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一笑:“我不去,到了北京,我能干啥?”
“你干啥不行?叶晓帆现在不也在工厂当工人了,你不比她能干?”
樱桃抿着嘴低下头。
“哎,这次去北京,去看看她!她结婚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那个男的是干啥的?”樱桃问。
“是原来我们学校的红卫兵头子!人还行!”尚菲菲起身给炉子里添了两根柈子。
“菲菲姐,你有没有对象?”樱桃忽然问。
“我?”尚菲菲笑了笑,“谁看得上我呀,傻了吧唧的!”
“谁说的?”樱桃不服气地说。
尚菲菲停了一下,看了看樱桃,忽然轻声问道:“哎,你知道楚聚杰吗?”
樱桃一愣:“知道啊!”
“你觉得他怎么样?”尚菲菲笑着问。
“挺好的!咋了?他对你有意思!”樱桃忙拉起尚菲菲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我也不知道!”尚菲菲脸有些红,低声说,“有时候看着好像是有,可有时候看着又好像没有!我分辨不出来,不知道他跟我是一般的同学感情,还是有那个意思!”
樱桃来了精神,说:“哎,你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你?”
“咋了?瞧不起我?”
尚菲菲忙说:“没有!”停了一下,说:“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不像乔海洋,有什么事,全闷在肚子里,不直说,你说,气人不气人?”
樱桃笑了,问:“他对你好不?”
“我也不知道!”
樱桃急了:“你咋会不知道?!”
尚菲菲也急了,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樱桃站起来,说:“对你好,就是啥事都想着你!要是对你不好,就是从来都不关心你,也不爱搭理你!”
尚菲菲想了想,说:“那倒没有!有一回吧,我打饭去晚了,饭没有了,他就把他打的饭给我了!自己饿了一顿!”
樱桃眼睛亮起来:“真的?那就是对你好呗!”
尚菲菲又说:“可这次我回家,他也没让我到他们家看看,还是我主动问他,可他说不用,我又问他要不要捎点什么东西,他也说不用!你说,他怎么那么不开窍呢?”
樱桃笑了起来,说:“人家那是心疼你,怕你累着!”
尚菲菲低着头,想了想,说:“反正他挺笨的!也不知道他是成心装的,还是真没明白我的意思!哎,对了,这事你可别跟乔海洋他们说啊!”
“说说怕啥的?让海洋哥帮你!”
尚菲菲忙说:“别,我就要看看他自己的态度,他要有这方面的意思,就自己跟我说!要不,我才不理他呢!”
樱桃看着尚菲菲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她们两个聊到半夜,谁也没睡好觉。
得到团政委的应允,大嘴连长立即让王玉芬带着王玉贵赶往龙镇。出了汽车站,王玉贵就四处找饭馆,口中不停地说:“姐,咱得先吃点啥再上车,我这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王玉芬眼睛一瞪:“我不是带的有烙饼吗?”
王玉贵不满地:“都吃了一路了,还吃啊?”
“咋了?我可跟你说,咱去北京可是找樱桃的,不是让你出来玩的,你可别跟我得瑟!”
王玉贵不情愿地:“那到了北京说啥也不吃烙饼了!”
“行,不吃!
王玉贵忽然想起:“哎,对了,姐,北京不是有烤鸭吗,咱这回去了咋的也闹它两只尝尝!”
王玉芬爽快地应道:“你先跟我找人,把人给找着了,别说烤鸭,就是烤鹅我也让你吃个够!”
此时,尚菲菲和樱桃已经来到了师部门口,还没有进门,就被门卫拦住。
“同志,请出示你们的证件好吧?”听口音,站岗的是个上海知青。
尚菲菲忙拿出自己的兵团战士证,递给他。
“你们有什么事情?”
“我们要找师长!”
上海知青一愣:“找师长?干什么?”
樱桃上前一步:“我要告状!”
上海知青更吃惊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樱桃,说:“告状?师长正在开会呢,不好见你们的,要不这样子,你去找别的部门领导好吧?!”
樱桃想了想,说:“不行,我就找师长!”
上海知青为难地:“那不行,现在师里正在开重要的会议,谁也不好进去见他的!”
樱桃想了想,说:“那我们等!”说着站在一旁。
“那要很长时间的!”上海知青说。
“那我也等!”
在王玉贵的一再要求下,王玉芬终于带着他走进了街边上的一家小饭馆。
坐在饭馆的桌子旁,王玉芬从包袱里拿出了烙饼。
服务员见来了客人,走过来招呼:“你们吃点啥呀?”
王玉芬笑着说:“哦,姑娘,不麻烦你了,我们啥也不要,自己带的有!”随即指了指包着的烙饼。
服务员见了一愣。
王玉芬拿出一个大缸子,说:“就是想要点热水!姑娘,能麻烦你给倒点吗?”
服务员不高兴地接过缸子,甩下一句:“不吃上这儿来干啥?”
王玉贵听了,忙说:“姐,咱就点个菜怕啥的?下馆子,哪有不点菜的?让人家笑话!
