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段军来三连找她,告诉她自己要去当兵了,他的爸爸已经官复原职,并说如果她愿意和他一起去当兵,他可以帮忙。叶晓帆当时拒绝了,她知道段军的目的,他是想和她交朋友,她绝不会离开乔海洋。但是,她和乔海洋留在这里什么时候才有出路?前途能是什么?她心中没底。她希望乔海洋能给云燕写信,去考部队文工团,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让乔海洋去争取。
傍晚,她去营部的小卖部买东西,出来的时候又碰见段军。
“你真不打算去当兵?”段军仰着下巴问她。
“我不去!”
“是不是舍不得那个乔海洋呀?”
“是又怎么样?”
段军笑了起来:“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跟他,能得到什么?你还真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
叶晓帆没说话,转身走了。
段军在后面看看她,猛然喊道:“你早晚是我的人!乔海洋跟你好也没用!不信,你走着瞧!”
叶晓帆头也没回走去。
段军真喜欢叶晓帆,原来在和平里的时候,就把她视为己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使段军在同代人当中有一种优越感,随着父亲职务这两年的步步高升,他的优越感越来越强烈。在他的心目中,他应该得到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包括最漂亮的姑娘,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他坚信,权势可以改变一切,可以让别人屈服,让高傲的姑娘乖乖在自己面前低头。在他眼里,乔海洋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要他高兴,就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势和手段,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他。
他要参军走了,他决定在临走前教训教训乔海洋。这天,他带着马猴子在路上拦住了老车的马车。
“乔海洋,你下来!”段军站在路旁,一副狂妄的样子。
乔海洋见是段军,立即跳下来。
老车忙拦住乔海洋,上前问道:“你们想干啥?”
段军看了一眼老车,说:“老家伙,没你事,躲一边去!”转头对乔海洋说:“你有种过来!”随即拔出刀来。
“干啥?!想撒野呀?”老车厉声喝道。
马猴子走上前,恶狠狠地说:“车老板,跟你说了,让你别管!这小子和我们有仇,今天我们要教训教训他!乔海洋,你过来!”
乔海洋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段军和马猴子:“我过来了,怎么着?”
段军拿起刀子笑着说:“我跟你说过,到了兵团,咱俩单练!你今天来得正好!”
老车“刷”的一声把鞭子举起来,喝道:“把刀放下!”
段军一愣,看着老车手上的鞭子。
“放下!”老车怒视着他。
“嘿,老东西,你找死呀?滚一边去!要不然我连你一块给废了!”段军没把老车放在眼里,继续拿着刀子向乔海洋走来。
乔海洋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他抄起了一把车上的小斧子,横在胸前。
段军见了,冷冷一笑,猛然挥刀冲了过来。
突然,老车鞭子一甩,“叭”的一声脆响,段军手中的刀落在地上,段军捂着手腕叫起来。
老车又一挥鞭子,马猴子头上的帽子飞到远处。
光着头的马猴子大惊,呆呆地看着老车。
老车大吼一声:“滚!”
被吓坏了的马猴子慌忙捡起帽子,拉着段军跑去。
段军边跑边回头喊道:“好,老东西,你等着!”
老车怒视着他们,横握长鞭站在车旁,如同一尊石像。
傍晚的时候,乔海洋和老车回到马号,在给马卸套的时候,乔海洋担心地对老车说:“师傅,那两个人在北京就是流氓,您小心点,别让他们报复了!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车冷冷一笑,说:“怕啥?他们还能咋的?”
事实证明,乔海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当天晚上,段军和马猴子就摸到了三连,问清老车家的地址,把他家的大黑狗给药死了。
乔海洋知道,这肯定是段军他们干的,他咽不下这口气,找来刘北上,要和段军单练。
时间约好在星期天下午,刘北上陪着乔海洋来到四连。
段军早就在一个空房子内等候,他戴着拳套,凶狠地练习着。
马猴子在连队路口迎接着乔海洋和刘北上,把他们带到了空房子前,刘北上见屋里有七八个人,忙停住脚,问马猴子:“你们来的人不少啊?不是说单练吗?”
马猴子咧嘴一笑,说:“别害怕,我们都是看热闹的,就他这样的,三拳就让段军打趴下了!”
乔海洋看了马猴子一眼,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刘北上见门旁有一把铁锹,上前拿了起来。
马猴子忙说:“哎,你拿铁锹干吗?”
