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乔海洋为改变自己命运所作的最后一次努力。尽管他知道,成功的希望很小。但是,他不死心。他从小练琴,度过多少酷暑严寒,流过多少辛勤汗水,他拜中国最出色的小提琴家为师,技术可和最好的专业演奏员媲美;可一场大火,让他的梦想灰飞烟灭。他才十八岁,能死心吗?他曾经梦想着站在舞台上,让观众们听他酣畅的琴声,欣赏他高超的技艺;耳边响着如潮的掌声,身前簇拥艳丽的鲜花,报刊上登载着他大大的名字;像老师云燕一样,在国际大赛上得奖,成为一颗乐坛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一切,他不是办不到!以他的水平,可以说是举手之劳,只要给他机会,只要给他一个舞台。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在病床上,他望着自己伤残的手,心如刀剜一般,一肚子的泪水,不知向何处流?!
不出所料,文工团最终拒绝了乔海洋,向他关上了本已敞开的大门。刘北上和郑红梅往沈阳军区文工团打过无数次电话,为乔海洋鸣不平,但刘副团长只是表示同情和惋惜,不能更改决定。
严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乔海洋因为救火伤残,失去了搞专业的机会,所有的人都为他惋惜,而他自己也一蹶不振。
数月后,乔海洋伤愈回到连队,他已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跟谁也不愿意讲话,常常独自走在山头,握着自己那只扭曲变形的手,一坐就是半天。
山脚下,老车找到乔海洋,看到他颓唐的样子,忍不住发起怒来。
“站起来!”老车喝道。
坐在地上的乔海洋看了老车一眼,没答话。
老车猛地一脚踢过去,吼叫着:“你给我站起来!”
乔海洋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老车像一头发怒的野兽,骂道:“看你这副熊样!”
乔海洋愣住了,看着师傅,眼泪涌了出来:“师傅,我、我去不了文工团了!他们不要我了!”
见乔海洋哭起来,老车更加生气,喝道:“你哭啥?不去文工团就活不了了?就没路走了?天要塌呀?”
乔海洋愣愣地看着老车,说不出话来。
“年纪轻轻,一个大小伙子,遇上点事,咋这么娘儿们气?往后你的路还长呢,就不活了?”老车的话狠,像一块块石头,砸向乔海洋的胸口。
乔海洋把头转过去,沉默着。
“你的手已经伤成这样了,光难受有啥用?能好了吗?”老车余怒未消,又往前跨了一步说,“拉不了琴还能干别的!五个手指头不是还长在你手上吗?你知道你赛姨吧?你看她成天活蹦乱跳的,可是她只有一只脚,你知道不?”
乔海洋听了大惊:“一只脚?”
“那一只是假的!”老车说。
乔海洋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整天乐乐呵呵的赛姨,竟然是个残疾人!
“她、她不是还到处演出吗?”乔海洋疑惑地问。
“她套的是假腿,每次跑场子回来都磨出血来,晚上疼得睡不着觉!”老车说,“可你啥时候看见她哭天抹泪了?还不是照样有说有笑,乐呵呵的!人活在世上,得要强!不能服软,得敢跟命争!我就不信,就手上这点伤,你就没活路了?”
乔海洋感到脸发热,心一阵慌乱。
老车指着身边的一截躺在雪地里的木头,转身对乔海洋说:“把这根木头给我扛到爬犁上去!”
乔海洋一愣,看着那根木头,抬头看了看停在山坡上的爬犁。
“还愣着干啥?”
乔海洋只好走过去用手抬起木头,吃力地扛起来。
“往前走,扛上去!”老车催促道。
乔海洋迈动脚步,往前走着,步履艰难。
老车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乔海洋忍不住问:“师傅,你要这木头干啥?”
“烧火!给我挺起腰来!我到底看看,你还配不配在这大山里活着?”
老车的话,像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在乔海洋的身上。乔海洋浑身一震,转头看着师傅。
老车目光如炬,正盯着他。
乔海洋知道,这是师傅在救自己。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扛着木头,向山上走去。
看着乔海洋一步步走上去,老车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他拿起烟袋锅,咬在嘴里,抽起来。
山坡上,乔海洋迎着山风走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在他那只扭曲变形的手上,手指像铁钩子一样紧扣住树身,不肯放松。
老车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焦虑,他赶到了五十五连。
山脚下,老车找到乔海洋,看到他颓唐的样子,忍不住发起怒来。
“站起来!”老车喝道。
坐在地上的乔海洋看了老车一眼,没答话。
老车猛地一脚踢过去,吼叫着:“你给我站起来!”
