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直播的凤城电视台“午夜直击”里，正在现场播放发生在渭河大桥下面的意外落水事故。
据记者现场解说，在消防队员赶到落水现场，救起落水者时，该名中年女子已经溺水身亡，失去了生命体征。
于群看到的画面是记者正在展示的死者身份证。
尽管镜头里的身份证头像部分被打上了马赛克，于群还是能够一眼看出，那绝对是范雅晴的证件。她曾经帮范雅晴买过几次机票和车票，对那一串号码非常熟悉。
于群打开电视时移功能，往回倒了几分钟，找到了往岸上抬死者尸体的镜头。
只看了一眼死者的衣物和头发特征，于群就百分之百肯定，镜头里担架上那个湿漉漉的人形就是范雅晴。
于群把电视报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于群正对着电视屏幕发呆，突然听到了卧室里的手机铃声。
“喂，于群，是我，何立伟。”
于群握着手机，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哦，你好。”
“你看到今天晚上凤城电视台的新闻了吗？范雅晴是不是出事了？”
何立伟顾不上和于群寒暄，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事情咋就这么巧呢？我今天收到了范雅晴的短信，晚上正想给你打电话，打算和你商量一下去给马建军的妻子送钱的事呢，就看见了电视新闻。她咋会落水呢？”何立伟的语气非常急促，听起来受到的震动真是不小。
听于群讲完她今晚接待范雅晴的经过，何立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给我账上打钱，让我给马家送去呢！照你这样说，所有这些事情，她是早就谋划好的。这就对了。”
于群握着手机，嗓音有一些发颤：“都怪我。我怎么就没看出她的异常呢？我要是坚持陪她去自首的话，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就这么没了，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何立伟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也别那么自责了。依范雅晴的个性，她决定了的事情，谁能够改变？她在去找你之前已经早早打算好了，她这次回凤城来也是了专门来做了结的，不是你的错。你把她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于群吸吸鼻子，继续抽泣着说：“不管咋说，她也不应该去投河自尽啊？她这样做根本不顾及亲朋好友的感受，太不负责任，太伤人了。”
“那她还能咋样做？她欠的不是几万或者几十万，是十几个亿啊！她后半辈子再怎么拼命，也还不上这么多钱的。她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实在承受不了，崩溃了。”
“行了，你别想那么多了。我看新闻里说，她在跳河现场留的有遗书，估计警方现在已经和她的家人联系上了。我现在就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明天一大早就去马家送钱吧！我害怕夜长梦多，万一警方顺着线索追过来，这笔钱就只能被没收了。”
于群被何立伟吓得停止了哭泣：“你不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咱们是不是先联系一下检察院再说啊？现在范雅晴的每一分钱款都是非法所得，咱们这么擅自处置合适吗？”
于群听到何立伟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不管了！马建军去世以后，他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他妻子连医院都住不起，病情实在严重得不行了才敢去医院凑合开点药吃吃，看情况也奈何不了几天了。这十万元钱，是正儿八经的救命钱，不送不行，出啥事我顶着！这样吧，明天你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你就假装不知道这事，也没接到过我的电话。记住了？”
于群刚刚挂断何立伟的电话，夏江南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你刚才在和谁通话呢？我打了好几遍，都是正在通话。”
电话一接通，夏江南就气冲冲地大声质问着于群。
于群嘴里诺诺了几声，心里犹豫着，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给夏江南说范雅晴的事情。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想管你在和谁交往。这样算了，我这有一部别人送的新手机，改天我给你送去，你办一张卡装上，以后就固定拿它和我联系好了。”
于群还没有做出反应，夏江南又语气坚决地说：“我的身份证号你还记得吧？你给我订一张明天早上飞深圳的机票，我要出去一趟。”
于群一直没吭声，等夏江南全部说完，她挂了电话，默默打开了电脑。
这是他们从成都回来以后的第一次通话。
和以往的每次通话不同，夏江南没有对于群嘘寒问暖，于群也懒得告诉他自己生病输液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江南对于群说话的时候，多了一些直截了当，少了几分客气委婉。
