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昏昏沉沉,又感觉锁骨下发炸裂般的疼痛。
时宛翎紧紧拧成一团的柳眉都渗着晶莹的细汗。她终于从睡梦中挣扎着挣开了眼睛,明亮的光芒刺痛了她许久不曾见光的眼眸。
看到屋内非凡的古物,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早已不再原来的世界了。
“姑娘,您醒了?”
甜甜的娇美声音如丝般飘进耳朵,时宛翎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床边,一脸关照的样子,仿佛看到时宛翎挣开了眼睛,心里所有的压力都在一瞬间消散。
“嗯。”
时宛翎轻轻嗯了一声,眸中暗光轻涌,衬得一尘不染的光洁脸庞分外清纯,她随即缓缓问道:“你们王爷呢?”
从之前他和杀手的对话中,她已知道了他的身份。
声音优雅细腻,十分动听,丫鬟却似乎并没有揣测出时宛翎的心思,她犹豫片刻,支吾着答道:“王爷去了后山。”
谈到后山,丫鬟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颤抖,却很快被掩饰下去。然而这半瞬的光芒却被时宛翎悄然捕捉到,她心头默然微沉,便不再多问。
已至冬至,王府后山却依旧是一片亮眼的青色,满地柔软的青草轻轻探头在外,铺就一片浩瀚起伏的青色大毯。
晨曦的微风轻轻刮起素色衣衫的衣角,曹文琛那静穆深沉的眼光深沉扎进身前那块孤独矗立在岭头的墓碑上。
石质的坚硬墓碑,日经风吹雨打,与依旧默然矗立在这仿佛早已被人遗忘的角落。
一双锐气逼人的眼睛,灼射出锋利的光芒,剑眉勾起一抹盛怒,丝毫掩饰不住内心的复杂与焦虑。
循着风吹衣角的微妙颤动,时宛翎凭着异于常人的听力,迈着轻巧的步伐缓缓前来,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鞋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晨曦的微风带着冬日丝丝的凉意渗入心头,时宛翎终于看见了那个遥遥独立的身影。高大挺拔,却不免显得几分孤单。
走近曹文琛身边,墓碑上遒劲有力的字眼却突兀地赫然映入时宛翎清澈的双眸。
眉头紧紧一扭,她漠然道:“想不到王爷竟还会有如此心境。”声音冷漠如霜,渗着丝丝的寒意。
“哦?你倒是自认为清楚得很嘛。”反诘的语气充斥着试探,满脸的不信任暴露无遗。原本时宛翎出现在埋伏凶手的地方就让他很是怀疑,今日听她如此一言,仿佛就像她知道他心事一般。
危险的信号传来,时宛翎冷漠的脸上不显一丝波澜,果然如她所料,这靖安王爷并非寻常之人,她话中的意思,分明已经被他窥探几分。然而让她惊讶的是,这块赫然孤立在山头的墓碑上,写得不是别的,而是!
“靖安遗妃之墓”六个大字!
遗妃!何为遗妃!既然是有靖安二字,就应该是曹文琛的妃子啊!不过,为什么会是遗妃?
这坟墓中的女子究竟是何种身份!
她真的是曹文琛的亡妃,还是……
突然感觉曾冒死相救的王爷浑身充满了未知之谜,时宛翎心里不由心生一丝恐惧,她不顾一切冲去相救,究竟值不值得!
“看来你对遗妃二字也颇感兴趣啊。”
觉察到时宛翎眼中异样的惊悚光芒,曹文琛脸上亦阴亦阳的神色在恍惚中变换不定,深邃黑沉的双眸深不可测,仿佛这一切早已被他洞穿。
时宛翎故意将头轻抬,露出坚毅的脸庞:“王爷说笑了,小女子只是感觉遗妃二字颇让人感到意外罢了。”
曹文琛没有再说话,他刻意将眼眸中的杀意隐藏,只是淡淡对时宛翎道:“多谢救命之恩。”声音略显忧愁,眼光却从未落到她身上。
心里轻声闷哼,时宛翎冷言道:“小女子哪敢蒙王爷馈恩?王爷在山中摆下局,却被小女子糊里糊涂破坏了好事,王爷不多加怪罪就已经是小女子莫大的福气了。”
曹文琛脸上神色愈发显得阴沉,却听时宛翎继续言道:“山路分明崎岖难走,王爷却特地多带十匹不用的马匹,分明就是知道山中早已有埋伏,你这么做,在向他们赤裸裸的挑衅:知道你们在这里,快出来刺杀本王!王爷如此放肆大胆,分明早已布下局,只等贼人落网了吧。”
时宛翎越说语气越快,眼中凌厉的光芒愈显得尖利,听得曹文琛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么点心机竟然让一个小女子给看穿了!
