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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识

第三回

天黑了,智明走在山路上,抬头望天空中那不圆的月亮:那夜说好的未来,在我死的那刻,戛然而止。所有的一切,都由他和你来继续。为何我心中无恨,独留孤独寂寞满腔。

他回想在破草屋死而复生,在山坡上,思考着一生:梁延年曾暗示过我,有人写匿名信告知在大寿那日将会有人刺杀他,智明停住了脚步,那么,是谁在暗处操纵着我们,是谁让我们功亏一篑呢?暗夜独行的他,看到了路前方走过来的哭泣的未静。

未静失魂落魄地撞在了智明身上,吓得乱叫又慌忙逃跑,对着月光,智明发现她分明是那日翻墙跳过,砸在他身上的梁家小姐。心存不安的他一路跟随,听到未静哭着说我堂堂梁家大小姐,不仅犯险救了你,还千里迢迢跟你来到这里,你却这么对我。她像个小孩一样,伤心投入地呜呜哭了。脑海里回想上午,彩轩咄咄相逼,更拔剑将她打倒,秀明出现后也只是叫走了彩轩,任由她坐在地上。今日晚饭,未静和彩轩夹着一个菜,彩轩却用劲将未静的筷子挑的远远的,秀明默默看着未静弯腰捡起了筷子,满脸的挫败和郁愤。月光下,秀明拿出了在西湖边买的那个翠绿的簪子,彩轩微笑着拿过。未静见此气愤地冲了出去,而秀明只是淡漠地看着她,彩轩轻蔑地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智明跟在未静身后,正欲快步追赶,忽而听到秀明的笛声,回想到秀明吹着笛子,大家喝酒言笑的场景。笛声飘然而近,彩轩从后而来,智明飞身躲到了树上:你没有看到梁未静吗?彩轩急切地问道。秀明摇了摇头,眉宇透露出些许不安和担忧。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彩轩略带不悦地说道,秀明目光茫然地看着前路。彩轩的嘴角露出一丝略带嫉妒的浅笑,只要我对她毫不客气,你再对她关怀一些,她必会误解你的善意,而投以更大的爱意。秀明不解地看着她,二人渐行渐远。

智明在树上听着,目光中带着焦虑。他远远地跟随,看着二人到了山脚下,在湖边的沙地上坐下,共望天上之月: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取得梁未静的信任,将她父亲带到我们身边,只有这样,才可以为他们三人报仇。

秀明看着彩轩,目光中是一些不可置信:彩轩,我知道你很想报仇,不过这些,不该是你这几日全部的心思。

彩轩淡笑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应该为他们三人的死更加的难过,可是我没有。彩轩啜泣起来,我们五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十四五年,这种情谊,哪个可比。她望向了天上的月亮,那个晚上,月亮如今日般半圆,智明拉着我的手,说着我们的未来。秀明看着月亮,静静地听着。

我们本该有美好的未来,可是现在他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彩轩泪眼朦胧,颤抖着取下头上的簪子对着月光:今日你将这个簪子送给我,我真的非常高兴,但我知道,这只是我们演给梁未静的戏,而这几日,你只是装作智明来照顾我,安慰我。

不,你说的不对。秀明淡漠的脸上显出些许的激动,他侧过脸来看着彩轩,在月光下,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边,没有什么比静谧的夜晚,这对年轻的男女更美好:智明是智明,我是我。你和他有过去和本该美好的未来,可我们二人也有同样漫长的过去啊。

秀明看着彩轩哭泣的面庞,温和地擦干了她的泪水,回忆中,那年过年,四人看着脸上都是墨水的他而笑,秀明则只望着彩轩。师父的葬礼后,慧明和未明知趣地离开,只有他迟疑地跟在彩轩和智明身边。那日师父将彩轩的手交到智明手中时,他感诧异而心痛。

春天里,小彩轩和小秀明在田埂上玩耍,夏日里,二人在水里泼水嬉闹,秋天,彩轩捡了片叶子交到秀明手里,冬日,二人在山洞里躲避暴雪。众人只看到智明和彩轩对望的目光,却独独没有留意秀明在旁温柔观望的目光。

秀明。彩轩满怀柔情温柔地唤道,把秀明拉回现实中。

秀明淡笑着说这个簪子是我买来送给你的,我希望你可以,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开心,一点点的释怀。秀明将簪子插入彩轩的乌发。,远处的智明看到这温柔的一幕,不由握起了沙子,从指缝中一缕缕地洒落。

