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王宫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侍从们四处走动,在每一位来宾的头上放上一块芳香的油膏。随着宴会的进行,油膏慢慢融化,让人感觉清凉舒爽的同时散发宜人香气。然而,过多的香气聚集在一起就显得过于呛人了。伊瑟被浓郁的香味熏得昏昏然,不禁皱起了眉。
“下一个节目是母后特意为你准备的,”拉美西斯轻轻抚平她眉心的结,担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只是有一点闷,”伊瑟微微一笑,道,“对了,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献神女的独舞。等我们看完这个节目,我陪你出去透透气。”拉美西斯体贴入微。
献神女?提亚公主曾经不也是献神女吗?献神女最后一般都会嫁给阿蒙大祭司为妻,那么,现任献神女将来也会嫁给帕萨尔吧。两年来,伊瑟见到帕萨尔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他名义上是她的哥哥,但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几乎为零。这位古埃及的大祭司,给她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惊为天人的美貌、拒人千里的冷漠与难以揣测的神秘。这样的一个人,会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呢?伊瑟看了几眼坐在上首默然不语的帕萨尔,不禁对现任献神女好奇起来。
在伊瑟的翘首期盼下,侏儒扮演小丑的滑稽表演终于结束了。
鼓点的节奏由缓入急,一位丰腴高挑的蒙面女郎跟着节奏滑入舞池,皮鼓、风笛、长笛和竖琴合成的舞曲高昂激越,女郎起舞、旋转、踮脚、打圈、跳跃、奔跑……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于她却似闲庭信步,一气呵成。绿色眼影将她的一对丹凤眼勾勒得愈加妩媚动人,风情万种。热情奔放的舞蹈动作幅度过大,挂着流苏的刺绣面罩不小心竟滑脱了,裸露的容颜娇艳柔美不可方物,惹得众人阵阵欢呼。
伊瑟定睛看去,竟似痴了。献神女分明就是伊琴!姐姐,姐姐怎么也在这里?伊瑟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向舞池中央跑去。
眼前突然一黑,充斥耳畔的声响由弱渐强。伊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安然坐在拉美西斯身侧的高位之上。
拉美西斯轻轻抚平她眉心的结,担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知道,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伊瑟不安道。
“屋里太闷了,等我们看完下一个节目,我陪你出去透透气。”拉美西斯体贴道。
“下一个节目……下一个节目是什么?”伊瑟心慌得紧,大厅中央的侏儒扮演的小丑惹得众人捧腹大笑,伊瑟却是寒毛尽竖。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熟悉,她竟在梦中已经经历过一次。
“下一个节目是献神女的独舞,母后特意替你准备的。”拉美西斯说着,伊瑟的眼睛越瞪越大。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诡异。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位丰腴高挑的蒙面女郎跟随着鼓点的节奏滑入舞池,伊瑟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扬手扯掉了女郎的面罩。
众人一片哗然,王后对献神女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实在有伤大雅。图雅太后也气得站了起来,拉美西斯连忙安抚住她,担忧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伊瑟的一举一动。
“姐姐!姐姐!我是伊瑟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伊瑟使劲摇晃着呆若木鸡的献神女。一时间,众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妮菲塔丽!”图雅扬声道。众人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向献神女身上。
献神女微微一怔,轻轻抽回手,退后一步,向伊瑟拜道:“王后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侍奉阿蒙拉神的女祭司,哪能与尊贵的王后相提并论。”
伊瑟充耳不闻,只道:“母后刚才叫你什么?”
“妮菲塔丽,”献神女微微一笑,“我叫妮菲塔丽!”
“不对,你叫伊琴!你明明就是我的姐姐伊琴!”伊瑟不依不饶。
“王后一定是认错人了。”妮菲塔丽温和道,礼貌谦和中透着疏离淡漠。
“不可能,不可能的……”伊瑟喃喃自语。
“伊瑟……”拉美西斯走到伊瑟身边,温柔地揽她入怀。
“她是我姐姐,她明明就是我的姐姐,为什么她不认我呢?”伊瑟哭道,泪水蹭到拉美西斯的身上,润湿了一片。
拉美西斯怜惜地抱紧她,哄道:“你说她是你的姐姐,她就是你的姐姐,不管她认也好不认也罢。”
众人窃窃私语,猜不透法老此话的用意。
拉美西斯不怒自威,掷地有声:“我拉美西斯二世以拉神之子的名义,将献神女妮菲塔丽赐予阿蒙大祭司帕萨尔为妻!”
