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林离开李甜甜后,好几个月里,都没有听到李甜甜有什么反应。但忽然某一天,我接到李甜甜的电话,李甜甜说自己痛苦死了痛苦死了,她不打算活了,准备去死。但死之前她还是想和大林见一面,在他们之间做一个了断——她总不能把遗憾、抱怨甚至仇恨都带到阴间吧——当然她强调所谓的了断,不是钱上的事情,她也知道即使把穷光蛋大林卖了,大林也还不起欠她的钱;她要了断的是大林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
我没有好言好语送给李甜甜。这样一个神经质的女人,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电闪雷鸣,谁受得了她呀?我和李甜甜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我警告她,以后不允许她再给我打电话,我说我和大林没有关系,也和你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关系。李甜甜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说我侮辱了她云云。我听也不想听她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掐断。李甜甜再次打来电话,我一怒之下,关掉了手机。
听大林说,李甜甜在对他苛刻的当中,她为自己又物色了一个小情人。小情人年龄二十出头,长得一表人才。李甜甜很快就对他燃烧起来了,她把他当做自己的心肝宝贝。她和他成双成对,出入于茶楼、影院和歌舞厅等。晚上那个小伙子就陪她睡觉。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两个月,突然有一天,当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小情人不见了:他就像一块冰,融化得无影无踪。她开始并没怎么在意,只是在四处打探寻找。当她发现自己的梳妆台上的珠宝盒不见了的时候,她才惊慌失措起来。要命的是,珠宝盒里除了一枚钻戒,还有一张存折,存折上有整整八万块钱。好笑的是,她把存折的密码告诉了小情人——小情人某天和她聊天,说要考验她对自己忠诚不忠诚,若忠诚,就不应该向他隐瞒任何东西。此时的李甜甜脑子里仿佛爬进去了魔鬼,鬼迷了心窍。她沉浸在了虚幻而美妙的想象当中,完全放弃了对小情人的警惕。她告诉了她的存款数额,告诉了她的生日日期,告诉了她自己喜欢怎样的男人,并在不知不觉中,把存折的密码泄露了出去。泄露了存折密码,她曾经有过一刹那的后悔,但随即自己安慰起自己来:反正他已经答应和我结婚了,知道这些又怕什么呢?他缺钱,而我有钱,要得到他,惟一的办法就是用钱吸引他。
当李甜甜抱着侥幸心理跑银行挂失存单的时候,才知道存单上的钱,在小情人失踪的前一天下午,已经被人取走。李甜甜发动了数十人,火车站、汽车站、大街上的十字路口等寻觅小情人,但都是一无所获。李甜甜哭了又哭,哭了又哭,都没有把小情人给哭回来。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大林,想起了大林对她的种种好处,甚至回忆起大林和自己做爱时的浪漫和甜蜜。大林的身上有一种气味,很诱惑她,让她一想起来全身的毛孔都胀乎乎热烘烘的,有一种似醉非醉的感觉。
李甜甜在给我打电话之前,她已经找过叶中华,她劝叶中华让出大林,并罗列了大林的种种缺点,甚至暗示大林尽管长相英俊,但床上的功夫并不怎么样。叶中华对李甜甜的言行很反感,他沉着脸,说请她以后不要到他工作的场合来。李甜甜就坐在沙发上哽咽起来,她要让叶中华看在自己可怜的分上,劝叶丽华放弃大林。叶丽华若放弃大林,什么条件她李甜甜都答应,包括拿一笔钱给叶丽华。钱是什么?身外之物嘛。叶中华更正李甜甜,说李甜甜说错了,钱对有钱人是身外之物,可对没钱的人呢,钱就是生命!李甜甜恭维叶中华思想很深刻,有点像哲学家了,不愧是领导,就是有水平。叶中华又一次更正她,说自己所说的话,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创造发明。
