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两人早已是汗水淋淋,几欲虚脱,然而始终脱逃不得。
药丹的效力不一会便散了,苏明月只感到一股入骨的寒意逐渐蔓延开来。那三只毒镖下还不断渗出黑血,从胳膊淌至脚跟,受伤的臂膀已经不敢动弹。
女鬼的攻势却愈来愈猛烈,“刷”地一道寒光,数条宛若银蛇的冰藤挥来,若是碰着了事物,便如绳索般紧紧缠绕起来。
莫子千知晓,再这样下去哪怕功力再深厚,苏师弟也会毒发而亡,若是平日还有还魂术,可到了凡间却只能听天由命了。心中火燎火燎地愈发焦急,一声清啸,掌风凌厉中,竟飞起一截燃木,将数根劲道猛烈的冰藤土崩瓦解。女鬼不由地一愣,就在这稍纵即逝之际,又“叮叮——”几声脆响,数枚毒镖如雨急至,围成一个半圈扑来。女鬼纵身一跃,同时一排蓝波冲起,毒镖迸出火花来,然后无力坠下。
正在此时,苏明月已经拔去了毒镖,忍住酸痛捻起它们,又是三枚飞去,只是被女鬼一袖挥开。
“呵,雕虫小技。”女鬼冷冷一笑,“与你们玩些新鲜的。”说罢,袖中忽然窜起一只狮子大小的毒蜂,全身都被一层火焰笼罩着,不怀好意地“嗡嗡”冲来。
苏明月四肢又是一阵酸麻无力,还伴随着一阵眩晕。
怪物!莫子千脑中火花一迸,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似乎什么都没想起,但又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掏出那根从蓝雀身上拔下的毒针——
毒蜂忽然僵直在半空,随后一层火焰熄灭,“咚”地一声掉下,化成一团焦炭。
“五妖元乃阴险之极品,喜乘混乱之时窜至人间,幻成各种妖魔与各种危险器物……”难道说是……
“五妖元?!”女鬼突然厉声喝道,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惊诧,更多的是愠怒。
还没等她的余音落尽,却突然响起另一种声音,足以让苏明月和莫子千两人顿感万念俱灰:“大哥哥!你们别打了!”
作孽呀作孽,偏偏这个时候……好像一声青天霹雳,两人一鬼齐刷刷地把头转向了林霜。
“大哥哥……”林霜话音未落,就被几乎狂怒的苏明月按了回去。
可惜为时已晚——女鬼的一束金光袭来,顿时幻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光罩,直将三人困入其中!
“苏师弟!”随着莫子千一声惊叫,苏明月看到一束蓝焰窜来,于是一瞬撕心裂肺的灼疼,体内毒素同时发作,随后便眼前一黑。
“啊!”还没等他完全回过神来,又是两束冰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间将他牢牢绑住,动弹不得!更糟糕的是,连林霜也被绑住了。
莫子千看到苏师弟终于支持不住,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顿时一颗心支离破碎。
”你——“他嘶哑怨恨的一声怒吼,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忽然红起来,白玉塑的脸颊微微泛出一点亮亮的金色,一圈强烈的光环似乎在他的皮肤之下隐隐散发。
”’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女鬼咧开嘴嘲笑着,“你打算怎么死呢?”
莫子千倒是能反应过来,冷冷道:“放了我。”
“你当我傻么?”
“说罢,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
女鬼突然凄厉地一声奸笑,足足持续一分钟之久,令人万念俱灰:“你与他倒挺像啊!哼,是不是你杀了她?”她空荡荡的袖子幽幽指向蓝雀,一派狰狞之色。
“不是。”莫子千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于此同时,他的嘴唇仍然不停地往深里红,红的像涂了一层血浆。
女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虽然你看不出她的表情),突然冷哼一声,伸出白骨森森的手:“别想骗我!”说着,竟一把钳住莫子千一旁的林霜,高高的悬在半空。可怜的林霜脸色憋得青紫、眼皮上翻。旁边那不是人的尤物(就算是吧,好歹也是个女的)尖利地继续说道,“你再不吐露实情,两个,哼哼——”
莫子千的脸显然抽搐了一下,却怒极反笑,忽然仰首纵声狂笑起来,尖锐如刃锋的笑声刀刀刺破苍穹,腥红的血从他的口中竟如瀑布般汹涌而出,分外悚然的,冲过他的胸膛,直接冲碎他和林霜身上的冰藤,光罩顿时也像被炸开了似的支离破碎,就在那一刹那,整个屋子似乎都被血光染红——不,的确是染红了,全染红了!
女鬼抓着林霜的手一道银光闪过,仿佛是一道电击,她的手一抽搐,林霜蜷伏在地,只觉舒服了好多,倒没力气哭了。女鬼那只绿眼睛突然爆炸成了灼灼逼人的冷蓝色,显然是惊怒交集已知极点:“臭小子!竟然会法术!!”
