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孙赟浮在江面上向下漂流暂且不说,先说那江水出了山谷之后,便向西顺着山脚拐弯流动。在这江北朝南的山坡下,有一个小村子特别的显眼,这个村子的名字叫小西岔。远远的望去,只见这个小村子里的房屋有点分散,不太集中,东西分布着的住户,总共有二三十家。
在远离这个村子东部的江边上,有一座两间茅草房。在这座茅草房的后面,长着几排大杨树。那粗大的杨树树干,直径足有三四十公分,而且每一棵树都笔直参天。而在房子的东面和南面,却是不规则地长着几棵冬夏常绿的大松树。这些高大的树木和那低矮的茅草屋与滔滔的江流组合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幅美丽的乡村风景画。
此刻,在远离村子的这座茅草屋的小院子里,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正在劈着烧火柴。小院的东边有一条小路伸向江边,江边的水里有几块大石板。在其中的一块大石板上,一个貌似天仙的姑娘正在洗着衣服。
而这个洗衣服的姑娘,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现在,一直在此洗了好多衣服的她,抬头望了一眼远山的积雪,接着又拿起了最后一件衣服开始揉搓着。揉搓一阵子之后,她又把衣服放进江中扯着衣角摆动了几下,然后,她又捞出衣服用双手使劲地拧着。此时,她的手已被江水拔得通红,她把拧“干”了的衣服放进盆里,然后甩着双手正要起身回家。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江面上漂来一团蓝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是鱼?不能是鱼!哪有这么大的鱼!是木头?怎么是蓝色的?”小姑娘很是好奇。可是她看着,看着,竟害怕起来。
“难道说,是人?”
她急忙站起身来仔细观望这江面漂着的越来越近的东西。忽然,她不禁大声地喊叫了起来:“爸爸,爸爸,快来看,你看那江里漂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人!”
正在劈柴的爸爸一听女儿的惊叫声,急忙握着大斧子跑到小陡坡望着女儿问:“怎么了?小雪?”
这时上游漂下来的物体更近了,在江中随波逐流,一荡一荡的。小雪终于看清了。连忙指着江中的那个物体,往后跳着喊道:“人!人!爸爸,你看那水里的死人!”
这姑娘的爸爸此时也看清了,那在水里漂着的确是一个人。原本沉稳的他,此时也沉不住气了。
“人,这大山里,哪来的人呢?死人?是已经死定了的人吗?看样子,没有挣扎的意思,但也不能断定他就是死人哪。”
“不行,我得把他捞上来看看,看看还有没有救!”
想到这,他向小雪喊道:“别怕,孩子,我下去把他捞上来看看。”他扔下大斧子,一边脱掉棉袄,一边朝江边跑去。
“当心啊,爸爸!”小雪一边喊着一边又跟到了江边。
“放心吧,孩子!”这个水性极强、好像水手一样的男人纵身跳进了江中。他快速地向江心斜插过去,一点点地接近了漂浮在水中的这个人,发现被淹者已毫无活动能力。断定他已经昏迷或者死亡,他猛地划一下,用右手抓住落水者的肩膀,然后向岸边游去。
等小雪的爸爸抱着那个人爬上岸,已经是从他下水的地方漂出了一百多米远。这时小雪沿江边跑过来急忙给爸爸披上棉袄,她担心地问:“爸爸,他还有救吗?能活吗?”
小雪的爸爸抹一把脸,喘着粗气,说:“现在还说不准,得马上抢救。”
小雪惊魂未定地看着刚刚被爸爸打捞上来的这个年轻人,说:“爸爸,他好像没有死,你看他的手指还在轻微地动。”
小雪的爸爸把耳朵贴在落水者的胸部听了一听,发现他的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他又扒开落水者的眼睛,看了看,然后说:“他还有救!”
“那您快救他呀!爸爸。”
“别急,能救过来。”说着小雪的爸爸检查了一下落水者的口鼻,看看有没有泥沙等杂物,然后又迅速将落水者放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将落水者的头部向下,随即按压落水者的背部迫使他呼吸道和胃内的水倒出。接下来又进行口对口的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
过了好一会儿,落水者开始有呼吸了,心脏的跳动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但仍不省人事。小雪的爸爸把他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茅草屋走去……
夕阳西下,茅草屋里,小雪的爸爸坐在床边正端详着躺在床上的落水者,他冲着爱人说道:“我说,张兰,我怎么,看着这小伙子这么面熟?就像孙清德年轻时的面相。”
“像!你这么一说,我看着他还真像。我说周佳顺啊,你说他能不能是孙清德的儿子?”