王玉芬说:“有啥可笑话的?咱这是出公差,知道不,每天的开销是有规定的,超支了你掏腰包啊?看一出来就把你得瑟的!”
服务员端着水,不高兴地放在桌上:“给,吃完了赶紧走啊!”
王玉芬忙笑道:“好,好!谢谢!”
服务员转身走去。
王玉贵猛然叫住她:“哎,服务员!”
服务员转回身来,看着他。
王玉贵小声问:“有咸菜吗?”
服务员板着脸:“干啥?”
王玉贵拿着饼,说:“给夹点!”
服务员下巴一仰:“那得给钱!”
“多少?”
“两分!”
王玉贵一愣,王玉芬急忙接过话说:“那不要了!”
服务员转身走了。
王玉芬愤愤不平地说:“一口咸菜还要二分钱?这城里人太抠了!在家里,我一麻袋萝卜腌一缸咸菜,一个子儿也不花!”随手从桌上拿起了酱油瓶,给王玉贵的饼上倒了点,说:“就这个吃吧!”
王玉贵一脸无奈,拿起烙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师部门前,樱桃和尚菲菲仍在等着。
“怎么还没开完?”尚菲菲焦急地向里面张望。
樱桃看了看她,说:“菲菲姐,要不,你走吧,别跟我在这儿等了!”
“看你,别说了!”尚菲菲继续往里看着,忽然兴奋地说,“哎,你看,他们好像开完会了!”
樱桃连忙站起来向里面看去。
院子里,有几个军人走了出来,相互说着什么。
樱桃看到,忙走过去对站岗的说:“哎,他们开完会了吧?”
上海知青看了看,说:“好像是的!”
樱桃急忙说:“那我们进去!”
上海知青忽然拦住她们:“你们看,师长好像还要出去!”
樱桃一愣,问道:“谁是师长?”
上海知青指了指,樱桃看去,见一个披着军大衣的军人走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发动,向外开来。
上海知青忙拉开樱桃,说:“快,到边上来!”
吉普车开来,樱桃看到,猛然挣脱上海知青的手,跑到大门中央,两手一伸,站住。
“哎,你要干什么?”上海知青惊喊。
尚菲菲看到也大惊,忙喊:“樱桃!”
樱桃站在中央,一动不动。
吉普车开来,一个急刹车,停在樱桃的面前。
司机伸出头来,怒道:“咋回事?你不要命了!”
樱桃没有答话,一下跪在了地上。
司机大惊:“哎,你要干啥?”
尚菲菲忙跑了过去,举着自己的兵团战士证,说:“我们要找师长告状!”
司机愣住,回头看了看车里;车门打开,那个军人走了下来,看着她们,问道:“谁要告状?”
樱桃应道:“我!”
那名军人惊讶地看着她。
团部禁闭室,门被打开,阳光照射进来,乔海洋用手遮挡着眼睛。
冼大牛×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范学东。
“乔海洋,根据你的表现,团里对你的问题做出了处理,你听好了!”范学东拿出一张纸,站在乔海洋的面前。
乔海洋没理他。
冼大牛×一声呵斥:“站起来!”
乔海洋不情愿地站起来。
范学东念道:“经过调查,乔海洋违反部队纪律与当地青年发生关系,破坏他人婚姻;哄骗女青年外逃;在全团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为严肃纪律,决定给予乔海洋记大过处分一次,并取消他团部小学校音乐老师的资格,回到五十五连养马。”
“乔海洋,你听清楚了没有?”冼大牛×说道。
乔海洋嘟囔了一句什么。
“大声点!”
“听清楚了!”
冼大牛×又问:“你服不服?”
乔海洋看了看他,说:“服!也不服!”
“不服?”冼大牛×把眼睛一瞪,怒道,“实话跟你说,原来是准备把你开除出兵团的,我念你是个人才,才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让你回去养马,你别不识好歹。”
“对我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乔海洋说,“但是,说我破坏他人婚姻,这一条我不服!我和樱桃自由恋爱没错!”
“没错?你不知道樱桃是定过亲的人吗?”
“可边连长的儿子有病!”
“人家的病已经好了,医院开的证明我看见了。”
“可樱桃不愿意,总不能强迫吧?反对强迫包办,提倡自由恋爱,这是我国婚姻法规定的,到咱们团就不算数了?”
“你……”冼大牛×一时语塞,“可人家定亲在前,你去和人家好,不是破坏婚姻是啥?我把话说到前头,回去你把马给我养好了,下一步,我根据马的肥瘦决定怎么处理你!”说完转身要走。
乔海洋猛然叫道:“政委,我也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非要让樱桃嫁给小栓,我就把你们都告到兵团去!”
冼大牛×火了:“好啊!你告啊!想上哪告到哪告!说出大天来,你的问题,也在那摆着!我跟你说,我这个人还就是不怕威胁!我看你能有多大能耐!”说完走出门去。
范学东也连忙跟出去,把那张纸留在了桌上。乔海洋拿起来看了看,自语道:“养马就养马,还是我的老本行呢!”
