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坤头上的顶子(官职)没了,自然不能再住在衙门里了。正好,陶大勇说他们附近有套房子要出售,于是鹿宁坤就买了下来。看到鹿宁坤丢了官,陶大勇、柳大伟和李奥诺夫经常来陪鹿宁坤喝酒解闷。鹿宁坤每次喝酒的时候都要大骂洋人,因为如果没有洋人用军舰威逼张之洞,张之洞也不会震怒,虽然这场大火他会受到处分,甚至降级,但也不至于丢官。尽管有小人谗言。所以,鹿宁坤心中十分愤恨洋人。当然,他更恨刘怀楠他们。在和李奥诺夫喝酒时,鹿宁坤没好气地说,你们俄国人不知道跟在里面起什么哄,居然也派出军舰去示威。李奥诺夫知道鹿宁坤心中有气,也不跟他计较,只是说国与国之间的事我们管不了,不要扯到我们头上,影响我们的交情。
时间一长,鹿宁坤心里也平静下来。这一天,鹿宁坤坐船到武昌,去白沙洲看了看自己的那块地。鹿宁坤的这块地离江边码头约一里多地,是一片农田,这些年,鹿宁坤一直把这块地交给韩老根和几个佃户打里。这一次,鹿宁坤看到旁边还有一块约一百多亩的地要卖,就买了下来,继续交给韩老根他们打理。回到汉口,碰到柳大伟,柳大伟问鹿宁坤去了哪儿,鹿宁坤告诉他说自己过江去看了看白沙洲的地。柳大伟告诉鹿宁坤,现在许多人在汉口堡外圈湖买洼地,以后可以填湖盖房。柳大伟说他自己也买了一片洼地,他让鹿宁坤也去圈湖买洼地。鹿宁坤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第二天就出城去溜达,不久便相中了一块带有几个大水凼子的洼地,谈好价钱后买了下来。
孩子长起来还真快,一转眼,静楚都会满地跑了。这个小家伙顽皮得很,一会儿没看住他,他不是把凳子推翻,就是把碗里的饭扣在床上。鹿宁坤没事的时候就逗小静楚,倒也觉得满开心的。莲妹子的肚子又大了,小兰说看她尖尖的肚子,肯定又是个儿子。
“表姨父!”
鹿宁坤正在院里逗静楚,听到喊声后一回头。看见柳大伟和湘伢子走了进来。
“嗬!湘伢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鹿宁坤赶紧起身把柳大伟和湘伢子让进堂屋。莲妹子端上两碗茶放在他们面前。柳大伟告诉鹿宁坤,湘伢子刚到不久。鹿宁坤问湘伢子在法国学的什么。
“机械制造。”
“哦!你可以去汉阳铁厂,或者枪炮厂。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
“我也是这个意思,”柳大伟放下茶杯说,“既然回来了,就在这儿找事做。”
湘伢子说他打算去北洋水师,说他们那儿需要留洋的人,都安排好了。
“当兵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别去。”柳大伟急忙阻止道。
“从军可不是小事情,还是跟你爸妈商量好了再说。”鹿宁坤也认为去北洋水师不妥。
“洋人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们有强大的水师。北洋水师是我大清最强的水师,我觉得我们这些留洋回来的人应该把它搞得更强大,让洋人以后不敢欺负我们。”湘伢子挺着胸说。
“就缺你一个人呀?”柳大伟不满地说。
“都像你这样想,谁来保大清国。”湘伢子犟嘴道。
“好哇!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你这样不觉得你留洋学的东西白白浪费了吗?”鹿宁坤皱着眉头问。
“没有哇!他们让我先当一年见习轮机员,第二年就当三管轮。”
“三管轮是做什么的?”
“管机器的官。”
听说湘伢子回来了,小月从外面跑了进来,站在门边上说:“湘表哥,你回来了!”
“刚回来。”湘伢子看到小月从外面进来,激动得站了起来。
鹿宁坤看到两个孩子爱慕的眼神,心中十分高兴,他对湘伢子说:“你们俩好久不见了,去里屋说会儿话吧!”
湘伢子满心喜悦地和小月来到里屋。一进里屋,湘伢子就拿出一个蓝宝石坠子的项链对小月说:“小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小月一看,欣喜地说:“太漂亮了,这很贵吧?”
