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
今天是四月三十日,捱过最后这节数学课就解放了。
邻座的李晓源儿又兴奋地屁股不自觉扭来扭去,一边写着她最爱的有答案的数学题册,一边笑得和朵花似的凑过来和我商量着放学后可以去哪里耍耍,是去战斗鸡排吃梅子粉味道的大鸡排,还是去卖很多礼品小玩意儿的求知堂散散心。。
一开始我还是比较忌惮的,李晓源儿哈皮得两根小辫儿都有点飞起的趋势时,我也只是敢暗暗回应她,何孙忌还在讲台上杵着呢,虽然是个小白脸,虽然有时候体贴地有点过头(比如有次我在作业本里夹了纸条:何老师,可不可以请您以后在写板书时从左到右按顺序来,而且也可以给每条题目标上题号哦,这样板书会显得更有条理,大家学习也会更好的!!!自此后他一直坚持这么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好像拉近了一点点,我数学好了那么一点点,可是在班级中还是属于差生。
好不容易何孙忌的电话响了,他出去接电话,李晓源儿唾沫横飞地向我推荐她最近看的《大漠谣》,我便也兴致大发给她推荐最近一直看了好几遍的《花千骨》:“这本书真的超虐的,女主为了男主不惜一切做了很多事情,有些甚至违背了伦理道德。”
忽然一道影子笼罩在上空---何孙忌不知何时进来了,还是那张惨白的脸,像幽灵一样幽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拨开我遮住习题册的手,甚至还将仔细地翻看了看,当然都是空的。“已经过了大半节课了,”何孙忌非常认真地说着,“你都在做什么?”“我。”“你别和我说写数学作业了,就写了两题,你还上什么学,考什么试。回家吧,别上了,这么长时间久写了两题,而且学习态度有问题,大学肯定考不上的。”他说得格外真诚,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么柔软的小默契,好像在我的身上真的看不到未来。“我也是写了一点点的。再说也快放假了。”我嗫嚅着。“你说什么?”万万没想到,何孙忌愠怒地夺了练习册,将写好的那一页慢慢撕成碎块,丢落在地……他非常高傲地俯视着我,也不走,就是一直那么冷冷地看着我。李晓源儿暗暗地握住我无力的手,“为什么就只针对我,别人也都在玩,为什么。原来因为成绩不好,竟可以这样受讥讽不公吗。”李晓源儿轻轻地扣着我的掌心,然后眼泪就忽然溃不成堤,我松开她的手,默默地趴在桌上,我可以感觉到何孙忌一直非常高傲地看着我,因为背后一直很凉。
脸颊像火烧似的,教室渐渐变空,灯也熄灭了,李晓源儿一直坐在我身边:“何孙忌他脑子真是抽风地要死了……快放假了他还在那儿瞎嚷嚷,有几个人写作业……他是不是找不到老婆就到处乱发脾气啊……我诅咒他今年和明年都找不到老婆!!!大婉~你还说这次要请我吃大大鸡排呢~梅子粉味的呢……”小源儿一直轻轻抓住我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还用头蹭蹭。“好的,李晓源,我们走吧。”此时脸上泪痕干得差不多了,袖子还是有点潮湿,所幸的是,我整个人看起来是正常的。
我拿着李晓源儿强行请我吃的大鸡排和花枝丸子,慢慢拖着步伐走到空荡荡的学生租住楼,大家都走光了,都回家了,一片死寂。回到九楼出租屋,房门反锁,我默默拖开椅子,像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僵尸,什么也没想,就只是默默嚼着不知什么味道的食物,其实现在这个时间我该和李晨商量着赶紧回家所在的小镇了,再不快点就只能打车赶不上公交了。我都了解,可此刻没法儿思考。
时间仿佛凝固在不开灯的出租屋里,手机却突然响起来,是陈晨啊……“喂。”“陈婉??不是早就下课了吗?你在哪呢?我们乘车回老家吧?”“我。我。我在九楼呢。”“陈婉你感冒了?声音很奇怪?”“我。”泪忽然涌上来,冲碎了我嘴里的话。“你在九楼别走,我去找你,等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忍不住了,或许在陈晨眼里,我一直都是初中那个在全校面前领奖学金还微笑合照的优秀孩子,而不是高中一无是处的我。
“陈婉!陈婉!”房门咚咚响起,李晨语气非常焦急,开门了却突然变成有点淡然的样子。我红着双眼打开房门,“陈婉……你怎么了……哭了吗?”“没没没。”我手指抠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敷衍道,我是真的不想别人分担我不好的情绪。陈晨却也没说什么。我脑袋明明没法儿思考,却假装忙碌收拾东西。一抬头,却见陈晨像看透什么似的,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潮湿温柔地看着我。“陈晨……”反正伪装也没用,“可以陪我等一下再走吗……我心里难受……”陈晨微微点了下头。
坐在玻璃桌前,我边不停抽纸来擤鼻涕,边抽抽噎噎的。“到底怎么了?”“陈晨……我,我,数学老师太过分了……他否定了我的未来……他还撕了我的本子……陈晨,,我真的,,我很难受,,高中我一直都很认真在学习,,,可是,,,可是,,,我却怎么也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今天,,,今天有那么多人不好好写作业,,,可是,,,可是,,,他却偏偏拼命和我过不去,,,你知道吗,,,以前我总是劝导班里的差生不要自卑,,,再怎么样都要挺直腰板,,,可真的当我变成了差生,,遭受来自老师,同学不公的态度待遇,,,我真的,,,真的很难受,,,陈晨,,,呜哇哇,,,”其实真正令我难过的是自己变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吧,在人才辈出的市一中,我天天熬比别人久很多的夜,却取得低到尘埃的成绩,今天大概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空荡荡的房间充斥着我干哑撕裂的哭声,陈晨用他修长修长的手指轻轻拍打我的后背,看着我鼻涕眼泪一起落下的狼狈样子,“哭出来就好了……陈婉……”
我抽得肩膀一耸一耸,摇摇欲坠,他轻轻拍打,却始终没有像偶像剧里那样借我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