刘北上笑了笑,说:“拿着玩玩!”随即跟着乔海洋走了进去。
空房子内,段军见刘北上和乔海洋进来,停止了练习,走了过来,对刘北上说:“你来干什么?今天没你的事,我和他单练!”说着一指乔海洋。
刘北上见他手上戴着拳套,说:“段军,乔海洋没练过拳击,你要和他打拳,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你要有本事和我练,咱们三局两胜。怎么样?!”
段军冷冷一笑,“怎么着?你也想尝尝挨打的滋味,好啊!别着急,等我收拾了他,再收拾你!乔海洋,你还算有种,自己来了!刘北上说你没练过拳击,我要是非让你戴着拳套打拳,算欺负你!这样,你挑,是摔跤,还是拳击,或者是别的,都行!”
乔海洋看了看拳套,拿起来,说:“这玩意我还没戴过呢!就用它吧!”说着戴着拳套。
段军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挑的!别说我欺负你!”
刘北上忙走过来,对乔海洋说:“海洋,让我来!他练过拳击,你打不过他!”
乔海洋笑了笑,说:“我虽然没练过,可还没见过吗?不就是往脑袋上打吗?没事!哎,这东西怎么戴啊?”
段军的同伙见了嘲笑地说:
“拳套都不会戴,还打呢?会吗?”
“他不会打,还不会挨打呀?”
乔海洋恼怒地看着他们,对刘北上说:“北上,你帮我戴上!”
刘北上有些担心:“你真要打呀?”
乔海洋怒道:“打!今天,我就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叶晓帆从楚聚杰口中得知乔海洋去找段军单练,心一下提了起来,她叫上尚菲菲,匆忙向四连赶来。
四连,空房子内,刘北上给乔海洋戴好了拳套,小声对他说:“我跟你说,你要注意几点!第一,要把下巴收起来,别仰着头,用两个拳头护着,下巴最怕打;第二,观察他的肩膀,只要他的肩膀一动,就证明他要出拳,你赶紧躲!”
对面,段军看着刘北上和乔海洋,嘲笑道:“现教也来不及了!就等着挨打吧!”
乔海洋怒视着段军,向前走来。
段军看了看乔海洋,挥挥胳膊,活动了一下脖子,走过来。他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好像要一下把乔海洋吞下去。
乔海洋兴奋起来,他两只眼睛紧盯着段军,用拳套护着自己的下巴。
刘北上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马猴子喊起来:“段军,揍他!使劲揍他!”
段军摆着拳头让乔海洋先打自己。
乔海洋小心翼翼地伸出拳,碰着段军的拳套。
段军没有动,冷冷地看着他。
乔海洋猛然挥起右拳,向段军打去。
段军并不躲闪,他用左拳支开乔海洋打来的拳头,右拳迅速抡起,一下击中乔海洋的左腮。
马猴子等人发出一阵叫好声。
乔海洋感到头被沉重地一击,眼冒金星,身体摇摆,努力想站稳,又被冲上来的段军一通组合拳,将他重重地打倒在地。
马猴子等人一片欢呼,他跑过来,冲着乔海洋大喊:“一、二、三、四、五……”
乔海洋躺在地上,两眼昏花,只见段军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刘北上在一旁大喊:“乔海洋,站起来,站起来!”
乔海洋艰难地爬起来。
马猴子喊道:“六、七、八、九……”
乔海洋站起来,他的鼻子里流出血,眼睛也有些肿。
段军看着乔海洋,狠狠地说道:“就凭你这副熊样,也想抢我的婆子?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今天我让你趴在地上叫我爷爷!”说着又冲上来挥拳向乔海洋打去。
乔海洋极力躲闪,不时还击,但显然不是段军的对手。
段军一拳比一拳狠地打向乔海洋。
一旁,刘北上着急地大喊着:“海洋,反击,反击!”
乔海洋用尽全力反击,但又被段军一拳打倒在地上。
看着乔海洋嘴角流血,无力地躺在地上,段军走过来,得意地笑道:“就你还跟我叫板?你算什么东西?看你就是个倒霉蛋,在北京你不行,到这儿你还是不行,你就配赶车!枪你都拿不上!”
