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对于我来说是个难度过高的娱乐项目。
我只是沉溺于荒寂到热闹的气氛,在明暗闪烁的灯光下听着那些动人或者乏味的歌词,喝着淡到冷水一般的啤酒。
手机屏幕亮起来,我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看着来电显示有些迟疑,是南茜。
在她家楼下的电梯中,南茜说出那句撒由那拉后,我知道她大概不想再和我见面。从此,三个月来,我们再没有通过一次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和朋友打了声招呼,走出KTV包房,接通了电话。
“喂,是我。”南茜标准的开场白,然后果然是标准的沉默。
“怎么了?”我问,走廊里四处传来包房里面的鬼哭狼嚎,声音不算太大却格外嘈杂。
“你在KTV唱歌呢?”南茜声音中仿佛有些惊讶。
“我不能来吗?”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或许我心里有些不愉快,说话有些呛人。
“只是有些奇怪,你会唱歌吗?”南茜的语气明显不是个疑问句,而是反问句。
“有事吗?”我问,没有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
“霍霍的生活费,你是不是应该承担一部分啊?”南茜说。
“霍霍?”我疑惑着。
“来,跟你爸打声招呼。”南茜声音中带着笑意。
“喵……”话筒中传来猫叫声。
“我可不是它爸。”我用指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想起那个差点为我们陪葬的野猫,“它叫霍霍?”
“恩。”南茜笑着,应该是正在逗着猫,片刻后她说,“姓车,名祸,小名霍霍。”
“感情还是个挺洋气的名字。”想着差点莫名陪葬的野猫,现在被安了一个如此不着调的名字,我不禁有些好笑,问她,“你给我打电话就是给车祸要生活费?”
“对啊。”南茜肯定地说,“三个月了,去宠物店检疫、绝育、美容……还有猫粮,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给我卡号和钱数,明天打给你。”我说。
“余味,”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南茜说,“我要你亲自给我送来。”
我沉默了片刻,突然只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慌乱说,“朋友叫我了,先挂了。”
我知道南茜打这个电话肯定是想了很久的,她想要一个答复。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联系,为什么还要让一只猫承载一丝微薄的关系。南茜或许只是想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去缝补自己心中的伤口,所以努力让自己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被救赎的希望。我不想让她委屈自己的心意,仿佛让我看到了曾经在感情里,谦卑地努力去争取一丝希望的自己。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推开包厢的门,突然很想唱歌。
“……
给我一秒钟的咆哮取代一箩筐的礼貌
寂寞的人最怕手机没讯号继续往火里跳
给我一丁点的无聊取代一整晚热闹
累了一天躺在床上输给一颗安眠药
……
心愿谁可以听到
一下哭一下笑我已经快要疯掉不要吵
……
再睡不着就放弃治疗
嗷……!”
我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甚至几乎连音调都没有找到,声音嘶哑得自己听了都觉得是种折磨。我不想让自己的伤口那么快愈合,我要自己无可救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那已经逝去的四年还依然留存着价值和印记。
“你……疯了?”周雅抱着话筒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她跳起来抓住方章的胳膊摇着,小心翼翼低声问着,“小舅,余味是不是又失恋了?”
