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杀手来袭
“你总算哭了。”童峥叹息道。这个倔强的小东西,向来不管忍受了多少委屈,都默默无语。
他突然伸手将五福拥进怀里,道:“五福,我们提前办婚礼好不好?在霍子琳他们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加盛大的婚礼,让——”
五福慌乱地望着他。一切不都是场戏吗?她来到月王府,不过是为了逃避高玫与李岳襄,哪里来的婚礼?她心中,只有大少爷一人。
“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不是神通广大吗?天下什么女子得不到?”五福伤心欲绝,内心的缺口一旦打开,涌出来的不仅仅是悲痛失望,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汹涌而来,排山倒海,不可收拾。
“什么都是你们安排,我就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活一回吗?为什么一定要事事听从你们的心意?”她哭着,喊着,泪水飞溅。
“那你的心意是什么?”童峥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五福跪倒在地,恳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子,我不要做你的王妃,也不要做霍家的孙女,我只想回到乡下,回到我父母身边!”
她一次又一次离开大少爷,这一次却是永远离开!
他将与怀德郡主成亲,过去的种种美好如一把把利刃,在内心深处无时无刻翻搅着。
“好,如你所愿!”童峥冷着脸道,“我会让你住在乡下,回到你父母身边!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他转身离去,急促的脚步如逃难。
五福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衣物。
青葵与绿草大气也不敢出,看她忙碌,不敢问一声。哑婆婆坐在旁边,不住地擦拭着眼泪。
五福将多余的衣物分成两包,一包送给青葵,一包送给绿草。相处日子虽然很短,她们对自己的好却记在心头。青葵叹息道:“你又何苦这样?在这里,虽然不比霍家,起码有安乐茶饭吃,你出去了,外面风大雨大的,你一个弱女子,真的很难。”话犹未落,她的泪珠已经簌簌落下。
五福抬起双手,手掌一翻,笑笑说:“十年,我总算可以回去了。我本来就是个乡下妹,住在乡下更舒服。”她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小时候熟悉的乡下生活又扑向眼前,她突然充满了期待。
只要离开京城,时间久了,她肯定会忘记京城里的每一个人,不再想起。不用刻意折磨自己,慢慢的就忘记了。
“福小姐,你走的话,请带我一道走,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走!”青葵下定了决心。
五福诧异地望着她,道:“我不是回霍家,是要回乡下,往后真的想吃饱难。”
“我不会拖累你的。”青葵急急地说,“我会帮忙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行。”
五福还是摇摇头。她相信,青葵在月王府,会衣食无忧,这样的安排最好。
“好了没有?”童峥突然进来,冷淡地问。
“好了。”
“车已备好。”
“嗯。谢谢。”五福回头望着青葵、绿草与哑婆婆,见哑婆婆失望至极的神色,不由扑上前,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道:“婆婆保重。”
她抱起一个小小的包裹,举步离去,不再回头。
车声辘辘,五福低着头,一声不吭,心中憋闷不已。
可恶的童峥!竟巴巴的跟随来了!她上车时,才发现,他已经懒洋洋躺好在车内,还美名其曰护送她回家。
“谁要你护送?”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岳襄?怀德郡主?还是高玫?霍家?你以为我又偷偷跑回霍家吧?”
“他们?我都不担心。你是我的人,他们谁敢动你就是动我月典国!”童峥盛气凌人地说,拍拍身旁的软垫,示意她过去:“再不来,马车就明天才出发!”
五福躲在离童峥最远的角落,盘腿坐着,背靠着车厢壁,紧紧抱着那个包裹。
童峥也不管她,闭上眼睛自己睡去了。
马车很平稳,慢慢的,五福也觉得阵阵睡意袭来,头渐渐偏向一边,睡着了。
“醒啦,醒啦,某只猪!”五福觉得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拂,大吃一惊,赶紧往另一边躲去,砰一声撞在车壁上,彻底痛醒了。
童峥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头,道:“醒了没有?”
五福哼了一声,忽然闻见阵阵香气,肚子马上咕咕大叫起来。也不知道在车上睡了多久,真的好饿了。
童峥斜眼问:“要不要吃我的饭菜?”