彩轩破涕为笑:对不起,我没有你预想的那么软弱,没有你认为的那么伤心,虽然智明死了,可是,可是我,我还有你。二人的目光猛烈地撞击着,未明和慧明是我的朋友,是很好很好的哥哥,可你,你和智明,从来就与他们不同。

智明他从小爱慕你,我们都知道。秀明苦笑着说道。

可是,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彩轩激动地说道,双眼泪光闪闪。

秀明回想彩轩亲吻了他的面颊时,他的错愕和未静的失落。他猛地一惊,站起身来:不,不不,你喜欢的是智明,你应该嫁的也是智明。

彩轩也站起身来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秀明。她哭得更伤心了,我没有你想象地那么在意智明,那么爱智明,我只是。

秀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彩轩,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无助,所以才会把对智明的感情投到我身上,我是龙秀明,是智明的好兄弟,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是那个一心一意对你,愿意为你死的智明。

彩轩推开他,独自走向湖边:智明,永别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也请你,请你在天上,保佑我和秀明,我们一定要为你们三个报仇!

秀明走过去,伸出手欲拥抱彩轩,却又放下颤抖的双手,他闭上了眼睛,又一下子睁开,目光变得尖锐,彩轩,他们三人的大仇,才是我们现在的头等大事。

远处,智明双眼含泪,落寞地离去,和二人的身影越行越远,心里沉重地默念着彩轩爱的还是秀明,而秀明也爱彩轩,我,我算什么。智明恍惚地走着,不远处出现了未静的身影:龙秀明!未静大声叫着,智明却快步走开,未静紧跟其后:龙秀明,你在这里干什么,龙秀明!二人快步走着,却错脚跌入了一个虚掩着的小山谷,未静砸在了智明身上昏了过去。本能轻松逃脱的智明却没有抛下未静,而照顾她过了一个夜晚。

当太阳升起,彩轩和秀明回草屋的时候,山谷底部的未静还睡着:喂,喂,姑娘,该醒了,该醒了,睡了一个晚上了。

智明靠过身去:不会是死了吧?未静突然睁开了大眼睛,惊恐地问道你是谁?

智明粲然一笑:该我问你才是。

我,我叫,未静想了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想不到梁家大小姐对我那么警觉啊。二人说话间站了起来,未静拍拍身上的尘土,显出疼痛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姓梁?她嘟着嘴说道。

你两次砸在我身上,现在还对我如此敌视。

未静用手指着他:哦,你就是那日在我家围墙那里徘徊的男的啊。智明点了点头。也就是那日行刺我爹的四个人之一,也就是龙秀明的?未静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转身跑到山谷口,面对的却是青山绿水:救命啊救命!她喊叫道,却听到了山谷的回音。

智明笑着走到她身后: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听到的。未静回头看到智明温暖的笑容,觉得刚才真的失态了。为什么觉得我会害你呢,如果我要对你不利,昨晚就应该下手了。未静走入跌落的山洞口向上看:谁啊那么缺德,挖这么个洞,那个,谁,谁。

我叫宋智明。

宋智明,这么点距离,你能飞上去吧。智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飞上去啊。未静有点急了。智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哦,昨晚我昏过去了,你是想等我醒了救我上去哦。

可我背着你上不去啊。智明说道,未静想了一小会儿,抱怨他本可以先行上去,再放绳子下来拉她上去。智明看她急了的小样,微笑了。宋智明,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说的那样不行吗?

智明自顾自走到山洞口,对着外面的山水: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我不想。他微笑着拥抱眼前寂静的山,树,湖水,径直走开了,未静跟在他后面气呼呼地说:去哪里啊,去哪里啊,那里还有出路吗?喂,我问你呢。

看到这里的一片花,一片湖,未静心情大好,傻兮兮地大声讲话,都听到回音,就开心地唱起来山谷回音真好听啊真啊真好听。

智明笑了:谁教你的,梁未静。

我高兴就唱起来了啊。看着她在烂漫的春花里灿烂的微笑,智明心里也暖洋洋的。走在美丽的山谷里,未静蹦跳着去清水湖边却不小心崴了脚,智明无奈只得一路背着她,她说肚子饿了,智明就摘了果子给她。

