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颂兰进入高中以后,一开始并没有注意来自邻村的男同学李祥君。那时,李祥君个子不高,很瘦,不活泼,课间总是坐在座位上看书或做题,参加集体劳动或文娱活动时似乎有意把自己掩藏在人群中。放学后,在学校住宿的她和女同学一起到食堂吃饭,回宿舍稍作整理,再回到教室上晚自习。李祥君不住校,放学后步行一个小时回家。他的成绩在班里中等偏下。对这样的男生,冯颂兰没有理由过多地关注。
高一第二学期,李祥君也在学校住宿了。期中考试成绩公布,李祥君名列前茅。这样神速的进步让老师在惊叹中一次又一次夸赞,冯颂兰不能不能对这个男生多看几眼。这时她发现,李祥君的个子比上学期高了很多,从原先的第一排换到倒数第二排,人也结实了些,肩膀端正,面部轮廓分明,眼睛炯炯有神。她在心里说,这真是一位俊美的少年啊。更难得的是,李祥君热爱学习,性格温和,做事沉稳,值得信赖。
高一第二学期期末考试,李祥君是全班第一名。颂兰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升入高二,李祥君担任班长。所有老师都喜欢他,教他的老师常常用自豪的语气说起他的聪明和懂事,不教他的老师羡慕教他的老师。很多女生都偷偷看他,有的女生大胆一些、明显一些,有的女生含蓄一些。
学立体几何时,王老师问同学:“垂直于同一条直线的两条直线是否平行?”同学们还没有从平面几何的思维中突破出来,觉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正当大家疑惑的时候,李祥君高举右手,然后在王老师的示意下站起来回答说:“不一定。”耐心而富有教学经验的王老师相信李祥君的答案不是猜出来的,但他想让其他同学有一个理解的过程,便说:“李祥君,那请你举个例子。”李祥君没有丝毫迟疑,伸手指向右前方,朗朗地说:“墙角。”那一刻,全班女生包括冯颂兰都觉得李祥君帅到了极点。
然而,女生们虽然都忍不住看李祥君,找机会跟他说话,但真正向他表示好感的女生却一个都没有。她们似乎本能地知道,爱李祥君这样优秀得近于完美的男人,自己可能不够条件;即使够条件,也势必要为他付出很多。
冯颂兰也没有立刻向李祥君表示好感。她观察了几个月,也自我审视了几个月。高三的某一天,她看着担任班长的李祥君,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温柔的波动,相信自己和他之间会发生一些不平常的事。
于是,冯颂兰向李祥君借了一本物理参考书。在还书的时候,她在里面夹了一张纸条……
“妈,你说你们谈恋爱没有影响学习,后来都考上名校。这很不容易。你们是怎样做到的呢?”
“我们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容易。除了克制自己,把感情放在心之外,还能怎么样呢?我们在学校不说话,连目光对视都没有。我们那样做很自然,从没设想过其他情形。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世间有‘放纵’两个字。”
“你们真纯洁啊。”
“真正的感情都是纯洁的,我们并不是特例。”
红叶想到自己高三时收到徐海波纸条后内心的萌动,那确实不带一丝杂质,连****的影子都没有,于是在心里同意母亲的话。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呢?”红叶的语气中有点惋惜。她深爱自己的父亲吴坚白,但母亲今天说的纯洁的爱情故事还是打动了她。就像看电影时盼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样,母亲和初恋情人分开总是让人惋惜的。
“我们考上大学是1964年。此后中国发生了一些事,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在那种时代背景下,两个学生的命运被拨弄,几乎不值一提。红叶,可惜你不喜欢历史,否则很容易理解我和他为什么分开。”
红叶没有经历过六十年代,也不喜欢历史,但她读过很多小说。法国文学巨匠巴尔扎克说过,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所以,红叶从那些小说中大致了解那个年代的情形。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是非颠倒的年代,人性被践踏的年代。在那样的年代,个人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真是善良越容易遭受打击。
母亲和初恋情人分开,情形一定很惨痛,原因一定很荒唐。红叶不愿意让母亲被回忆再伤害一次,便不再细问原由了。
红叶说:“九点钟了,我该回去了。”
母亲说“好的。路上小心。子谦的事你不要太紧张,往好的方面想。”
“嗯,我尽量。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下周再来看你。”
红叶的车驶离雪浪山。她没有想到,下周她再来看母亲时,心境和今晚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