喜宴以法老的赐婚结束,倒也压下了众人的悠悠之口。献神女妮菲塔丽嫁给帕萨尔大祭司,那么,伊瑟王后叫她姐姐也没什么不妥的了。
然而,最揪心的就数图雅太后了,她急急忙忙召来塔瓦,询问道:“妮菲塔丽的身世除你我二人,可曾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塔瓦十分肯定地说,“我一直跟在奈芙特夫人身侧,她至今从未见过妮菲塔丽。”
“她们也是时候该见面了……”图雅若有所思道,“法老今日赐婚,妮菲塔丽将择日嫁给帕萨尔大祭司为妻。”
“可是奈芙特夫人……”塔瓦担心道。
“不碍事的,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她又怎么会想得到呢,”图雅自信满满,想到伊瑟刚才的举动,又忧心忡忡道,“奇怪的是,伊瑟怎么会叫她姐姐?难道她们以前见过?”
“这不可能啊,妮菲塔丽之前一直在孟菲斯,回到底比斯不久就住进了神庙。”塔瓦摇头否认。
“也是,今天一天够她忙的了,恐怕是累着了说胡话吧。”图雅漫不经心道,既然得到了想要的肯定答复,她也懒于深究了。如今,埃及大局已定,以瑞赫塔丞相、希曼大人为首的贵族大臣唯拉美西斯二世马首是瞻,而掌握国家三分之一经济命脉的神庙也有帕萨尔大祭司坐镇。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西部的利比亚,内乱方止,国王的弟弟成为了新一任国王。早先的利比亚公主死得不明不白,遣来的信使也不知所踪。两国是结为兄弟还是拔刀相向,尚不可知。
法老的寝宫仅点着一两盏壁灯,暧昧的光线在伊瑟看来却是晦魅的。拉美西斯紧紧拥住伊瑟,她却颤抖的愈加厉害了。
“我做了一个梦,妮菲塔丽是伊琴,我在梦中看见了她的脸……还有很多很多梦,我梦见我被人杀死了……我还梦见我是一只鸟……”伊瑟语无伦次,断断续续道。
“伊瑟,这只是梦而已。你不是说过吗?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事情就是做噩梦了,在噩梦中那么真实的绝境,一醒来,就整个扭转过来……”拉美西斯耐心地安慰她。
“可是,我总觉得不安。那么真实,甚至还有先兆,真的只是梦境吗?”
“梦境确实是有征兆的。你若是不放心,我明天陪你去神庙祈求神谕,可好?”拉美西斯宠溺地抱紧伊瑟。
“神谕?”
“是的,神明会借助祭司之口将答案晓谕于你。”
伊瑟艰难地开口:“是……帕萨尔大祭司吗?”