马车中间居然多了一个矮几,几上摆着一只只银碗,碗中堆满了点心。
五福不答,慢慢挪过去,拿起矮几上的点心就吃。嗯,好吃,很好吃。她一个劲地吃着,完全忘记了眼前还有一个童峥。可能因为在车内的缘故,那银碗个个都是镶在几上的。
等她吃完了,童峥才点头称赞:“这才是嘛,化悲痛为食量,肚子饱了,悲伤也少了。”
五福的脸马上垮了下来。
“五福,你对得起我吗?吃我的饭,想别的男人!”童峥训斥着,话语中却带着笑意。
五福马上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转变,心中感到诧异,闹不清楚他在搞什么鬼。说真的,他喜怒无常,明明他们的婚事不过是一场戏,不过是霍家与他的一场交易,或者说为了保护她的一层外衣,他有时候却表现得很重视她,让她无所适从。
“等等给你好看!”童峥大笑着,又重新躺了下来,伸手在车厢壁一按,底板裂开,那矮几倏地缩了进去,又恢复原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五福根本不相信还有这样神奇的装置。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底板,那里与其他的木板毫无区别。
“能不能再来一次?”五福鼓起勇气问。
“好。”童峥伸手一按。
五福觉得手下的木板缓缓裂开,赶紧缩回手,眼看那洞口越来越大,一张红漆黑边矮几缓缓升起。
几上依旧两排碗,水晶、银、木头、竹节、陶瓷、玉的,一个比一个精致,只是碗内已经不是点心,而是酒,有的淡黄如琥珀,有的澄碧如湖水,有的嫣红如胭脂,有的透明无色,香气在车内弥漫。
“为什么这里会有酒?”五福颤巍巍地问。
童峥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夸赞,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以后每一次我们出游,你都可以尽情享受。”
“我不要喝!”五福转过头去。
五福不想理会他,也不想理会面前的酒,可是碗中弥漫出来的香味实在太诱人,如一个个钩子从背后伸来,勾住了她的心神,使她慢慢转回来,眼睛也不由自主在一碗碗酒上来回扫视。
她忍不住想喝一小口,嘴唇微微翕动。
只喝一小口就好。
“你想喝那一碗就哪一碗。”童峥诱惑她。
“如小狗那样?”碗烙在矮几上拿不起来,姿势很难看。
“直接端。”
她缓缓伸出手去,端起了那碗嫣红如血的。
那酒一点也不辛辣浓烈,反而清洌微甜,非常爽滑,她喝了一口,又忍不住喝一口,很快一碗酒就喝光了。
她两眸清炯炯,似乎随时可以滴下水来,望着童峥,问:“还有没有?”声音也变得如丝般柔滑娇嫩。
童峥摇摇头,道:“只有一碗。”
五福只觉得一切烦恼都都不翼而飞,身子轻飘飘的,似乎就要展翅飞起。她格格笑着,张开了两臂,道:“我要飞哦,我要飞!我不要在这里,我要飞高高的!”
她伸出手去,又端起其他的碗,一边喝一边笑:“好喝,好喝!我喜欢喝酒!”她忽然停住,两目怔怔的,将手中的水晶碗往车壁掷去,幸亏童峥眼明手快,伸手将碗接住了。
“我不要做酒鬼!我不要做酒鬼!”五福嚎啕大哭,又要砸眼前的酒碗,给童峥伸手格住了。
童峥按了机括,矮几又沉了下去,隐藏起来。
五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哭喊着不要做酒鬼。
亲生父亲醉醺醺的脸跟恶狠狠拍打在娘亲身上的大手、娘亲苍白无力的脸与流血的鼻子、霍昭疯狂的目光、李佩仪绝望木然的眼睛……一幅幅画面团团转着在五福眼前闪过,她泣不成声。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将她抱在胸前。
“你不是酒鬼,你也不会是酒鬼。往后,我们再也不喝酒。”童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五福没有推开他,依旧哭着,泪水不住涌出。这一刻,她忘记了大少爷,只记起所有与酒相关的悲惨往事。
渐渐的,她哭累了,倒在童峥的手臂上,沉沉睡去,时不时还抽搭一下。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就睡在童峥的膝盖上,羞愧不已,连忙挣扎起来。童峥问:“你要去哪里?”
五福面红耳赤,嚅嚅的小声说了什么,根本不敢低头看他,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
童峥笑笑,道:“你要什么?还是要酒?”