关于乔海洋受处分的事很快在连队知青中间传开,大家多有不平。刘北上和楚聚杰写了一封申诉信,让不少知青签名,并找到郑红梅,希望她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和大家站在一起。
在郑红梅的宿舍,刘北上激动地对她说:“乔海洋和樱桃正当恋爱,受了处分,这件事不公平,我们要写联名信,为他们申诉!”
郑红梅一愣:“申诉?”
“对,我们要伸张正义,为他们打抱不平,向邪恶的势力进行斗争!”刘北上看看郑红梅,又笑着说,“这样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当然不能拉下你了!所以,特地来找你一起参加!你看,这是申诉状,我们联名向兵团部反映问题,不少人都签名了!”随即从兜里掏出两页纸递给郑红梅。
郑红梅接过来看着。
刘北上拿出笔,说:“来,你也签上!”
郑红梅把纸还给他,神情淡漠地说:“我不能签!”
刘北上一惊,看了看她,笑道:“你看你,又跟我逗!这么多人都签了,你能不签?来,快点吧,你签了,我还得找别人呢!”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真不能签!”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这种做法,是向领导施压,解决不了问题,相反会惹出更多的麻烦。这主意是谁出的?”郑红梅表情严肃。
“是我,怎么了?”
“你?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刘北上忙说:“海洋是我哥们儿,我不能看着不管!”
“可你也不能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
郑红梅指着申诉状说:“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我们保留采取其他手段的权利!’你们要干什么?不相信组织吗?这太过分了!有问题,就应该通过正当的渠道向领导反映,连队还有领导,营里、团里、师里都有领导,你们一下告到兵团部,这不是越级上告吗?对各级领导都施加了压力!很不正常!再说,这件事乔海洋做得也不对,人家还没退婚呢,他凭什么就和她好!还住在一起了,太不检点了!这在知青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考虑了没有?”
刘北上盯着她,缓缓折起那两张纸,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郑红梅奇怪地看着他。
刘北上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冷冷一笑,说:“郑红梅!我今天算明白了,你这种人,是当官的料,可跟我不是一路人,咱俩永远也走不到一条道上!”说罢,摔门而去。
在师部,师长认真地听取了樱桃的叙述,并找人做了笔录,还让樱桃签了字。临走的时候,他表示一定会依据党的政策和国家的有关规定,来处理这件事,让樱桃放心,回到连队去等消息,不必去北京了。
从师部走出来,尚菲菲感到一下轻松了许多,她可以放心地回北京探亲了。而樱桃,师长已经答应要亲自派车把她送回连队。
在团部,冼大牛×还在为参加全兵团的歌咏比赛着急,乔海洋的曲子不能用,范学东的曲子也不成熟,时间越来越紧,他心里火烧火燎的。
“这些曲子你好好改一改,多听一听同志们的意见!这次排练就由你负责!一定要排练出高水平的节目来!”冼大牛×说。
范学东一个立正,说:“是!”
冼大牛×又拿过一沓歌谱,说:“这是乔海洋写的,你参考一下!虽然他犯了错误,可是他曲子还写得不错,你就不能整出几个好的来?别老抄人家的!自己长点能耐!”
范学东脸有点红,急忙应道:“是!”
冼大牛×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同志啊,就这一点好,听招呼!乔海洋要是能有一半就好了!”
范学东忙说:“政委,他和我比,还是有差距的!”
冼大牛×一摆手:“行了行了!别一夸你你就得瑟!你写的曲子咋就不如人家好听呢?”
此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冼大牛×接起电话:“喂!”电话里,传来师长的声音,冼大牛×浑身一激灵,忙站起来,说:“师长,有什么指示?”
电话里,师长问道:“你们团是不是有一个叫樱桃的?”
冼大牛×忙说:“有啊!”
“她现在在我这儿!”
冼大牛×大惊:“在你那?”
“人家把你们给告了!”
范学东关注地看着。
冼大牛×出了一脑门的汗,声音颤抖地说:“告了?告我啥?师长!她、她这是胡闹!”
师长严厉地说:“怎么是胡闹?我看你们那个边连长才是胡闹!哪有强迫人家姑娘成亲的?你赶紧去解决一下,立即阻止这种行为!听到没有!”
冼大牛×一个立正:“是!”
电话里,师长的语气很不高兴:“你是怎么教育干部的?有没有脑子?净给我惹事?”随即挂上电话。
冼大牛×放下电话,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范学东急忙小声问:“怎么了?政委?”
冼大牛×看了看他,一摆手:“去,去!没你的事!回去写你的歌去!”
范学东忙走了出去。
冼大牛×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猛然拿起电话:“给我接五十五连!”
大嘴连长又挨了冼大牛×的一通臭骂,同时也知道樱桃根本没去北京,他连忙派人去龙镇追回王玉芬和王玉贵,别让他们稀里糊涂地上了火车。
此时,师长的吉普车载着樱桃,迎着阳光,顺着弯曲的山路,驶回了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