“没错!赤红一向自恃强大,多次想要本王性命,本王只不过是好好利用一下他们的憎恨罢了。”
傲然地语气里充斥着望着独有的霸道与狂妄,帝王之家的威严之色让时宛翎感觉此人竟是如此遥远。
她心里冷冷一笑,利用?好生可怕的一个词,她就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被父亲当作挣钱的工具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想不到隔离两世,耳边竟然还是这样一个丑陋的词!
“王爷心里如此缜密,小女子望尘莫及!若不是小女子闯入区区王爷好生厉害!看来真是小女子眼界低啊!”
时宛翎反语里微妙的不满情绪不留征兆地露于脸部,只是她不知道,将蒙面女子制伏后,为何曹文琛迟迟未曾动手?想要用那女子钓更大的鱼?
“不,你错了。”曹文琛沉沉道,“他们可不是区区小贼,名满天下的杀手组织赤红竟然沦为陈国弃子的附庸,真是可笑!”
陈国弃子?时宛翎心里一愣,看来这个国家还有众多时宛翎所不知道的秘密啊。
不过既然老天选择让她来到这里,她便只有更多地融进这个世界,否则怕是难以独善其身!
“还有,”曹文琛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沉重得仿佛坠了千斤巨石般,竟让时宛翎有些陌生。
她转眼望向他俊俏的脸庞,那双纯澈明眸竟然在恍惚间黯淡了光芒,凄凉的一抹暗光涌进时宛翎细腻的心里,竟刺得人心疼。
“蒙面女子最后发动内力,本王之所以没有反击,只是为了引诱暗中藏匿的头目出手。所以,若不是本王对蒙面女子暗中手段视而不见,你便不会受伤……”
冷冷的话让时宛翎不禁猛然倒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没想到她不顾一切救其一命,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如此说来,倒像是她破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她横生枝节,他恐怕真的早已如愿以偿!
心里愤懑难平,包裹在胸膛的怒气在时宛翎胸口此起彼伏,冒死相救,却成了多余的罪恶。
她一句话不说,眼睛丝丝盯着眼前这块墓碑。这块墓碑看起来并未修建多久,然而只身立于蛮荒之野却未曾入列王府宗祠,想必墓中女子生前活得也并不风光!
嫁于这般王爷,倒也是女子今生莫大的不幸!
“好一个帝王之家!好一个王爷!”
时宛翎难耐心中怒火,冷眼瞪向曹文琛,仿佛在为自己今日所受委屈倔强反抗:“王妃能安息于荒野之地,同为女人,真该为她没有进入皇陵而深感庆幸!”
言下之意,王妃能借荒野之地摆脱冷漠无情的靖安王爷,却不失为一件美事。
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语调凌厉地响彻耳畔,曹文琛瞳孔猛张,脑袋仿佛炸裂般装进往昔尘封的记忆。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狠狠瞪向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竟有种黎月在世的错觉。
时宛翎此番气话,在曹文琛耳朵里,更像是黎月死后返魂般对他的斥责。
两双冷眼相对,双方强烈的心跳拉紧了现场绷紧的气氛。
良久,曹文琛终于有所反应,没错,黎月已经死了,绝不可能再回来!
他毅然决然地迈步离开,擦过时宛翎肩膀,脚步却是猛然一顿,随即那冰冷的话便冷冷打在时宛翎心头:“这个女人背叛了我!我恨她!所以她不能入皇陵!”
坚决的身影毅然离去,却让时宛翎一颗燥热的心瞬时冰冷到了极点。究竟是怎样的背叛才能让一个可怜的女子死后都得不到安宁?人都死了,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阴冷的风瑟瑟的吹进时宛翎的袖口,从现代穿过去的衣服根本不能抵挡住这个世界的寒冷。
原本以为逃离了一个冰冷的世界,却不想这个世界的冰冷是她用指尖都不能碰触的。
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不值,短短对话,她已经看清这个王爷冰冷的面孔。
最初见面时那种飘渺的好感,全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