“不贵,为了你,再贵也值。”
“那你给我戴上。”
湘伢子撩起小月脖子后面的头发,给小月带上项链。
“真好看。”小月照着镜子,摸着胸前的蓝宝石坠子,凝神地欣赏着。
“你真漂亮。”湘伢子冷不丁地在小月脸上亲了一口。
“讨厌!”小月轻轻地推了湘伢子一把,“我刚才听你说要去北洋水师,你刚回来又要走?”
“是呀!”
“那我们又要分开了。”小月噘起了嘴。
“不会的,等我去了威海,安顿好后,我们就结婚。以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今天是二妞和虎子大喜的日子。二妞和虎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又情投意合、情意绵绵,两人结婚是意料之中的事。鹿陶两家结成亲家,更是皆大欢喜。今天一大早,虎子就雇了顶的大花轿,把二妞从鹿宁坤家里接了过来。儿子接媳妇,陶大勇高兴的不得了,他在醉江楼订了几桌酒,把亲朋好友和江汉关的同僚全请了来,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共同祝贺这对新人幸福。陶大勇一桌接一桌地给大家敬过酒后,回到自己的桌上,与鹿宁坤和柳大伟边吃边聊起来。这时,旁边桌上的客人喝酒喝到兴头,聊起时事来。
“哎,你们知道吗?日本国和我们大清开战了。”一个客人放下酒杯,抹了抹嘴巴说道。
“一个东洋的弹丸小国,居然敢向我们大清挑战,真是蚍蜉撼大树,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另一个客人很轻蔑地说。
“我听说,日本军舰把咱大清的‘高升’号运兵船打沉了。”
“那日本舰队真是找死,我看这回北洋水师一定饶不了他们。”
“对!肯定把他们的舰队给全歼了。”
柳大伟听道后,紧皱着眉,一言不发。虎子和二妞的婚礼,湘伢子没有赶回来参加,看样子那边比较紧张。鹿宁坤一看,知道柳大伟惦记着湘伢子的安危,于是鹿宁坤也为湘伢子担心起来,因为湘伢子现在是鹿宁坤的准女婿,前几个月才办的定婚酒。虽然自己心里也在担心,但是鹿宁坤还是对柳大伟安慰道:“不用担心,大清国的水师虽然打不过西洋水师,收拾东洋倭冠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女婿不会有事的。”
“对,北洋水师的军舰都是从大英帝国买回来的一流军舰,绝对能把倭寇的舰队打得落花流水。”陶大勇也在一旁安慰道。
9月17日,黄海海面的天空上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边闪着雷电,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海面上,一支舰队正从朝鲜方向驶向大清国,这支舰队里每艘军舰的桅杆和舰尾上都飘扬着金龙旗,这就是北洋水师,他们刚护送一支大清国的陆军部队到朝鲜。现在,他们正在返航的路上。这支舰队有“定远”号、“致远”号、“超勇”号、“扬威”号等十八艘军舰,舰队提督是丁汝昌。湘伢子在“超勇”号的机舱里担任见习轮机员。中午十一点刚过,北洋水师旗舰“定远”号的桅杆上升起了一串信号旗,“超勇”号驾驶台上的旗语兵看到后大声叫道:“发现敌舰,丁军门命令:各舰升火,准备迎战。”
听到喊声,“超勇”号管带黄建勋走到车钟前,双手握住车钟前后摇了几下,然后放回原位。机舱里,轮机长听到车钟一阵急响,他看了看车钟,车钟既没有指示加速前进,也没有指示后退,轮机长马上明白管带黄建勋要下达指令,他拔下铜制传话筒的塞子,把耳朵贴在传话筒上。只听见传话筒里传来林建勋的声音:“二号主机、三号主机升火,准备作战!”
“是,二号主机、三号主机升火。准备作战!”轮机长重复一遍后塞上传话筒的塞子,转过头来对着轮机员和司炉们大声叫道:“大家听着,二号主机、三号主机,升火!准备作战——”
机舱里顿时忙碌起来,气氛也紧张起来。司炉们光着膀子,手握大铁锨,一锨一锨地往锅炉里加煤。锅炉里的蒸汽“哧哧”作响,蒸汽机上巨大的曲轴“咣当咣当”地转动着。大家只是拼命地加煤,谁也不说话。湘伢子站在三号锅炉旁正在扳动气阀,司炉阎宝贵凑到湘伢子耳边说:“我们打不打得赢呀?”