“嗯。”
“他会帮我?”伊瑟犹记得他的冷漠与绝情。希曼大人一家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始终弄不清楚。再者,她本是一个外人,也不便过多插足。
“当然,每个人都有去神庙祈求神谕的权利,神庙的祭司也有替神明答复的义务。更何况,你是我埃及的王后!阿蒙大祭司替王后解忧,亦是他的荣耀!”拉美西斯语气肯定地答复。
“嗯!”伊瑟脆声应道,终于重展一丝微笑,“拉美西斯,你真好!”说着,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你这是在勾引我吗?”拉美西斯促狭道,琥珀色眼眸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伊瑟连忙缩回手,讪笑道:“你想多了……”
“哦?”拉美西斯捉住伊瑟的手,轻轻地褪下冰冷的蛇形手镯,“我没记错的话,今晚似乎是我们的新婚之夜……”说着,顺势将伊瑟压到身下,取下她沉重的黄金胸饰。
“啊!你要干什么?”伊瑟惊慌地瞪着他。
拉美西斯又摘掉她的兀鹰头饰,继续调侃:“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伊瑟的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拉美西斯放开伊瑟,狂笑不止,“伊瑟,你真好玩儿。”
“你耍我?!”伊瑟气道,粉拳相向。
拳头打在身上,拉美西斯却甜到了心里。“好了,今天你也累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去神庙呢。”说着,便躺到了伊瑟的身边。
“呃……你、你也要睡这儿吗?”伊瑟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不然你以为呢?难道你在新婚之夜就要把你的夫君赶出房门?”拉美西斯委屈道。
“也不是……只是我习惯了一个人睡……不习惯……和别的人……”伊瑟吞吞吐吐道,难为情死了。
“伊瑟……”拉美西斯转过身,与伊瑟侧身相对,黑若子夜的眼眸躲躲闪闪,亮如晨光的眼眸熠熠生辉,盛满了深情与真诚,“伊瑟……时间长了你就会习惯了。我给你时间,我不会强迫你。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不要躲避我,可以吗?”
伊瑟羞涩地点了点头,四目相对中,幸福像花儿一样绽放……
天边微露一抹鱼肚白,天狼星依然执着地守候在天际。
卡尔纳克神庙中的圣湖平滑如镜,妮菲塔丽静静地伫立在湖边,手臂上搭着一件亚麻长衫,面容恬淡,柔情似水。微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帕萨尔缓缓钻出水面,漾开层层涟漪,仰面望去,初升的朝阳躲藏在妮菲塔丽的身后,将她的轮廓勾上了一层金边,就仿佛她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亮。
帕萨尔游上岸去,妮菲塔丽连忙替他披上了亚麻长衫,又温柔细致地整理好他的衣襟、腰封。“这一天,我等了好久,等得好苦……”帕萨尔喟叹道。久经岁月之沧桑,浮上眉梢;历数平日之情思,悉堆眼角。
“才两年不到,我们的大祭司就受不了了吗?”妮菲塔丽娇笑道。
岂止是两年,已经是整整七年了。如果她知道真相,她会怨恨他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为了她,他可以逆天而行;为了她,即便是永世无法超生,他都在所不辞。“净身完毕,该去圣堂了,”帕萨尔稍敛一丝柔情,如云青丝纷落全身,犹如剪不断的尘缘,“马上,就有贵宾要来了……我要好好准备一下……这是最后的尾声了。”
古埃及人相信梦境是神传达的讯息。为了了解神的意愿,他们时常会去神庙向神诉说,祈求答复。有时候,祭司会代为作答,人们认为那是神给祭司的启示,并对此深信不疑。
穿过一大片石柱森林,伊瑟和拉美西斯走到了神庙深处的神像面前。
一袭白衣的阿蒙大祭司正守候在那里,帕萨尔背对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油盏里的灯芯,摇曳的灯火拉着他映在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定。帕萨尔没有回头,早有预料般淡淡开口:“王后是来祈求神谕的吧?”说完,他放下油灯,开始替神像焚香抹油。
“我想请你为我解梦……”伊瑟犹豫道,“你还记得吗?我来这里找过你的……”
“人有幸便会有不幸。我可以为王后做个法事,驱逐噩梦,赶走邪灵。”帕萨尔答非所问道。
“我需要一个答案,我被……一个问题困扰了许久……”
“王后何必追根究底呢?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帕萨尔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是啊,有得便有失,如果她执着于寻找回去的路,她便要舍弃这里的一切。她真的放得下吗?伊瑟举棋不定。拉美西斯似乎觉察到什么,十指交缠紧握,像是担心一松手就会失去她。
“那么,请为我做法事吧,我不想再纠缠在那样的梦魇中。”伊瑟下定决心,樱唇微启。奇异的香精洒遍伊瑟的全身,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答应过拉美西斯,今生今世,相守相依,不离不弃。这场告别礼之后,未来的人生之旅,他们要携手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