二人走了一天,终到了草屋附近,智明和她告别:你既然是秀明的兄弟,彩轩的朋友,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进去。智明微笑着摇摇头,是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活着,还是你也喜欢慕容彩轩?智明的笑容淡下来。

宋智明,你是为了成全他们,就不愿意出现吧,放心吧,我懂,我会保守秘密的,我可能保守秘密了。未静手捧野花转身,潇洒地走向了草屋,智明目送她远去。她笑着回头,却已不见智明的身影,再一转身,秀明出现在面前,那清秀俊朗,让她怦然心动。

昨晚去哪儿了?他的语气有些冷淡,未静拿出了那束鲜花,笑的很灿烂地说道呐,送给你的。她走过去,把花束举到面前。

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你吗?

那我还没问你昨晚去哪儿了呢,我一个人傻傻地出去找你们,就迷路了。她委屈地说道,秀明接过花,冷冷地说道你不是喜欢桃花吗?。

龙秀明,这季节,桃花都谢了,桃子都能摘了好不好,就不能让我移情别恋啊。秀明看着她不知如何言语。慕容彩轩呢,不在这里吗,今天吃什么?看到精神大好的梁未静,秀明微笑着摇摇头:有些人,不经历风雨,永远这么天真单纯和快乐。他的目光从温柔变得冷峻,脑海里回忆昨晚的谈话:如果我们要对付梁延年,那梁未静就是我们最好的棋子。彩轩面对着他认真的说道。那筹码是什么?是梁未静她喜欢你。

天翼将沈嘉柔送回府上,在进门的路上,嘉柔一步一回头,却被严厉的沈父看到了,他摇头叹息。嘉柔回到府中,坐在卧房里想着这几日与天翼沉醉温柔的浓情蜜意,不禁眼泛桃花,嘴角露出笑意,沈父重重地推开了门,斥责她成亲后还到处乱跑,明是与公婆家言说是回娘家,却又独自外出。想必这金天翼送你回来,也不怀好意吧。

看着嘉柔无比怅惘的样子,沈父恶狠狠地说道你既已嫁给了林震天,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为何还要与姓金的那小子有所牵连。你这样不仅坏了我们沈家的名声,你自己的名声,对那姓金的小子,也是无益处的。金洪烈教子无方,让金天翼这小子日夜流连烟花之地,我的女儿,可决不能与这种人为伍。想着发生什么巨大的变故,再回到他的身边,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沈斌绝不允许女儿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看着沈府暴怒地离开,嘉柔眼泛泪光,却还是痴痴地看着窗外,雨后的绿树,想着天翼的温存,脸上露出迷恋的痴笑。

七月的一天,羽林在金陵的大街上骑马,皱着眉头陷入思索:梁伯伯说未静小姐出现在杭州府,为何不命我速速前去,而让我在此候命,按兵不动呢?他不由地忧虑起来。

天如看到了骑在大马上神情呆滞的范羽林,不禁大声叫喊,他却没有听到,天如急着跑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拦着高头大马,羽林一惊,急忙牵着马头,从马上跳下:天如小姐,你也在这里?

我们金府在金陵也有百八十年了,我怎么就不在这里。她看了看羽林,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不用回京城吗?

看着羽林难言的样子,天如笑着说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梁未静梁小姐啊,不好和梁大人交代,更无颜见家中的双亲了吧。看着她那骄傲的样子,嘴拙的羽林不知如何回答,我们见过梁未静。羽林好奇惊讶地听着天如说未静她过的挺好的,还和那个龙秀明成为了朋友。

天如打量了羽林一番:想不到你一表人才,还是大将之后,还不如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江湖浪人。羽林叹了口气说梁小姐她没事就好。

天如变得有些许生气:她没事,我有事,不知谁搞的鬼,把我用迷药迷晕了,梁未静也逃走了。羽林笑说堂堂金大人的女儿也会被人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啊,你也会中招。

天如不悦地说我又不是你这种粗人,我也不会武功。她又露出了笑容,不过我有哥哥保护,就什么都不怕了。

羽林和她走在大街上,热闹的大街上,一个牵着马的灰衣少年,一个粉衣的美丽少女。

范羽林,你现在住哪里啊,还要在金陵久留吗?