乔海洋躺在地上,盯着他。
刘北上怒视着段军,手里紧攥着那把铁锹。
马猴子在一旁喊着数:“一、二、三、四……”
门口,叶晓帆和尚菲菲冲了进来,见状大惊。
叶晓帆跑过来惊叫道:“乔海洋,你怎么了?”上前要扶乔海洋。
马猴子忙拦住她,说:“你别过来,这正比赛呢!”继续喊着:“六、七……”
“段军,你怎么这么狠?把他打成这个样?”叶晓帆向段军怒喊。
“怎么?你心疼了?”段军冷笑着说,“我告诉你,和我作对的人,就是这个下场!”转头又看着乔海洋说:“乔海洋,你服不服?说,服不服?你要是服了,就当着叶晓帆的面,叫我一声爷爷!”说完仰头哈哈大笑。
乔海洋紧盯着段军,盯着他的下巴。
马猴子挥着胳膊喊着:“八、九……”
地上,乔海洋猛然大喊一声:“我不服!”随即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拳向段军打去,重重地击中他的下巴。
段军“哎哟”一声,仰面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叶晓帆、尚菲菲和马猴子等人都愣住了。
刘北上兴奋地大喊:“好!”猛然上前,给段军数着数:“一、二、三、四、五……”
段军像散了架一样瘫在地上,满嘴是血。
马猴子急得大喊:“段军,段军!起来!”
乔海洋摇摇晃晃地站住脚,看着段军,用拳套擦了一下嘴角上的血,吐了口血水,骂道:“就你这个熊样,还想让我叫你爷爷,你当我孙子还差不多!”
段军躺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
乔海洋向前一步,近似疯狂地喊道:“段军,你起来,起来!你不是狂吗?你不是老叫着要跟我单练吗?好,今天我来了,有种你起来再跟我打!”
段军盯着乔海洋,艰难地爬起,身体摇晃了几下,又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刘北上兴奋地喊道:“七、八、九、十!”猛然转身抱起了乔海洋。“海洋,你赢了!你赢了!”
乔海洋的嘴里流着血,他咧嘴笑了一下,头一下垂在刘北上的肩膀上。
回家的路上,叶晓帆责怪乔海洋,他不该这么玩命去和段军打,万一打坏了手,今后还怎么拉琴?可乔海洋不以为然,他和刘北上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海洋,你那一拳太棒了!标准的下勾拳,正中要害!你是怎么打出来的?是不是过去练过?”刘北上抱着乔海洋的肩膀说。
“那当然!”乔海洋得意地笑着。
刘北上看了看他,猛然打了他一下:“你又吹!你什么时候练过?”
乔海洋笑道:“我还以为段军多狂呢?太不禁打了!他打了我那么多拳,我都没倒下,他可倒好,一拳就爬不起来了!”
叶晓帆见他们嘻嘻哈哈地完全没把打架当回事,更生气了,说:“你们还笑!海洋,你这是何苦?为了一条狗,你就来和段军拼命,值不值呀?!”
乔海洋猛然停住脚,看着叶晓帆,大声说:“值!”
众人一愣,看着他。
“我师傅是为了我才得罪了段军!人家对我那么好,我不能没良心,别说是一条狗,就是我师傅家房顶上的一根草,他段军动了,我也跟他玩命!”
乔海洋的话让叶晓帆听着很刺耳,她生气地说:“好,好,你有良心,你敢玩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说完自己走去。
“我用不着你管!”乔海洋也生气了。
尚菲菲忙喊:“晓帆!”追上前去。
刘北上忙拉着乔海洋,埋怨地说:“你看你,跟她嚷嚷什么?人家大老远地跑来,还不是为了你?!”
乔海洋看着远去的叶晓帆,气哼哼地说:“她老是这样,看不起老职工!就觉得她自己多高贵似的!”
叶晓帆听到乔海洋的话,泪水流了下来,脚步越来越快。
尚菲菲在后面追着她。
打架的事很快传遍了三连,看着乔海洋眼睛乌青,老车气得骂了他一顿,回家跟樱桃说了这件事。
“啥?他去打架了?”樱桃惊讶地睁大眼睛。
老车一脸的怒气,说:“嗯!看那眼睛肿得跟紫茄子似的!”
“他挨打了?”
“不挨打还能咋的?他还能把人家打了?”
樱桃想了想,拿起围巾就往外走。
老车忙问:“你干啥去?”
“我去看看他!”
“不用,我带他去过医务室了!”
“那我也去看看!”
“回来!”
樱桃转身看着老车。
老车瞥了女儿一眼,说:“深更半夜的,往人家男生宿舍跑啥?要去明天去!他备不住都睡下了!”
