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虫夜鸣,那声音叫得比夏夜还要急促,迸发出丝丝孤寂,亦如这个秋突然之间便已来到,虫鸣催促着夏的离去,却增添了一丝留恋的寂寞心绪。
绛衣侧卧在榻上,耳中不绝的鸣声,一阵阵的奏响着曲调与室内的更漏声相合,越发的有些倦意。这几天烨泽的伤让她难以入眠,他口中的轻伤却也让他痛苦万分,他是在安慰她吗?而今晚他睡得特别的静。
早已困顿的心再也耐不住那一声声的催人入眠声间,绛衣闭上眼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却又在一阵叫嚷声中惊醒,那声音异常的焦躁。绛衣不觉一惊,是他在说话,从内室传出来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谁。”
绛衣一怔,困倦的双眼顿时有了神采,这么晚了他在跟谁说话?还是在说梦话?未及多想,已坐起身穿了鞋向内室走去。内室的烛火已熄,只有那一轮月斜挂在窗边,为室内添了些光彩。
他果然在说梦话,一声一声,自言自语,从那黄色的帐幔中传出,全是些糊涂话,绛衣听不太懂。
绛衣点了烛,掀开帐,走到床边,借着那微微烛火,一眼便见到他那满头大汗,绛衣心里一酸,伸手拿了丝绢,正要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却听他口中又传出一句糊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谁。”
这是她唯一能辨出的话,绛衣的手停在半空,一时忘了他额上的汗。他口中的谁是指的……心里顿生疑惑,开口便问道:“我是谁?你知道?”
她只是想试试而已,却不料这一问,竟然真听到他的回答声:“你不是……文平太后,你……是安信王的一颗棋……而已。”
太后?安信王?绛衣蓦然一退险些跌倒,那声音如同回荡在脑中一般,怎么也挥之不去。太后不是太后,只是安信王的一颗棋子而已。
无忧苑中那个疯女人的话,那个与画云之死有关的秘密,一个王朝的惊天秘密,她最初的怀疑,无不在意料之中,太后果真就是安信王的歌姬。
绛衣苦笑,她早已猜到这样的真像,但是如今听到烨泽亲口说出,竟那样的惊怵。她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无奈,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从踏进这后宫,她便开始查这件事儿,出于好奇,出于关心。却在她一开始就走错了这一步,知道结果却又无力揭发,心里徒留一阵阵的悲凉。
他口中依然胡叨着,绛衣暗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见他紧皱的眉间,也盈满了汗。这些所有都是他一个人承担的,那样的苦他是怎么忍受的,不觉有些心痛,伸出手在他额上拭去。
一瞬间,忽地感到他额头抽了一下,仿佛惊醒,绛衣忙缩回手。刚离了他的额,手却蓦然被突然而来的一只手抓住。他果然醒了,但双眼仍旧紧闭,绛衣手上用劲硬抽了几下,却未能如愿。
只见烨泽睁了睁眼,又缓缓闭上。“朕好冷。”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轻过。绛衣一怔,刚才还满头大汗,此刻怎地又……难道是……伸另一只手向他额一探去,还没贴上他的头,手已经感到一丝热气。顿时大惊,手再向前一送,那一阵灼热顺着手背传入她全身。
“怎么会这样。”绛衣怵然。这几天,他一直有些无精打采,她知道是因他伤口所致,他的伤口非但未见好,反而越发的严重,他咬着牙忍着伤痛,嘴上从来没吐过一个痛字,只是对着她笑。
绛衣蹙着眉,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怨恨自己,又抽了抽手,轻声道:“皇上,我找御医来,你的伤绛衣治不了。”
烨泽虽听到她的轻喃,但是仍然不肯放手,“朕不要什么御医,只要有你就行了。”孩童一般,仿佛在求着她。绛衣一愣,咬唇叹气,可是这样下去他只怕过不了今晚。
“皇上……”本想再劝,可手被他一拉,已经摔倒在他的床上,伏在他的胸膛。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那全身的热度将她侵袭,却只有那脸上最是灼热,让她难忍。
烨泽放在她的手,将手臂一挽,搂住她的腰,未给她留一点逃脱的时间。
“郦绛衣,这是你欠朕的。”他仍旧低声,就如那秋虫鸣奏一般。
绛衣叹了口气,无奈得开不了口。对,谁让她欠他呢,如果这样便能治好他,那未尝不可。等到他伤好之后,她会离开,绝不会有任何留恋。再未听到他的低喃,只有他心跳动的声音,“嘣、嘣”直响,他的温度,他的呼吸还有他的胸膛都让她安稳。
他累了,她也困了,渐渐已经又已入睡。梦中一般,也许醒来便会一切如常。
这一觉睡绛衣得异常地安稳,翻了个身,似醒似睡,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睁眼一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忙翻身而起,将他叫住,“皇上,你的热病还未好,不可以……”
烨泽已回过头来向她一笑,眼中尽是喜气,绛衣蓦然一怵,那样的笑让她耳根发烫,顿时住了口,片刻那灼热去尽,心中却徒然生起一丝怨恨。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她的心绪尽显在那张脸上,也全进入他的眼中,他轻轻蹙眉,那笑意去尽,她的温柔,便只有那一瞬而已,难道她恨他昨晚的举动,可是他除了搂着她,什么都没有做。
他冷笑,若他昨晚不是倦得太甚,那他一定不会放过她。他知她不会再劝,也不再多言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