李甜甜没有从叶中华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甚至连大林新换的电话号码也没有讨要到。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我。她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还跑到我们单位去找我。我并不经常去单位,于是她就频频推开薛雨露的房门。不用说,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李甜甜来了一场泪水飞扬的哭诉。哭完说完,看见薛雨露没怎么把她的眼泪当回事,于是她就把矛头对准了我,说我曾经追求过她,没追求到,就千方百计地破坏她的婚姻;说我的心坏了,肠烂了,她与大林之间的解体完全是我一手导演的。
李甜甜说到这里,一下子激起了薛雨露的兴趣。薛雨露的目光像风中的云雾一般飘忽,她嘴角翘得高高的,“是吗”“是吗”地追问着。薛雨露已经与我共事了十几年,我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薛雨露除了对穿戴和金钱津津乐道,剩下的,就是可喜欢看别人的笑话了。她尽管从事着媒体的工作,可是对国内国际问题没有一点点的兴趣——你给她谈巴勒斯坦局势,她会质问你:你又不去那里旅游,关你什么事呀?你给她谈弗洛伊德,她会干脆地撂出一句话:那个老头是流氓!你给她谈丘吉尔,她会呈现出一副看不起他的神情说:丘吉尔长得太难看了——只有生活中某个人的倒霉才能唤醒薛雨露的激情。刘晓庆关进监狱的那几日,薛雨露特别快乐,走路也哼哼叽叽地唱。和别人聊天,没说两句话,话题就转移到了刘晓庆的身上了,她说她早就看不惯刘晓庆了,早就希望,并且早就预言她要倒霉,瞧瞧,是不是按照她的预测来了?在她的渲染下,你会觉得刘晓庆被抓不是因为偷税漏税,而是由于薛雨露日积月累的诅咒。罗宵在报社的时候,只要她和男朋友一闹别扭,薛雨露一旦知道,就开心得要死;她又是唱又是叫,咯咯的笑声在楼道里回响。罗宵和男朋友吹了,乐得薛雨露合不拢嘴,她请部里全体人员吃饭,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却把罗宵气得昏倒在地,随即住了好几天医院。罗宵辞职后开了家美容院,离薛雨露远远的,这该与她没关系了吧?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薛雨露对罗宵的生意特别关注,她委托她在工商部门上班的哥们姐们,好好关照罗宵的生意。那些哥们姐们就按照她的暗示办事,把罗宵照顾得焦头烂额。罗宵的店开个十天八天,准要关门歇业一到两天。令薛雨露高兴的是,每次歇业,她不但知道准确的时间,而且知道为什么歇业,罚多少款,罗宵如何和工商人员争辩,又如何哭鼻子。罗宵哭鼻子之日,恰是薛雨露举杯庆贺之时,罗宵给薛雨露带来了多少欢乐啊!
我接到薛雨露电话,她让我到报社来一趟,说有人在找我。我问找我的是谁?薛雨露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我急匆匆赶往报社,推开薛雨露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瞥见了李甜甜。沸腾的血液顷刻间冲向了脑际,我立刻就从薛雨露的房门里退了出来。薛雨露追了出来,拽着我的衣袖,把我往她的办公室拉扯。她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说在你房间坐的那个女人是神经病,我有必要和她见面吗?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李甜甜已经从屋子了冲了出来。令我万分意外的是,李甜甜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我大声呵斥,问她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像不像话呀?哪像个什么老板呀,简直就是地地道道泼妇嘛!李甜甜没说什么,却放开喉咙,大声地嚎哭起来。各个办公室的人都出来围观,纷纷询问怎么啦怎么啦?保安也被惊动了,但那位保安已经领悟了薛雨露的意思,像个观众似的袖手旁观,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尴尬得面红耳赤,却不知该怎样回答人们疑惑的眼神。李甜甜看到人多,就边哭嚎边对在场的人说我是个坏男人,我强暴了她!
天啊,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手朝她的脸给了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