此时的莫子千,俨然一副金光中的圣象,趁着女鬼犹疑的一刹那,一道银光在他指尖划过,轻描淡写,女鬼突然浑身扭绞起来,痛彻惨笑:“哈哈!哈哈!好小子……”
威力似乎升级了,她痛得无法再说下去。突然,她那带血的惨白魅影涌出一股股的白雾,一点一点,那狰狞可怖的头、那鬼魅的血衣,溶解、扩散,一角一角,渐渐消散在雾中……那苟延残喘着的一只绿眼睛,死死地盯住莫子千,死死地盯住——“你是!你就是!!”它突然狂笑起来,那嗓音是含着泪的,大地都随之洪水泛滥……
莫子千也无限悲怆地冷笑着,他的血仍在不停地涌出,在他脚下汇成一条条小溪。他脸上的金光消散了,剩下一张蝉翼般的脸:“哼哼……呵呵……”
突然,他不笑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直勾勾的望着、望着、望向世界的尽头,突然,他惨叫:“我要死了!!”
女鬼化成的白雾中,竟渐渐淡出另一种苗条身姿来,随着渐散的迷雾,袅袅而至。
一似白玉塑就的绝尘女子,披着一缕缕雾气的轻柔,一双纤纤嫩臂,一抹盈盈细腰,及地长裙,宛若莲花极盛;三千墨发若涌不尽的银河,一双清亮亮的凤眸,一对微曲的羽睫,便是一种美好的回忆,看的见,明朗可人;摸不着,缥缈惆怅。
“千儿……”妙龄女子幽幽唤道,似乎是一种妖冶而致命的美好梦境,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么?
妖冶而致命。
莫子千竟然嘴角勾起一抹带血的微笑——他释然的笑了,
”我就知道,是你,没错。“
如羽毛一般轻的,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清儿,可是……”
他突然落了一般截话没说下去,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佳人,乌黑的眸子忽然深深的一暗,
“解药呢?”他轻轻地说着,轻轻指了指苏明月,好像没力气似的,“快给他解药。”
程蝶清美丽的眸子依旧如同池水般波澜不惊,可是显然的,她先是强烈地抖了一阵,仿佛把刚才的狠辣都抖回来了,冷冥冥的一哼。
他们不都是如此么?为达自己的目的,竟能如此理智地、不择手段。
“可以给你,不能给他。”
“你若是不给,我死了就给你好看。”对方说的郑重其事,似乎是在实话实说,何况他的声音如此之轻,灵魂说不定还真飘出去了。
程蝶清忽然娇躯一颤,良久的沉默。
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最深最深处曾经有过的那点东西,颤身问:“你,要死了么?”她望着莫子千仍然流着的血,突然感到头顶一阵雷劈,似乎被什么紧紧钳住。
“哼,拿解药来!”莫子千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拿解药来,我快死了,听到没!”他假装平静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透露出一丝绝望。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轻飘飘,跪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呵呵,时候真的快到了!
万不得已,万不得已,他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这样做。
眼看着苏师弟的倒下,自己身处绝境,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搏一搏,那么铁定就是输了。
他想起自己的血液。虽然他使用不了法术,但他自从沾手法术那天起,血液里就满是法力了。原因是玄影派会给新学员吃一种仙丹,使得本人的血液也沾了仙气,随着本人法术的修炼程度而法力增强。而这种隐藏在血液中的法力是隐性的,不用时根本发现不了,也无法禁锢。他倒很感谢那古板的老仙师,当时给他吃了那枚丹,导致今日不至于屈死于“鬼”手。
然而,由于凡间使用法术的禁锢,他只能用血液里的法术,可是却又不能用法术摄取法术,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血液流出,通过血液本身给他带来法力。然而使用血液其实是致命的——催逼血液,若使用不当,几乎一百的几率会导致血液一个劲得流,直到本人血枯而死,而且使用误差率还不小。这也是此丹药最大的弊端。因此,虽然由于不能用法术使法师们在人间中更加艰难,但不到跟死一般致命的境界,是不会有人使用这种招数的。
自己真到这般危急的关头了么?他也曾问自己,得到的回答却是肯定的。没办法,他只得冒一次险,先催一点血试试。
然而,当他发功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拽着他,冷冷地,他的血液止不住地流了又流。
他知道,那股力量是对手的法术,逼使他的血自杀式地流,否则无法消灭对方的法术。
他感到他的血液失控了。身体在逐渐冰冷。他知道他失算了——对手这架势,恐怕只有把全身血液用尽才能彻底灭掉法术。
于是,他绝望而静静地观看着,只希望对手的法术能给他留条命。
最终啊,法术总算破了,可是他的血也耗得所剩无几了,虽说没有耗得精光,呵呵,也足以致命,只是再挨几时罢了。
然而,程蝶清,他的程蝶清,淡淡的开口:“没有解药,没有解药。我的法术从来都没有,解药……”她说到后头声音渐渐弱下去,颤抖着。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