。看守老六觉得裤裆一热,腿脚一软,瘫倒在地。大少爷死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霍晔也坐倒在地。他已经可以想象出来自己将要面对的困境。
这里的喧嚣,惊动了霍府后院,谁也不敢告诉老太太霍子琳的死讯,早早报了何景珍。
何景珍眼一黑,摔倒了,爬起来,也不顾后脑勺的疼痛,拢了拢乱发,吩咐一味死瞒着老太太,谁也不准透漏半个字,自己旋风似的跑到地牢前。
这两天,老太太已经明显表示,往后就将霍家的各种钥匙转交给她了,偏偏这个紧要关头,竟出了这么大一桩祸事!子琳啊子琳,你不要吓娘,你肯定平安无事的!
此时,霍明已经冷静下来了,百思不得及其解。霍家这地牢,明岗暗哨布置了不少,如何会着火?火把都在墙上,囚禁的重犯要么上枷锁,要么受了重刑行动不得。就算霍子琳进去,据老六所言,已经将他和慕容生一道锁了起来。
他冷着脸,一方面吩咐下人搜寻树林里的暗哨,另一方面命令众人尽快挖掘坍塌的地牢,明明知道霍子琳已经不可能存活,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下人奔走不已,霍晔转过脸来,发现了静静看着自己的何景珍,这个向来谨慎的女人头发蓬乱,嘴角渗着一丝黑血。他明显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三老爷,我们子琳就在里面,对不对?”何景珍开门见山。
“啊,不是,不是,有人这么说,子琳他去地牢做什么?何况,他不是在城郊别院里苦读诗书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二嫂子,你别听他们胡说。你们,说说,有没有看到大少爷进来?”霍晔咬着牙,推个干净。
其余下人深知其中利害,纷纷也随声附和,说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都是老六喝醉酒胡说。
何景珍如何不晓得三老爷霍晔的为人处事?见他如此,簌簌落泪,道:“三老爷,二老爷领兵在外打仗,万一子琳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他交代?求求你,赶紧派人搜救才是。”
她也不管脸上的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吓得霍晔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慌忙跳开,示意仆妇将她搀扶起来,赶紧送她离开。
或许你已经猜到,霍子琳与慕容生为童峥所救。
除了童峥,谁还能在霍府来去自如仿佛鬼魅?
慕容生本来叫霍子琳伪装突然发病,引看守老四过来劫持他,拿到钥匙两人逃出去。霍子琳却道地牢外面的树林里隐藏了很多暗哨,就算他们逃出牢门,这样也无法通过。
正在窃窃私语间,慕容生明显感觉身后的墙壁有所颤动,他朝霍子琳努了努嘴,示意他靠墙。霍子琳用手一触,大喜过望,道:“有人挖墙。”
墙那边的敲击越来越强,慕容生怕看守老四听到了墙内的响动,故意与霍子琳二人谈天说地,帮忙掩护。
不一会儿,两个人中间的一块砖轻轻被推下了地,隐约见到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两人越发响亮说话。
又过了一阵子,墙上的洞扩大了,只见眼前一花,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白发苍苍身材瘦小的老人。那人睁着一双精光闪闪的小眼睛,叹口气道:“又挖差了三尺。还是没得出去。”
霍子琳与慕容生二人一听这话,满心喜悦化为乌有,这样说来,那不过是个准备越狱的老人罢了。“通臂先生开玩笑了,谢谢先生。”地道里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霍子琳一听大喜过望,盯着老先生,道:“你、你是——”
“跟我来吧。”那老头明明还不到霍子琳肩头,轻轻地左手一伸,竟将他提了起来,又抱起慕容生,轻轻松松跳回地道里。
地道里比较潮湿,没有火把,童峥手里持着两颗大明珠,莹莹的团着柔和的光亮。见慕容生如此,他连忙将右手的夜明珠交左手,自己抱过慕容生。
慕容生早听绮暄说过月典国红发王子种种奇迹,见他为了自己竟钻起地道来,不由又是欢喜又是羞愧。
通臂先生放下霍子琳,迅速将墙壁堵上,又抱起霍子琳,与童峥一起沿着地道奔跑。“这回,你们老太爷也该费点功夫猜猜我是谁了!”童峥得意地说。
霍子琳摇头。根本不用猜。除了童峥,谁还敢这样肆意妄为?
地牢里的看守老四,忽然觉得很不对劲,跑过来,发现两人凭空消失了,不由大叫一声,回头取了火把细看,只吓得浑身发抖,双手一颤,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多年的烂稻草,烘烘的烧了起来。他往外就跑,一边跑一边叫,身后噼里啪啦的,浓厚的烟雾直往外卷出去。
外面树林处的暗哨见浓烟滚滚,赶紧跑来,听说犯人已经不见,连大少爷也在里面,心下骇然,知道万一这两人有个好歹,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慌忙冲进地牢,顶着浓烟,四处搜寻,地牢一塌,所有人都埋在里面了。
只有老四贪生怕死,逃了出来,躲在树林深处瑟瑟发抖。没想到给其他护卫抓个正着,还没有用刑,一五一十在霍明面前招了。霍明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暗自派人查探不提。
春夜,明亮的半弯月亮斜挂在半空。轻柔的风吹拂着,送来远处的丝弦与高歌,也送来了花园里淡淡的清香。
沿着雪白的粉墙,童峥抱着重伤的慕容生,脚步轻快,霍子琳反而在后面一路小跑。“看看你,脚步虚浮,都是醉红楼的酒喝多了,五福见了,还不知道怎样说你呢!”童峥取笑着。
霍子琳也不多言,他的心思已经为五福两个字攫住了。五福,她竟那样大胆,差点,他就失去了她!他心里头感觉颇为奇怪,又欣喜又害怕。
以前的五福让他觉得特别可怜,需要他全心全意的保护,曾经,他希望她强硬些,能和李佩仪抗争。
现在的五福,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害怕。她,完全是豁出生死不管不顾的激烈!她小小的身子,如何蕴藏着这样巨大的力量?
