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嗔怪的轻轻用手肘捣了天狼的胸口一下,却惊喜的发现,我的身体已轻微的能动弹了,只是浑身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力气做不了大的动作。
吃了两小碗荷香鸡粥之后,发现喉咙已好了很多。我不禁轻咳一声试了试嗓子,笑着道:“这粥还真是神奇啊,我感觉嗓子已好多了呢。”
黄老爷点头轻笑了两声道:“这粥是取自西湖里新鲜的荷花花瓣和荷叶晾干磨成末后,加入同样碾成肉末状的鸡肉和上好的鸡汁高汤细细熬制而成,有滋补清火之效,是老夫特意吩咐厨子专为虞公子备下的。”说着,他状似无意的对一直静立在他身后的小厮挥了下手。那小厮便无声的弯腰对我们行了个礼后提步出了门,又转身恭敬的轻轻带上了大门。
“伯父真是有心了,在下多谢了!”我笑着颔了下首,算是致谢。看着那小厮出门,我心里虽有些费解,但也没表现出什么,依然自自然然的接着话,只是暗地里却有个预感,只怕真的让天狼说中了。
“虞公子无须多礼,其实公子也是为了代小女受过,才受了这般苦痛,老夫一家实在过意不去啊,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公子不嫌弃,老夫一家愿终生优待公子以表不胜之谢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黄老爷正色无笑,一脸的诚恳。
终生……优待?听起来很诱人,也很真诚,但是……我怎么能接受呢?这话里,明明就是如天狼所说的有提亲之意在内嘛,看来“好戏”真的要开锣了。唉!我暗地里叹了口气,摇摇头装作一无所知的道:“伯父此言未免有过,伯父既要我无须多礼,那您又何必如此多礼呢?我本游方之人,居无定所,又怎敢奢望享受伯父一家的终生优待之礼,真是折煞我也!在下所受之伤也与黄小姐无甚关联,原是我自己身体本就患有旧疾,一时复发,才惊扰了大家。其实我早已习惯,歇歇就好,无关紧要的。若一定要说有什么,那也只是小事一件,举手之劳无足挂齿,还望伯父收回道谢的话语才好,才不枉我与黄小姐相识一场啊!”
黄老爷愣了半晌,没有说话,许是他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而我们这一问一答,就连他身旁一直微笑不语的黄慕正也不由的一脸的讶异表情。
空气中倏然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沉闷,我只好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左右环视,却正好瞥见一旁偷笑的天狼,连忙瞪了他一眼。再看向小逸逸,见它也正眯着一双眼窃笑着,只是满脸被毛茸茸的毛发遮住看不太明显而已。
正欲再说些什么以化解这窘迫的气氛,却见黄慕正斯文有礼的开口道:“虞公子,小生虽说痴长几岁,但对儿女之情也不甚了解,本没有什么发言权,可舍妹年方十六,尚未有婚约在身,相貌也还算说的过去,虽有些女儿家的小性子,但也算温婉谦顺知书达礼。琴棋书画虽算不上样样精通,但也略有知晓,为何虞公子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莫非虞公子家中已有妻室?”
他这么一说,使得双方之间蒙着的那层窗户纸“嘶”的一声被全然揭开,提亲之说再明白不过了,我就算想装也装不下去了啊。正想着该如何答话,却听到黄老爷大方接道:“虞公子家中就算有妻亦无妨,我们黄家虽也勉强算是个大户大家书香门第,但老夫从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正庶之分,想来小女也没有这些愚见,虞公子大可不必作难。”
黄老爷一席话,不卑不亢,大气凛然,不禁让我刮眼相看。其实昨天我就已听小逸逸他们说过了,黄家乃是商家出身,富庶一方,以经营丝绸为主,刺绣为辅,是名副其实的富商之家。但黄家又不同于一般的铜臭商家,一直以来,都是以文学治家,以诚信理商,还颇为信奉佛理,热心救助贫苦之人,乐善好施,在杭州城是出了名的慈善大家,连吴越国王钱俶都大为赞赏。所以,他口中的“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其实是非常谦虚的说法了,而他的“没有门户之见正庶之分”之说,更是显示了他不流于世俗的豁达个性。可是……我这个与他们思想相悖的人却不是出生在这个年代,可以赞成他的“没有门户之见”,却并不能认同他的“没有正庶之分”的说法啊!一夫一妻,早已根深蒂固在我的心底,无从改变也不想改变。而且,我如何能真的娶黄小姐呢?不可能的嘛!
然而怎么回绝这门亲事,才能不伤到黄家的声誉,又能令黄家满意呢?我不禁头痛不已,心下一片茫然。看着黄老爷和黄慕正一脸期待的表情,我的脑中突然飘过了延寿大师的面庞,黄家父子的长相竟依稀有几分酷似大师的模样哪!我刹然一愣,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发现震憾不已。
灵光一闪,我放下彷徨,浅笑着试探道:“伯父一席话,真是要令很多人惭愧不已啊!在下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姐姐尚未出嫁,我又怎敢造次?而对于自身的亲事,在下虽没有什么条件可言,但也一向谨慎有加,只因在下相信,凡事都要讲求个缘份!缘份一说,奇妙无比,自不是几句话就可以简简单单说得明白的。在下这次也是因为护送灵隐寺住持延寿大师的骨灰而来到杭州,才有幸结识了黄小姐,也算是缘份使然吧。只是婚姻大事不敢怠慢,我还想再为这缘份卜上一卦再作定论。不知黄老爷可否愿意?”