樱桃只好懊恼地摘下围巾,坐在炕沿上。
为了补偿师傅的损失,乔海洋给樱桃抱来一条小黑狗,樱桃见了,高兴地抱起来亲了又亲,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乔海洋笑着回答:“在旁边屯子里跟老乡买的!”
“买的?干啥还花钱哪?让我爹跟别人要一只不就行了!”
“大黑是因为我才被毒死的,我应该赔你们一只!”乔海洋诚恳地说。
“啥赔不赔的?把我们当外人哪?!”樱桃看了看乔海洋,忽然问:“你为啥不叫上我?”
乔海洋愣住,“叫上你?干啥?”
“去找那个流氓啊?叫上我,你也不会被人家打成这样!”
乔海洋听了笑起来。
“看你,挨打了还笑!说,他叫啥,我找他去!”樱桃把小狗放下,双手叉腰,一副要去打架的样子。
乔海洋见了大笑起来。
樱桃急起来:“你咋了?倒是说啊!我替你报仇去!”
乔海洋笑着说:“用不着了!我把他给打了!”
樱桃吃惊地:“啊?快跟我说说,咋回事?”
乔海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刚开始,我是吃点亏,可是后来,我知道拳击的门道了,看准了机会,我一个下勾拳……”
四连卫生室前,马猴子扶着段军走了出来,段军的下巴上围着纱布。
段军吐了口血痰,揉了揉下巴,向远处望了望,说:“这个乔海洋,我饶不了他!”
马猴子看着他,问道:“你还想跟他单练?”
段军没说话,忽然,他看到远处赛牡丹拿着包袱走过,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马猴子说:“走,去找指导员!”
马猴子奇怪地问:“找指导员干什么?”
段军冷冷一笑,“别问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走!”
在四连连部,段军报告指导员,说赛牡丹经常去搞地下演出,兵团不能允许这种封、资、修的毒素泛滥,如果连里不管,他要报告给上级领导。指导员不敢惹他,连忙组织人员,准备去抓赛牡丹。
这天晚上,腰屯小学校的教室里,赛牡丹正在表演,门外忽然冲进来一群兵团战士,二话不说,把赛牡丹给绑起来带走。
赛牡丹在外面跑码头,这种事情见多了,毫不慌乱。她坐在四连的连部里,面对指导员和连长对自己的审问,神情坦然:“啥?我唱几个小曲就算是宣传封建思想了?就是破坏战备了?指导员,您也太抬举我了!我给大家逗个乐咋的啦?那些老爷们爱听我就唱,就算我撩骚犯贱,可有人喜欢,碍你哪根脖筋疼?”
指导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赛牡丹看着连长又说:“曲连长你也别拉着驴脸装正经,我唱的小曲你不是没听过!你说,听了我的小曲你是思想落后了,还是不能扛枪了?你说,你说啊!”
曲连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来就觉得指导员没事找事,给自己惹麻烦。
看着赛牡丹如此嚣张,指导员忍不住一拍桌子:“赛牡丹,你别太张狂!一会儿就开你这个坏分子的批判会!”
赛牡丹嘴一撇,眼一瞪,说:“我是坏分子?开我的批判会?好啊,小子,你长能耐了!你开,你开,你不开你就是丫头养的!”
指导员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来,大声喊道:“把她给我押到会场去!”
赛牡丹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三连,老车听说后立即赶过来,正好遇见四连的几个战士在指导员的带领下押着赛牡丹往会场走。
老车大吼一声:“都给我站住!”
指导员一惊,看到老车拿着鞭子站在路中间,忙上前喝道:“老车,你想干什么?”
老车怒道:“你们凭啥抓人?”
“她是坏分子!”
“坏分子?啥时候给定的?”
指导员不甘示弱:“她一贯思想落后,作风也有问题,在战备期间,去演封资修的东西,影响极坏!”
“你放屁!”老车张口就骂。
指导员一愣,当着这么多人,他没想到老车竟敢骂自己。
“你把人放了!”老车继续喊道。
“放了?我们还没有开她的批判会呢!”指导员火了,他绝不能在众人面前失去自己的威严。
老车看到两名战士拿着一个大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批判大会。
老车两眼冒火,猛然一举鞭子,骂道:“我让你开!”一鞭子抽下去,横幅被抽为两半。
指导员大惊,大喊:“抓起来!把他给我抓起来!”
一群战士上前,抓住老车。
老车和众人厮打,赛牡丹也加入进来,连喊带叫,最终还是被战士们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老车闯祸了,和赛牡丹一起被关进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