乔海洋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
老车像一头发怒的野兽,骂道:“看你这副熊样!”
乔海洋看着师傅,眼泪涌了出来:“师傅,我、我去不了文工团了!他们不要我了!”
见乔海洋哭起来,老车更加生气,喝道:“你哭啥?不去文工团就活不了了?就没路走了?天要塌呀?”
乔海洋愣愣地看着老车,说不出话来。
“年纪轻轻,一个大小伙子,遇上点事,咋这么娘儿们气?往后你的路还长呢,就不活了?”老车的话狠,像一块块石头,砸向乔海洋的胸膛。
乔海洋把头转过去,沉默着。
“你的手已经伤成这样了,光难受有啥用?能好了吗?”老车余怒未消,又往前跨了一步,“拉不了琴还能干别的!五个手指头不是还长在你手上吗?你知道你赛姨吧?你看她成天活蹦乱跳的,可是她只有一只脚,你知道不?”
乔海洋听了大惊:“一只脚?”
“那一只是假的!”老车说。
乔海洋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整天乐乐呵呵的赛姨,竟然是个残疾人!
“她、她不是还到处演出吗?”乔海洋疑惑地问。
“她套的是假腿,每次跑场子回来都磨出血来,晚上疼得睡不着觉!”老车说,“可你啥时候看见她哭天抹泪了?还不是照样有说有笑,乐呵呵的!人活在世上,得要强!不能服软,得敢跟命争!我就不信,就手上这点伤,你就没活路了?”
乔海洋感到脸发热,心里一阵慌乱。
老车指着身边的一根躺在雪地里的树木,转身对乔海洋说:“把它给我扛到爬犁上去!”
乔海洋看了看那棵树木,又抬头看看停在山上的爬犁。
“还愣着干啥?快去!”
乔海洋只好走过去用手抬起树身,吃力地扛起来。
“往前走,扛上去!”老车催促着。
乔海洋迈动脚步,往前走着,步履艰难。
老车在一旁死盯着。
乔海洋忍不住问:“师傅,你要它干啥?”
“烧火!给我直起腰来!我到底看看,你还配不配在这大山里活着?”
老车的话,在空中回响,震着乔海洋的胸膛,他转头看着师傅,见老车目光如炬,正盯着他。
乔海洋知道,这是师傅最后要跟自己说的话,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扛着树木,向山上走去。
看着乔海洋一步步往上走,老车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他拿起烟袋锅,咬在嘴里,抽起来。
山坡上,乔海洋迎着山风走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着他那只扭曲变形的手,手指如铁钩子一般,死死地紧扣住树身。
乔海洋扛着大木头,喘着粗气向上走着,渐渐登上了山顶。
连队的办公室里,一份回北京探亲的请假报告放在办公桌上。
范学东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刘北上和郑红梅。
“这是他自己写的?”
刘北上答道:“不,是我替他写的,他的手还写不了!”
范学东拿起报告看了看,抬头又问:“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不,是我们的意思!”郑红梅说。
“你们的意思?为什么?”
“他的手受了重伤,又被文工团退回来,对他的打击太大!”郑红梅说,“最近,他的情绪很低落,很少跟人说话,我们想应该让他回北京去看看病,一来可以让他放松你一下,改变一下情绪。另外,也可以看看他刚解放出来的父亲!”
范学东有些犹豫。
“现在他在连里休养,什么工作也干不来,还不如让他回去!如果在北京真能把他的手治好,我们也算对他负责任!”
听郑红梅说得入情入理,范学东只好答应下来。
这是乔海洋第一次回京探亲。他从北京站出来,坐着四路无轨电车到和平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提着行李,走到熟悉的楼门前,看见自己家的窗户里亮着灯光,不由得一阵惊喜,是爸爸!他拔腿跑进单元门,三步两步跨上去,但来到家门口,他却突然停下了,看着自己的手,迟疑了一下,猛然转身,又走下楼去。
在单元门口,乔海洋坐在台阶上。风从楼前高高的杨树上吹过,发出响声,似是一阵阵的悲号。
月光下,乔海洋看着自己伤残的手,手指已经扭曲,显得惨白可怕。他转过脸去,看着家里的灯光,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走进单元。
乔梅尘在干校接到刘北上给他写的信,说儿子海洋这几天就回北京探亲,问他能不能请假回京。他的问题虽然还没有最后结论,但已经确定不是敌我矛盾,可以回京探亲。他请好假,立即从天津静海赶回北京,把屋里收拾干净,一心在家里等儿子。但是,他心里有些不安,儿子回京,为什么要让刘北上转告?