“我要——我要——”五福就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要?要?”童峥沉吟一下,恍然大悟似的道:“别不好意思,想要我直说嘛。”
五福气得半死,大声道:“谁要你,我要上茅房!”话一说出口,反而不怕了,丢脸就丢脸,豁出去了。
童峥哈哈大笑,也坐直了,教训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有三急,就算是皇上皇后也要的。嗯,你一说,我也想去嘘嘘了。”
五福一怔,差点倒下。
嘘嘘,这个男人说要去嘘嘘,这么白痴幼稚的话语竟从他口里毫无阻滞地说出来,他还面不红耳不赤,不服不行。
她第一次发现,童峥有时候也很可爱。
黑夜沉沉,星光暗淡。
马车又继续往前奔驰。
车内却陷入了沉寂。
五福继续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给夜风一吹,她冷静多了。
她曾经与大少爷许过誓言的,如今虽然大少爷先违反了——身为霍家子孙,他做事自然身不由主——她也不能辜负他。
她抱着小小的包裹,回忆着两人的过去,从第一次的相见,梅树下他坏坏的脸与自己跌伤后他紧张的呼喊……
大少爷,比童峥更关心她!他们之间拥有的是十年,十年的光阴如果堆叠在一起,好厚呢。
她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拿霍子琳与童峥对比,用霍子琳对自己的好来掩盖童峥的好。
童峥静静坐在另一头,手中把玩着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幽幽的辉光照在他脸上,脸上绷得紧紧的。从刚才他一上车,就这样做石雕木佛了。
“嘘——”童峥忽然竖起一只手指顶在嘴唇上,示意五福安静,又指了指车帘外。
五福莫名其妙,见他眼神紧张,心不由缩紧了。难道李岳襄他们竟派人来追杀他们吗?
她还没有想明白,童峥突然伸手将她拖过来,另一只手在壁上一按,地板裂开,她整个人掉进了车底,头上又悄然合上。
“别动!”
五福大气也不敢出,身体下竟不是凉浸浸的酒,而是软乎乎的褥子,仿佛童峥早有准备会有这么一刻。
此时她的注意力完全给车厢中的童峥吸引住了。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将要面对怎样的对手?都说他武功超凡,但要是对方人多势众,他到底——呸,呸,各路神仙,有怪莫怪,刚才的话你们就当没有听过,童峥他一定没事的!
五福禁不住双手合十,为童峥而祈祷。
马车停了下来。
头顶的木板轻轻一颤,童峥跳了下去。
外面不时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有时候车子也突然猛烈震动一下,明显给砍中了。
她可以想象到外面战况的激烈。童峥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少数几人。
终于,外面恢复了静寂。
五福只听见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似乎马上就要跳出胸口。
马车震了一震,又迅速往前奔驰。
五福冷汗潸潸。
要是童峥赢了,他肯定会招呼自己出来,现在马车无声地往前,童峥、童峥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泪水无声地滑落脸庞。
不!不可能!
五福仰起头,用力推头顶的木板,却怎么也推不动。
一想起童峥现在可能血淋淋地躺在路边,生命垂危,她就满心惊慌,竟拼命敲打头顶的木板,大喊着:“救命!救命!”她要出去,她要去救童峥!她却忘记了,万一童峥死了,对头也不会放过自己!
马车没有停下。
也没有人进入车厢。
五福的心彻底沉下谷底。
自己不应该让他跟随而来的!
要是他不来,怎么会出事?
不,他一定还活着!
五福心中翻转不已,一时觉得童峥武功高强,肯定没事,一时又觉得童峥没了,此刻赶车的是对头,杀害童峥的凶手,心肺俱裂。
都怪自己!如果他有个什么好歹,自己如何对得住他?
五福慢慢移动手,握住了头上的两支梅花银簪,坚决拔了出来,用力握紧。
马车突然停下。
头顶一颤,有人坐到了车厢内。
头顶的木板开始缓缓移动。
五福将两支银簪推入袖子内,反握在掌心。
童峥,我会为你报仇的!
她咬了咬下嘴唇,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惊呼:“童峥,是你,对不对?你还活着!”
她手忙脚乱爬出洞口。
车帘已经砍掉半幅,就着淡淡的星光,她看见了童峥明亮的眼睛与温暖的笑容。
“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她扑过去,扶住他的双肩,又哭又笑,末了禁不住捶了他一拳:“吓死我了,为什么不叫我出来!”
童峥微笑着道:“吓坏你了吧?难得可以吓唬你一次,难得可以赚到你的眼泪,就算死了也值了。”
见他平安无事,五福放心了,叽叽喳喳地诉说自己的担心,又问他为什么停下车来。
童峥并不回答,只望着她笑。
五福忽然觉得不对劲,拳头上似乎粘糊糊的。她缩回拳头,凑到眼前,一阵腥气扑鼻而来。
是血!
“你受伤了?”五福伸手往他背后探去,背后凉浸浸的。
“你受伤了!”五福带着哭音喊。
“没事,你帮我敷药。”童峥镇定地说,摊开右手,手心处放着那只小小的金花瓷瓶。
五福也顾不得多想,拔掉瓶塞,将童峥身子转过来,撕开他衣领,见他肩头血肉模糊一大片,不由头昏目眩,咬了咬牙,往他伤口处倒了一小堆粉末,慢慢用手指推均匀,又撕下自己的衣襟,撕成一条条的连结起来,为童峥包扎伤口。
##第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