虽说这是个好主意,但一想到延寿大师,我心下又不免一阵黯然,面上的敬意不曾作假的全然表露了出来,也让黄家父子相信我的话真的不是推托之辞。
“你会卜卦?”黄慕正惊喜的连忙问道。
“是啊,虽算不上精通,但也略有知晓。”我学着他先前说话的语气说着,却禁不住轻笑出声。对于这个黄公子,我还真的是打心眼里感到有趣,若不是此行仓促,我还真想和他交个朋友呢。
我一边和黄慕正说话,也一边细细观察着他父子二人的反应。刚才猛一听到延寿大师的名号时,黄老爷虽没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却是极为复杂的,如果说他和延寿大师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存在,我还不敢肯定,但我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是认识的。反而黄慕正,我却能肯定的说,就算黄老爷和延寿大师相识,他也是全不知情的。
黄慕正听到我明显是在学他的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又掩饰不住眼中的向往之色,犹疑着道:“那……可否容我一观?”连他一贯挂在嘴边的“小生”都不说了,看来他真的是很想啊。
我故作正中下怀的高兴的笑着道:“好啊,我正好缺个帮手呢。”其实缺帮手是假,想让他不用刻意感谢我而留下来观看才是真呢。
天狼突兀的在我身后幽幽的插话道:“你缺帮手,就不能找我吗?”
看在他一直在我身后扶着我,且一直只听不言的份上,我没有苛刻的反驳他,却也没有理会他。只对黄慕正说:“我稍后好些,就派人去叫你如何?”
黄慕正自是满口答应。黄老爷听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又说了些感激和让我多休息的话后,就带着黄慕正告辞了。黄慕正走时又冲我感激的笑了笑,还很有礼貌的带上了门才随着他父亲走了。
等到黄家父子走后,小逸逸便迫不及待的问我道:“你真的要为黄小姐卜卦求姻缘啊?”呵,还是小逸逸最了解我啊!我绕了这许多弯说了这许多废话,只有它一听就知道我是在打着为自己的幌子来替黄薇薇求姻缘呢,真不亏我们之间有“心有灵犀”这四个字啊!
“是啊,不然能怎么办呢?我总不能明着就拒绝了吧?那多伤人啊!虽然我有我的正当理由,但也不能如实说出来啊,不了解真相的,还以为我是在玩故意欺骗呢。”说着,我有意无意的瞥了天狼一眼。想当初,他就是以我有两个名字的事大做文章,以为我是在故意欺骗他的呢。
天狼看我瞥他,很不自在的别过脸去,闷闷的说道:“有理由不说出来,别人当然会那么认为的啊,这也怪不得别人。”
小逸逸冷哼一声,嗤道:“那只能说明,这些个‘别人’还真是小心眼呢。”
天狼一听,梗起脖子,涨红着脸冲小逸逸嚷道:“你说什么啊?你说谁小心眼哪?”
小逸逸也抬起头冷冷的搭腔:“谁小心眼就说谁罗!”
天狼伸出巴掌对着小逸逸的头顶道:“臭小子,爷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信不信爷今天就把你给灭了?!”
臭小子,而不是臭丫头?!爷,而不是我?!这天狼一急,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啊,还动不动就要把人家给灭了,我能不能理解为这是他的妖性使然啊?不过,这倒是我第一次见他们大张旗鼓的吵架,甚至还要动手呢,心下也不免有了些怒意。当下伸出手拍下天狼的巴掌,斥责道:“搞什么啊?你们嫌我还烦的不够少吗?”
天狼盯着我拍出的手,撇了撇嘴,装作委屈的样子又不无喜悦的嘟嚷道:“你怎么每次能动的时候,都是为了要教训我的呀?”
我讶异的手指一僵,这才发现浑身已能动弹了,忙兴奋的转过头拍着天狼的肩膀道:“是吗?呵呵呵,天狼,我发现你的作用还真不小哪!”想到之前发现身体稍微能动了的时候,是用手肘捣了他的胸口一下的时候,而这一次发现自己能动的幅度更大些了的时候,也是因为要拍下他的手掌……呵呵,想着,我乐的一下抱过小逸逸,又傻傻的笑出声来。接着,小逸逸和天狼也跟着我一起傻笑了起来。
笑着靠在天狼宽厚的胸膛上,怀里还抱着柔软的小逸逸,我觉得此刻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最温馨的时刻了。没有恩怨,没有烦恼,无关情感,无关风月,却有着满满的喜悦和充实。
天狼轻轻的环着我,没有任何的不轨和轻佻,温暖怡心。小逸逸则轻轻的将头靠在我的胸前,一脸的惬意和满足,仿佛再大的幸福也比上窝在我怀里安心。我将头轻轻的靠在天狼的肩上,一边温柔的抚摸小逸逸背部的白毛,一边唇边带笑的缓缓闭上了眼睛,欣慰的享受这难得的和谐和独有的宁静。
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呢?
友谊,是多么温馨的词语,有时它比爱情更能让人感觉舒适,没有额外的负担,也更加的让人坚定不移!
我不确定他们两个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但我仍感谢他们给了我这片刻的安然享受,让我心旷神怡,身心俱轻松,不知不觉中,甜甜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