我现住在我一个朋友家里,多谢天如小姐关心。

没走几步,一群人围住了天如,羽林变得紧张起来,想要护住天如小姐,那群人也露出严肃的模样,天如笑着说:他们是保护我,接我回府的。范羽林,我先走了。

粉衣服的天如,一头乌黑的头发,手拿一把红色的纸伞,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中央,羽林看的入了神。

秀明和彩轩合计写信约见梁延年,不料被隔壁屋里的未静听到,她懊恼生气,眼泛泪光。等二人离开外屋,才悄声走了出去,捡起落在地上的信件碎片,在心里悲愤地想到龙秀明果然还是要用她去引来梁延年,她真的看错了他。

秀明在后山练剑,未静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身后,默默地看着。秀明耍剑自由流畅,一会儿左劈一会儿右砍,剑锋飞舞,草木尽断,汗水从他俊美的脸上滴落,未静看的入了神。从呆立中清醒过来,她微笑着让秀明停下来休息,拿出水壶让他饮水,秀明喝完后便倒地昏睡过去。未静想着昨日在镇上买了迷药,却不知她离开时,彩轩目光的追随。

她看着躺倒在身边的秀明湿透的衣服和俊美的眉宇间飘散的发丝,看着他宁静的面容出神,眼中却泛起了泪光:记得在回杭路上的一个雨夜,二人躲进了破败的屋子里,未静全身湿透了,秀明支起篝火,要为她烘干衣服,她却害怕地躲闪,死都不让他靠近。秀明笑着背转过身去,未静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衣到火上烘烤,却因痴痴地看着秀明的背影,而让衣物落入了火堆,她大叫了一声,秀明忙回头看,却恍惚看到了她湿透了的白色内衣,未静害羞地捂住了身子,叫的更大声了。

秀明捂着眼睛向她走来,未静仍抱着身子叫喊着,踢着双腿让秀明不要靠近。秀明脱掉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未静才停止了尖叫。秀明冷得打了个喷嚏,未静紧张地攥紧了他的衣服:刚才,刚才你什么都没看见?秀明背对着她,摇了摇头。

话说这孤男寡女,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夜宿古寺破庙,说没什么,也真没人信啊。未静嘀咕道。你说什么?秀明侧过头来问道。未静看着他大叫你别,别转过头来啊!

秀明淡淡地笑了:你说这孤男寡女被一场大雨,夜困在这个破房子里,又冷又饿,该怎么

办呢。他浅笑着转过身来,看着火堆旁的未静。未静美目圆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秀明蹲倒在地,慢慢地向她凑近:当然,当然是。未静吓得把头包在了衣服里许久,看没什么动静,便又探出头来。只见秀明拱着火堆,在木柴边烤火。过去点,你过去点。他不耐烦地说道。未静挪了挪位子,看着身边不停磨着手的秀明,露出了幸福的甜笑。

未静轻抚他的眉毛和双眼,他精致的高鼻和紧闭的双唇:一路上你对我礼敬谦和,绝无半点冒犯之心,原是你心中,早有比我好得多的女子。她叹息着想到,是啊,我是谁啊,我只是你仇人的女儿,却一厢情愿地救了你,跟你回到了家乡。

她想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却静对着他的脸庞停住了,一颗泪水滴在了秀明的脸颊:其实,我是个很简单的女子,只要你也喜欢我,哪怕就一天,那我所做的一切,也就够了,不过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我永远等不到你喜欢我的那一天,我永远不能得到你的爱,哪怕是一点点。

未静站起身和静躺着的秀明做最后的告别,他白色的衣衫,在绿草环抱中显得更加静谧而美好,未静再三回眸,眼中已充盈了泪水: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喜欢却得不到,更是让人欲罢不能。再见了,龙秀明,我希望你幸福,安乐。也许我们,也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转过身来,虽有不舍,却仍快步跑开。秀明的双眼动了动,蓦地睁开了明亮的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绿树,心想着未静在身边眷恋的离别,他坐起身来,想到那个雨夜,在破庙里的情景。

坐在火堆旁的他看到未静睡着了,脸上露出了倦怠的笑意,他摸了摸冰冷的身体,不住地用手摩擦双臂。夜深沉,火堆也熄灭了,他困倦地倒地,双眼迷离地看着未静的方向。

天蒙蒙亮,秀明醒了过来,却见身边躺着未静,二人盖着同一件外衣。未静蜷缩着身体,手搂着他的胸口,脚架在他的身上,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惊了,上身丝毫不敢动弹,长长的双腿露在了外面。他慢慢地将未静的手拿开,起身轻慢地推开她的腿,却被未静从后抱住,又躺倒在了地上:龙秀明,不要,不要。秀明睁着双眼,听着未静糊里糊涂的梦话,心想这死丫头,又在发梦了。却听得未静痴迷温柔的话语。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的笑意隐去,木然的脸上现出了忧心。