他一时心乱如麻,脚步不由也慢了下来。
“什么?夺走了?”童峥的吆喝惊醒了他,他怔怔地抬起头来,见已是月王府后门,一个家丁跪在童峥面前,不由也重复了一句:“什么夺走了?”
“绮暄,五福,她们都给——你们霍家夺走了!哈哈,好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霍家不愧是霍家!据说你们老太爷连皇上宠幸了哪个妃子说了哪些话语都一清二楚,区区月王府,不值一提!”童峥恼怒万分,声音不由提高了,连沉睡过去的慕容生也惊醒过来,一听说绮暄给夺了回去,十分激动,极力挣扎。童峥只好出手点了他的穴位。
按照家丁所说的时间,竟是童峥一出发,霍家就派人过来夺人。他童峥只算计到别人头上,却没有想到别人也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这才是霍家的手段!童峥第一次吃了个撞鼻子的瘪,恼恨不已。家丁又回禀道霍家送了厚礼,感谢童峥对五福与绮暄的关怀。
霍子琳依旧痴痴的呆立一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破长街的寂静,一名红袍太监飞马而来,跳下,恭恭敬敬给童峥行了礼,道圣上有旨,宣他进宫,有要事相商。
童峥将慕容生推给那家丁,只推要进府换衣。红袍太监竟连换衣的功夫都不给,道宫内催得急。
后院里早有侍从牵出马来。童峥无奈,吩咐霍子琳好生呆在府中,跃马与那红袍太监急急奔驰而去。
他的身影还没有在长街尽头消失,对面一条小巷子里闪出一群黑魆魆的人影,将霍子琳与慕容生他们围住。
霍子琳也不得不佩服老太爷的神机妙算。
月王府那名家丁见势不妙,撇下慕容生,撒腿就跑。幸亏霍子琳眼明手快,刚好来得及伸手接住慕容生。
一道锐利的刀光闪电般飞过,反射着惨白的月光,家丁连惊叫也没有一声,直接倒地。
霍子琳与慕容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身受重伤,两人束手就擒,两人均给捆绑得严严实实的,抛上一辆小马车。长长的马鞭甩了一道弧影,两匹骏马迅速往前奔驰,马蹄无声无息,仿佛裹上了厚棉絮之类。
霍子琳只觉不妙。霍家与童峥一向交好,暗中还有婚约,就算要来月王府要人,绝对不会要了月王府下人的性命,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难道竟是霍家仇人?
“你们——”话犹未落,一记沉甸甸的刀柄敲落头顶,他微哼一声,昏倒在慕容生身旁。
待他醒来,只觉鼻端臭气冲天,眼前一片刺眼的光亮晕红。他用手遮在额前,微微张开眼睛,往上,一线窄天,白花花的日头正在头顶。
他大吃一惊,站起来,见自己在一条窄窄的石头巷里,左右两面高墙,两头无出口。地上满是污物,稀巴烂的菜叶子、发绿的腐肉、长满黄毛的馊饭等,一汪汪颜色青绿的污水,数不清蟑螂四处爬行,嗡嗡的苍蝇来回盘旋。
他从来没有到过这等污秽之地,不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越发臭气熏天,连忙拔腿就往尽头跑。没跑几步,脚下一滑,砰的摔倒在地,满脸与污物碰个正着,也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这一摔,倒把他给摔醒了。
明显是霍家的对头有意为难,甚至要将他困死在此。在霍家找到这里之前,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救援。
他拼命忍着令人作呕的臭气,在巷子里来回走了两趟。
流淌的污水并没有钻进某一个洞或者缝,说明地下并无什么明显的暗道。两面高墙大概有三四层楼高,在离地两层楼高之处,每隔二十丈左右有个小小的窗户,黑洞洞的,不见任何动静。
他不会突然从石头里蹦到这巷子里的,肯定有出路。
他敲过巷子两头,一头厚实厚实的,另一头却是空心的,可惜他没有力气,否则一拳打过去,说不定砖墙轰然倒塌了。他试过整个身子撞过去,只撞得肩膀阵阵酸痛,墙不曾动摇半分。
就在他撞墙的瞬间,忽然觉得远方高处的某个窗子银光一闪,有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反射了日光。
他心头大喜,爬起来,揉揉肩膀,又撞了一次墙。
果然,那里又是银光一闪。
明显,窗子里有人。
他在关注着自己的行为,说不定如同看猴戏。
这一刻,霍子琳又恼又气,完全忘记了四周的浓郁臭气。
他决定,要是能够逃出生天,绝对不饶过罪魁祸首!
现在,他唯有等待。
等待对头的出现。
也等待救援。
他相信,不管对头是谁,霍家,或者童峥,都不会放弃自己的。
霍子琳并没有想到,看到的窗子里闪过的银光,正是五福头上的银钗所反射。
童峥走后,她握着绮暄的手,沉痛地道:“你相信吗?绮暄,我们的姑姑,她,她竟是个——不,你肯定想不到,她会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情,那样慈善和顺的姑姑,哈哈——”
她实在不能相信童峥所言,但心中另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童峥所言,不无道理,正好印证了她从小到大的疑惑。
她心中压抑不已,沉甸甸的直坠至脚底,只想找个人倾诉,明知道绮暄不能明白,还是忍不住向她诉说。
绮暄听而不闻,笑嘻嘻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