当见到乔海洋风尘仆仆地站在自己面前,乔梅尘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儿子好好的,黑了,壮了!他连忙接过乔海洋的行李,让他坐下。
“爸,您身体还好吧?”乔海洋低声问。
“好!”乔梅尘兴奋地说,“劳动锻炼人,你爸的身体好着呢!你怎么样?也不错吧?哎,文工团的事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要你的吗?我还没有问你云燕阿姨!”
乔海洋支吾着说:“哦,没事!”
乔梅尘看了看他:“人家不要你,肯定有人家的理由,你也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今后还有机会嘛!”
乔海洋点了点头。
乔梅尘见乔海洋戴着手套,笑着说:“你还戴着手套干吗?快摘了!”随即上前拉起他的手。
乔海洋连忙躲过,说:“爸,你别动!”
乔梅尘心中一紧,疑惑地看着乔海洋。
乔海洋神色慌乱地捂着自己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乔梅尘关切地问。
“没什么!”
“海洋,你跟我说实话!”
乔海洋低下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乔海洋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说!”
“爸!”乔海洋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说,“我,我参加了一次救火,是救弹药库的火,当时很危险,如果不救,会爆炸,所以……”
“你的手烧伤了?”乔梅尘的声音有些颤抖。
乔海洋点了点头。
乔梅尘忙走过去:“我看看!”
乔海洋急忙躲着。
乔梅尘急起来:“你让我看看!”
见自己的手死死地被父亲抓住,乔海洋只好摘下手套。
乔梅尘心中一阵酸痛,低声说:“怎么会成了这样?成了这样?”
乔海洋强忍着眼泪:“爸!”
乔梅尘抬起头看着他,猛然把他抱在怀里:“海洋啊!”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终于知道了儿子不能去文工团的原因。
乔梅尘拿过儿子的手看着,灯光下,那只手展现在他的面前,这哪还是儿子的那只手啊?!乔梅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中一阵裂痛,忍不住双手颤抖起来。
乔海洋强忍着眼泪:“爸!”
乔梅尘抬起头看着儿子,猛然把他抱在怀里:“海洋啊!”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他终于知道儿子不能去文工团的原因了。
乔海洋含着泪说:“爸,我知道,您见了要伤心。可是,我不能不去救火,那关系到我们全连战士的生命!”
乔梅尘擦了擦泪,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爸爸知道,不怪你!”随即拍了拍他的后背。
乔海洋看着父亲,尽量轻松地说:“爸,您别担心,我这次来北京,就想找个好医院好大夫给看看,也许还能治好,我还能继续拉琴!”
乔梅尘点点头,说:“好,好!你回来了,就好!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
“不了,我在车上吃过了!”
“吃过了也再吃点!爸爸给你做个你最爱吃的肉丝面!”乔梅尘似乎想让自己尽快地从压抑、感伤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乔梅尘又悄悄地来到熟睡的儿子身边,仔细地看着那双受伤的手,他知道,这双手对儿子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实生活有时会无情地打碎人们心中的梦想,自己在干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没有关系,可他不忍心看着儿子遭此厄运!但他又不能怪儿子去救火,那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为儿子感到骄傲,同时,也为他伤心。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乔梅尘久久不能入睡,他希望有奇迹发生,北京大医院里的大夫能医好儿子的手,让他还能拉琴。
第二天中午,乔梅尘拿出压在箱子底下的西装,穿起来。
见父亲对着镜子打领带,乔海洋一脸疑惑地问:“爸!您这是要去哪呀?要接见外宾呀?”
乔梅尘笑了:“你爸现在哪还有资格接见什么外宾,我是要请我的儿子去吃饭!”
“吃饭?”
“爸爸犒劳犒劳你!咱们去吃烤鸭!”乔梅尘尽量轻松地说。
乔海洋一听就笑了,说:“好啊,我有很长时间没吃烤鸭了!”随后又看了看父亲,说:“爸,这身儿西装,还是您从苏联带回来的那身吧?”
“是!我一直留着呢!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
“您这身打扮,不怕出去了让别人看见说你?”乔海洋有些担心地说。
乔梅尘却不以为然:“说就说,怕什么?我就是想让有些人看看,我乔梅尘虽然几经磨难,可还有滋有味地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