秀明站起身来,看着未静消失的粉色身影,叹息又无奈地跟了过去。未静出了小树林,走上乡村小路,看到了客栈,便叫了酒菜坐了下来。秀明在不远处看着她,默然的目光中,有些许忧虑和怜悯。只见从不饮酒的未静好奇地喝了几口,觉得味道甚是呛人,未饮几杯就睡着了。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倒在桌上睡去,秀明便快步走进了客栈。

未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客栈上房一张柔软舒服的床上。睁开惺忪的眼睛,见龙秀明坐在床边,趁着酒劲,她抱住了秀明:龙秀明,其实我很怕,很怕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没有你我根本寸步难行,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秀明想推开她,却被未静抱的紧紧的,只得轻柔地拍着未静的背安慰她:你知道,我喜欢你,可你,可你从来不喜欢我。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还是,还是你早已心许她人?未静靠在秀明的肩膀上,痴傻地说道一路上,我们本可能发生很多事,可什么都没有。你,是个君子,可你真的,真的只是不喜欢我。未静说着傻话,沉沉地迷醉地睡着了,秀明摇了摇头,背着未静回到了林中小屋,把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带着些许无奈的心情出了屋。

未静醒来,脸颊绯红,额头冒汗,她拍拍疼痛的脑袋,回忆中,她在秀明的背上,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在客栈的房里,她抱住秀明,哭着说了些真心的话。她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心意却更加坚定:在这里也住了有些时日了,也该回去了。我虽心念龙秀明,可他心中始终无我,我还是尽早回到金陵去,我还想知道,那范羽林怎么样了,爹爹又怎么样了。

她的泪水滴落,却振作着坐到木桌前,提笔写完了信,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将书信交给了驿站,并附上重金。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接过信件,用沉重地声音应道知道了,小姐,我们会尽快送信的。殊不知她离开后,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正是龙秀明,他的发丝在眼前飘动,脸上带着淡然的冷意,手里紧紧拿着那封信。

次日,未静在院子里看着这里的一切,想着当初四个男子和彩轩快乐的相处。秀明走了进来,二人四目相对,却又很快低下了头,气氛有些尴尬:你要离开这里?

已经住了好几日,多有打搅。未静现出无奈的笑意,她的心中泛起波澜,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秀明柔声说道这三个多月来,和你朝夕相处,竟也舍不得你的离开。未静抬望泪眼,直勾勾地看着秀明: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秀明淡笑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若不是因为我的几个兄弟刺杀你爹爹,反而被杀,也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呢。

朋友,就朋友这么简单。她走开了几步,到了门口。

秀明拉住了她的手臂:等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未静转过头来,看着带着温柔笑意的秀明,目光中充满期待。

二人骑马而去,如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未静靠在秀明身上,感觉他的气息,他单薄的臂膀。秀明让未静闭上眼睛,过了几个转角,秀明扶未静下了马。她慢慢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大片花海,放眼望去,好像没有尽头。紫色满目,粉连碧空,低头望花海,抬头迎花香,未静感十分沉醉。秀明拉着未静的衣袖,走到了花海中。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啊?

我看你一直不高兴,带你来散散心啊。秀明的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

你何时对我这么好了。未静微笑着问道。

我何时又待你不好了。他嘴角的笑意让未静着实沉醉。

未静有神的大眼睛看着秀明阳光下俊秀的面容:这片花海好美啊,看着这茫茫一片,心情突然就好了。我也不怪慕容姑娘了,她一定是在为智明他们的事难过,才会针对我。

秀明不解地看着她:梁未静,你原也如此大度?