于群也已经逐渐习惯了。她已经记不起了，夏江南上一次对她软语温柔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难道真如俗话说的那样，上床真的是女人感情的开始，却是男人感情的结束？
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于群宁愿再回到一年之前的日子里。
那个时候，她还和王毅、豆豆一家三口人幸福地，吵吵闹闹地厮守在一起，生活踏实而不浮躁，简单而不浮夸，就如一杯白开水一般，虽然缺糖少味，却是止渴消乏的最佳饮品。
那个时候，她和夏江南都超级完美地生活在对方的心底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按照各自心中标准男（女）神的形象，不断美化着对方，神化着对方，直到他（她）幻化成了无法触及的镜中月、水中花。
可是现在呢？等到他们真正地相互拥有，等到他们揭开了那层美丽虚幻的面纱，面纱背后的真实情景，真的就如同他们想象的那般称心如意吗？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真的如同他们当初幻想的那样深厚甘醇，那样硬如磐石吗？
于群闷闷地在电脑上操作着，尽量集中精神，不让大脑去想自己和夏江南的未来。
未来，一个多么飘渺虚浮的字眼！在于群看来，她现在的日子纯粹就是在混天天，混过一天是一天，捱过一月是一月，她从来都不敢去想象明天的事，哪里还敢奢望什么未来！
有很多话，一直埋在心里，日思夜想着要向对方诉说，却苦于没有机会。而等到错过了机会，这些话再说出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管是在凤城，还是在成都，在和夏江南亲密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于群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问问自己的未来，问问夏江南对于她生活的具体安排，问问他对她感情的深厚程度。
在成都的时候，因为夏江南忙于羽毛球赛事，她不忍打搅他，让他分心，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全力以赴做球队的后勤服务工作，顾不上和他谈心；再到后来不期然遇上了冀可为，知道了夏江南的绯闻故事，刚好验证了她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她心里的块垒越积越多，对夏江南的失望与日俱增，根本就没有沟通的欲望；今天下午演唱会的惊人一幕，扎扎实实坐实了于群的猜测，印证了她的直觉，也使得她更加沉默。
她已经越来越确定了，她和夏江南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未来。就是现在的每一分每一刻，也都是非常不稳定的虚幻存在，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消失无踪。
随着与夏江南之间距离的缩短，再缩短，直至融为一体，他们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两颗心却越来越远，远到无法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远到无法触及到对方真实的脸庞。
这到底是谁的悲哀？是怪自己一时糊涂，像飞蛾一样奔向夏江南，失去了自我，打翻了原有的幸福生活吗？还是怪夏江南太过自我，始乱终弃，不负责任地一手毁掉了于群的后半生？
难道，明明是他们自己的错误，最终还是要推托到冥冥之中的那只大手身上，埋怨造化弄人，让有情人终成陌路？
于群订完了机票，关了电脑，连澡都懒得洗，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床头柜上的电话又响了。
“江南，我已经把机票订好了……”
于群话说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脸上也一阵阵发起烧来。
“……于群，我是王毅。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都已经腊月二十二了，你打算啥时候回汉阳去啊？要不要我陪你？你早点做了决定，我才能早早把过去要带的东西准备好啊！”
于群坐直身体，尽量镇定下来：“哦，你说这事啊。不用了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不麻烦你了。”
王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看你说的啥话！今年和往年不一样，我必须陪你！孩子没有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让老人心里咋想？你啥都别说了，早点决定下来行程，我也好确定春节值班时间。就这样了，你早早休息吧！”
于群收了手机，才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悄悄挂上了两行清泪。她用手背擦着脸，无意间嘴唇碰到了一滴眼泪，苦苦的，涩涩的，苦涩的背后却隐约有一丝甘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