“爱情是种特别讨厌的情绪。”我嗓音沙哑着,我知道自己已经喝多了,不然不会说这么文艺腔调的话。
方章沉默着,并没有说话,拿起两瓶啤酒碰了一下,给我一瓶,另一瓶他仰着脖子灌着。
往年的今日,是个很重要的庆典,我会花上几个星期准备好一天的日程安排。
往年的今日,我会唱一首特别简单却温馨的歌。
往年的今日,我和她一起庆祝她的生日。
我仰起头灌着啤酒,喝完了也不肯低下头,害怕有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没了,就放手吧。”周雅眨着眼睛,从我手里拿下空啤酒瓶。
“你还有做哲学家的潜质啊。”我冲着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没关系。我一直说自己并不在意的,对于那已经成为过去的四年,并不在意的。
喝酒果然不是我擅长的事情,为什么就会醉了呢。
莫晓和何婷姗姗来迟,一进包房看到没人唱歌,一个个都在那里喝着闷酒。
莫晓满脸笑意地弹了何婷一个脑锛,“我说什么来着,今天来唱歌,肯定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你还不信。”
“****的。”我怒视着莫晓,这家伙竟然用这事和何婷打赌。
“你大爷!”何婷揉了揉脑门,挥手扇了莫晓一巴掌,“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余味,你别搭理他。”
莫晓嘿嘿笑着,也不在意,坐在沙发上搂着方章,“我说和尚啊,人余味失恋,你跟着装什么忧伤。”
“滚蛋。”方章捶了莫晓一拳,拿起啤酒,“来晚了,还啰嗦,罚酒。”
两人拿起啤酒喝起来。
何婷走过来,坐在周雅身旁,把她柔顺的黑发抓乱,笑说,“雅儿,你说你一青春美少女,成天跟他们这帮糙老爷们搁一块,能学着什么好。回头姐姐带你出去玩,少搭理他们。”
周雅低着头冲我呲了呲牙,她一直有些怕何婷,也不敢反驳,闷闷地喝酒。
莫晓和何婷这俩货,是对儿绝配,莫晓尖酸,何婷暴躁,加起来就是个二。俩人在一块三天两头上演全武行。
两人一来包厢里,一下热闹起来,又疯了半晚上,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我的头已经要炸开了,出了KTV,脚步飘着,有些找不着北,刚走到马路边上,就爬到绿化带种的冬青上吐起来。
不知道谁从我兜里掏出手机,拨着电话。我吐完翻了个身,踉跄着躺在便道上,看了半天才把好几个重影凝聚成一个,是何婷正在用我的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聊得还挺开心,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你……你是怕……莫晓知道你……有相……相……才用我的电话……”我断断续续地嘟囔着,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说都不会话,相好的。”何婷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我身上,弯腰笑着看我,“我给相好的说好了,马上来接你。我和莫晓忙着回家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就不陪你伤风悲秋了。”
还真是嫁狗随狗,何婷现在说话比莫晓还他妈阴损。我想着,一点没觉得自己尖酸刻薄。
“不管了?”方章走过来,神色怪异地问。
“是不是太没人性了?”周雅弯着腰,用纸巾擦了擦我嘴角的秽物,皱着眉说,“你们不管我管。大不了我陪着余味,等他酒醒。”
“你瞎凑什么热闹,别耽误别人美救醉鬼。”莫晓踹了我两脚,笑说,“别一脸要死的忧伤表情,一会你还得谢谢我们家何婷。”
我很想吐他一脸,可惜刚才吐得太快太多了,这时候酝酿不出来,最主要的是我现在站不起来。
电话屏幕亮了,我伸手拿起被何婷扔在身旁的电话,放在耳边。
“喂。”没人说话,我放下手机。
“没接通。”周雅叹着气,拿起手机,接了电话放在我耳边。
“喂,是我。”南茜的声音有些焦虑,“你怎么样,撞的不严重吧?”
“撞……什么?”我疑惑着。
“刚才肇事司机给我打电话,说把你撞了,”南茜焦急地说着,“你没事吧?”
“我……”我还没说话,手机就被莫晓从周雅手中拿了过去。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过你最好快点。”莫晓冷冽地说着,“不然我忍不住要从他身上碾过去了。撞死总好过养着一个残废。”
我靠,我一下酒醒了一半,这贱人,瞎给别人传播什么阴毒思想。这贱人的媳妇,瞎给南茜打什么电话,说我被车撞了。
我挣扎着起身去抢电话,莫晓笑着躲过,不急不忙地扣出了手机电池。
“有点过了吧?”方章迟疑着。
周雅点着头附和,“一会人来了,余味怎么跟人解释啊。”
“你不懂。喜欢,不用解释,不喜欢,解释就是掩饰。”何婷用诗朗诵的语调,说着不知哪里得来的言论,仿佛一个感情专家。
“来吧,搭把手。”莫晓抬起我的上身,示意方章把我抬起来,“弄个车祸现场。”
两人把我抬到马路牙子上,何婷拿了方章的车钥匙把车停到了我身边。
莫晓笑着掏出烟给方章和何婷一人发了根,三个人就围着我蹲着抽烟。周雅无奈地在旁边来回踱着步。
我突然感觉,心好累,不会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