未静采了野花举在面前,露出调皮的样子:龙秀明,你看,现在我可不是梁未静,我只是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看着她那纯粹的笑颜,秀明微笑了。

太阳高照,未静躺在一片花海里,秀明也躺倒在旁。阳光下,透过指缝看着丝丝缕缕的光,看着阳光下他俊美无比的侧颜。秀明一转过头,未静忙转过脸闭上了眼睛,心砰砰直跳:我七岁那年,第一次发现了这片花海,我带彩轩,智明,未明,慧明来这里。大家玩的高兴,忘了时辰,还被义父责罚。

未静听着他舒缓的语调,脑海中浮现那些场景:从那以后,但凡有不开心的事,我就会来这里,看看那片湖,这片海,听花海在风里的声音。未静甜笑着,迷迷糊糊睡去了。

秀明的目光变得落寞,轻声慢语地吐露心声:我生来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们三个也一样,可现在,他们都走了,再也无法解开这些谜团。我们从小一起生活的地方,也只剩下我和彩轩。那晚,你告诉我,每年到了你母亲的忌日,你都会害怕难过,心也沉重地无法呼吸。其实,我也会难过,我也会害怕。怕在梦里,看到他们,问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说到动情处,秀明看了看未静,却发现脸上带着甜蜜微笑的未静已然睡去。他无奈地淡然一笑:梁未静,你说你清楚地记得你母亲离世的那个夜晚,家里的巨变,父亲的伤心。你看着娘睡在那里,被放到密封不透气的棺木里埋入土坑,你的心有多难过,但你是否知道,我们这种无父无母的人,何尝不会有这样的梦靥,想着父母亲当年是怎么离开我们,我们是怎么被孤独地留在这世上的。

一滴泪水从秀明的眼里流下,他闭上了双眼:不哭不代表不难过,不说不意味着不在乎,我的心中就是有太多的难过,太多的在乎才会。他双眼含泪,看着未静美丽的侧颜,阳光温和了她的嘴角,光洁的面庞更显美好,秀明的心里暖暖的,他轻声说道是智明他们陪伴了我的成长,是彩轩照亮了我心里的黑暗,却是你,像个太阳那样,照的我浑身温暖,快乐的你,无忧的你,没有忧愁与烦恼。他抬头望天,用手遮住太阳强烈的光线:你我本该陌路,相遇注定伤害。但还一片花海,醉心无望之爱。

太阳慢慢落下,听那花海波动的声音,未静肆意地睡着。秀明帮未静盖好他的外套,坐在未静的身边。夕阳,静湖,花海,睡去的少女,身边席地而坐的美男子,一切是如此的美好。秀明轻轻地俯身下去,凝神看着她的睡颜,想去亲吻她的面庞,却又作罢,端坐起身来。

金陵李府,正午,范羽林在卧室里来回踱步,阿诚走了进来,羽林的脸上容光焕发:阿诚,你知道我在街上看到谁了吗?

阿诚看着少爷阳光灿烂的笑容,打趣地说道老爷,夫人?阿诚走到少爷身后,笑着说梁小姐?羽林微笑着摇头。难道是莲花姑娘?羽林点了点头。

少爷,你上次追着梁小姐而去,却误打误撞遇上了金家兄妹两。想来这些日子,对金大小姐,你的莲花姑娘甚是挂念吧。羽林看着阿诚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她就觉得很亲切,心情就会大好。在我眼里,她就是一朵静静开放的水中之莲。

少爷,你说金小姐她是兵部侍郎金洪烈大人的女儿,你和她真是门当户对啊。

门当户对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了,我心目中,真正向往的是两情相悦。羽林真挚的双眼闪闪放光。

阿诚看着少爷认真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两情相悦都是从一情萌动开始的,少爷是否对金大小姐动心呢?

羽林变得严肃起来,诚意地问阿诚若对金小姐有心,该如何接近如何邀约。阿诚转念一想现在是七月了,七月七就是。看着羽林懵懂无知的样子,邵俊诚吟诵道又到一年七月七,男男女女穿新衣。月上柳梢人相约…约,约,约不出来了。

什么。羽林仍旧不解地问道。

七夕节啊,你可以约金小姐出来逛夜市啊,到时候,红灯高照,焰火齐放。阿诚在那里畅想,回过身来却已不见了羽林,他显出疑惑的神情,转念一想,就露出了笑容。

夜里,羽林坐在屋子里,在烛光下提笔:

天如小姐:

今日在街市一见,顿觉别以数日。初见至此,也有月余。值此佳期,望与卿夜市相见,共赏共游。

范羽林

亲笔

羽林微笑着把信件装进信封,想了一会儿,又把信纸拿了出来:阿诚,阿诚。没一会儿,阿诚跑了进来,二人一番耳语,阿诚乐呵呵地出去了。

下午,阿诚在金府门前东张西望,门口站着的两个大汉看着他,目露不悦。金天翼从大门出来,阿诚大步走了过去:金,金少爷。天翼穿着白色外衣,高傲地看着他,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邵俊诚介绍他是范大人家羽林少爷的随从,是少爷让他将此物交托给金小姐。