“肯定打得赢,快加煤吧!”湘伢子坚定地说。
黄建勋把车钟推到前进五,“超勇”号和其他军舰一起,迎着敌国的军舰,快速朝前驶去。
十二点五十分,北洋水师接近了日本舰队,丁汝昌一声令下,海面上顿时炮声隆隆,北洋水师向日本舰队开炮了。紧接着,日本舰队也开炮了。海面上到处都是被炮弹炸起的水柱。北洋水师呈一行横队向日本舰队冲去,“定远”号上的大炮不停的轰击着敌舰。突然,“定远”号的前主炮炮膛爆炸,把丁昌汝从驾驶台了掀了下来。这时,日本舰队第一游击舰队的四艘军舰快速地绕到北洋水师的右翼发起了攻击。北洋水师在前面的“致远”号和“靖远”号则咬住日本军舰“吉野”号连连开炮,“吉野”号中弹后舰身燃起了大火。
听到甲板上的炮声,司炉们都停了下来,大家紧张地听着头顶上甲板的动静。
“快加煤,别在那傻站着,听到了吗!”轮机长叫道。
“快加煤,快加煤!”湘伢子和大管轮赶紧催促司炉加煤。
突然一声很近的巨响,舰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轮机长一推三管轮,大声地说:“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三管轮连忙顺着楼梯跑上甲板,不一会儿,三管轮跑了回来,对轮机长说:“几艘敌舰绕到我们的侧面,向我们发起了攻击,‘定远’号中弹失去指挥,水师的队形全乱了,我们舰也中弹了。”
司炉们一听“超勇”号中弹了,就想往甲板上跑。
“都给我站住,没有命令不许离开,继续加煤!”轮机长大声命令道。
“快回去,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湘伢子和大管轮把司炉们拦了回去。
“你不怕吗?”阎宝贵抓住湘伢子的手,哆嗦地问。
湘伢子用力摇了一下阎宝贵的肩膀:“怕,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还是咬咬牙挺一挺吧,只要我们的军舰有动力,黄管带会把我们带出险境的。”
此时,海面上硝烟弥漫。“定远”号、“靖远”号、“来远”号和“经远”号突入日本主力舰队,将日本舰队的“赤城”号、“比睿”号团团围住,穷追猛打。一顿猛烈的炮击后,“比睿”号舰身开始倾斜,“赤城”号驾驶台和前主炮被炸飞。
“超勇”号中弹后,仍然顽强地开炮还击。离“超勇”号最近的是“扬威”号,“扬威”号管带林履中看到“超勇”号被敌舰围攻,马上开足马力赶过来援救,林履中命令前主炮和右前炮向日本军舰“西京丸”开炮,几发炮弹落在“西京丸”的甲板上,将“西京丸”的驾驶台炸了个大窟窿,“西京丸”的右前炮的炮管也被炸弯了。这时,在“扬威”号右边的日本军舰“扶桑”号和“高千穗”号则集中舰上所有的面向“扬威”号的大炮,向“扬威”号猛烈轰击,“扬威”号中弹后,舰尾燃烧了起来。
这时,“超勇”号的甲板上传来猛烈的爆炸声,又有几发炮弹击中了“超勇”号,“超勇”号舰身剧烈地震动起来。司炉们看到情况不妙,纷纷扔下铁锨,朝楼梯跑去。轮机长掏出枪来,堵住楼梯口:“站住!没有黄管带的命令谁也不许跑,都给我回去。”
“我不想死!”阎宝贵大声哭喊道。
“宝贵,冷静一点,我们谁都不想死。”湘伢子在阎宝贵旁边安慰道,“跑上去也没用,我们不如在这里多挺一会儿,让甲板上的弟兄们多开几炮,多炸死几个东洋鬼子,给我们垫背。”
阎宝贵抽泣着点点头,捡起铁锨,朝锅炉走去。
看到援救的“扬威”号中弹后没有赶过来,日本舰队第一游击舰队的四艘军舰抓住时机,对着“超勇”号连连开炮,炮弹雨点般地落在“超勇”号的甲板上,“超勇”号的弹药库被击中了,只听一声巨响,“超勇”号被炸成两截,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