“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吗?十二年了,就算是真的,他又怎么掉到了这江中?”周佳顺满脸不解地又端详起被自己救过来的这个小伙子。
“爸爸,妈,你们说的是孙家的那个小青松哥哥吗?”小雪好奇地问。
“啊,十二年了,如果是他,那,这孩子该有二十岁了。我记得那孩子的名字叫‘孙赟’”周佳顺叹息说。
“那我姐姐还能认识他吗?”小雪又问。
“说不好。这成年人啊,身体、面相都已定形,即便是长时间不见面,等过些年之后再见到还容易辨认。但是在成长中的小孩子就不一样了,有的变化大着呢。”
正说着,被救青年慢慢地苏醒过来,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用那含混不清、微弱无力的声音说:“红(虎),红(虎)!”周佳顺见他苏醒过来非常高兴,但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急忙伏在他的身边,叫道:“孩子,醒醒,醒醒!”
被救青年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一条缝儿,眼睛没有望到这一家三口人,却望到了墙壁上的一幅威虎图!忽然他的眼睛大睁,瞪得溜圆,他惊恐地喊道:“虎!”接着他想纵身一跃,但没有跳起来,就又昏了过去。
他,就是孙赟,因为从昏迷中醒来,神智还有些不清,刚一看见那墙上威虎图中的老虎,以为是在山谷的江边曾扑过他的那只老虎又来扑他,所以他又想投江逃脱,可是他身受重伤,又被江水淹溺多时,现在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他这一紧张,就又不醒人事。
小雪给小伙子擦着额头上那已被江水泡过的伤口,流下了眼泪,说“真可怜。”然后她头转向爸爸奇怪地说:“爸,他怎么怕老虎啊?”
“他可能是在这江的上游深山老林里遇到了真虎。”
周佳顺见此情景,明白了大半,说:“他现在不是怕虎,而是被老虎惊着了魂魄。”说着,他把威虎图取下,然后摇着孙赟的胳膊,叫道:“孩子,醒醒,醒醒!”
孙赟又慢慢地睁开眼睛,周佳顺亲切地说:“孩子,不要怕,这儿没有虎,你现在到家了。”
好久,好久,孙赟那呆滞的眼球,转动两下,他看到了已是花白头发的周佳顺正对着自己微笑,身边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和慈祥的母亲在擦着眼泪,他无力地说:“周叔,周婶,我还活着?”
“活着!活着!他认出我们了,他真是孙清德的儿子!”张兰高兴地拍着手冲着周佳顺,激动地说。
“你真是青松哥!是爸爸把你从江里救上来的。”小雪放下毛巾又高兴地对孙赟说:“我是小雪,我姐姐叫周红,你还记得吧?她现在接爸爸的班,在城里工作呢!她要是在家里,肯定能认出你!”
“周红?真的是你们,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周佳顺又亲切地问道:“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疼吧?”
孙赟嘴角抽动着,两眼顿时像两股温泉,涌出了两行热泪,他激动地叫道:“爸爸!”随即,失声地痛哭起来。
那哭声是一个孩子向亲人倾诉苦难的悲歌,那哭声是一个逃难者绝路逢生,与亲人相聚的序曲。小雪,张兰,还有周佳顺,都在不停地擦眼泪。
孙赟此刻与周家人相认,他为什么如此的激动,又为什么亲切地向周佳顺叫声爸爸呢?这是因为,孙赟的父母在生前和周佳顺夫妇,是亲密的战友,是要好的朋友。他们后来又在一个工厂里当领导,同时又是好邻居。等他们这两对夫妇各自生了一儿和一女之后,他们就开玩笑地要给这两个孩子结娃娃亲,因此孙赟在儿时就曾“周爸”“周妈”地叫过。那么在此刻,孙赟虽然已经成年,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饱受了孤儿之苦。为此,孙赟今天能在濒临死亡的关口,巧遇救命之恩人,那周佳顺和张兰不正是他的再生父母吗?所以,孙赟万分激动地向周佳顺叫了声“爸爸!”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激动,最幸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