阿诚笑呵呵地递上了一个彩色的纸鸢,天翼疑惑地接过,看纸鸢上是一只燕子,旁边画着小小的荷花,天翼先是皱着眉头,而后露出笑容:好的好的,我收下了。你,去回禀你的少爷吧。阿诚高兴地离开了。天翼拿着纸鸢端详,阳光下,高大的白色身影,黑色的头发,和那张英俊的脸。

纸鸢从金府墙外越飞越高,飞到了墙里,飞入了院子里天如的眼帘,天如微笑着抬起了头,痴痴地看着天上晴空中的彩色纸鸢。天翼扯断了绳线,纸鸢晃晃悠悠挂在了树上,天如美丽的笑颜散去,朝着风筝走了过去。天如拿来木棍去够,却够不到。她变得懊丧起来,美丽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忧郁。忽而一阵风吹过,吹开天如洁白的额前的丝丝刘海,纸鸢晃了几下,从树上坠落下来,天如高兴地跑过去接在手中,满脸笑容。她将风筝翻来覆去,发现支架上有一块白布,她拆下白布,看到上面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七夕夜酉时城街醉花楼大门见。

范羽林

天如脑海中回想两次见面的场景,变得疑惑起来:那个范羽林到底想干什么,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七夕之夜,羽林身着黑色的袍子站在醉香楼门前,楼里灯笼高挂,人人酣畅饮酒,痛快吃菜,热闹非凡。羽林精神振奋,面带灿烂的笑容,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摸了摸胸口。不远处,身着粉色衣衫的天如缓缓地走来,羽林高兴地看着她。天如轻飘飘地走到了身边,目光中带着骄傲的神采:天如小姐。

天如微笑着点点头,她打量了一下穿着朴素的羽林,看了看热闹繁华的醉香楼,想着羽林是要准备请她饱食一顿,就露出笑意。不远处有个男子在张望,天如一看到他,他就立刻躲入了墙角:天如小姐,我们,这边走。羽林指着路前方,天如不解地看着他,又看看醉香楼,就怨怨地走开了。那个男子从墙角跟了出来,原是穿着灰衣服,鬼鬼祟祟的邵俊诚,他的手里拿着包裹着的长枪。

羽林给天如买了街边的热馒头,二人坐下来吃了面条,看着天如嫌弃的样子,羽林傻傻地笑着说道天如小姐,你怎么不吃啊,你不饿吗?天如尴尬地笑说她吃饱了。

饭后,羽林满足地走在大街上,天如站在他身边满心不悦,后面是偷偷摸摸的阿诚。天如看着带着好奇和笑意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小饰品:范羽林,要是不是你约我,我可能还在家里呢,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和男的上街。羽林笑的很得意:那以前呢,你都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当然不是,是哥哥陪我出来的,可自从三年前那件事后,哥哥就不再喜欢七夕节,不再和我相约而玩了。天如懊丧地说道。羽林克制住好奇心,什么都没问,说以后的七夕,天如小姐都可以找她玩。天如看着他正经的样子,笑出声来,以后还有好多好多的七夕呢,范羽林,别随便许诺,承诺可不是那么容易兑现的。

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找我,除非。羽林面露难色,除非我不在这里了。

天如看着他,面露悲伤:是啊,你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还是得回去北平。

北平,金陵,哪里都是同一轮月亮,哪里都过着七月七,只要有心,什么都可以办到。羽林笑着说道。天如看着一个别致的灯笼入了神,读着上面的诗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看着天如沉醉的脸庞,羽林面带笑意,不觉吟诵起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天如好奇地看着他认真,深情的样子,却发现他脸上异样的神色,一回头,见一男子在那里指手画脚,手舞足蹈,看到天如的眼神,便立刻装着买起来了街边饰物。天如笑着看着羽林:那后面呢。

后面,后面。羽林尴尬地挠了挠头,显出无措愚笨的样子。阿诚又开始做动作,先是扭扭捏捏的样子,又用手做出水流的样子,睡觉的动作,再接着是鸟儿在飞。羽林双目一亮: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羽林如释重负,天如可爱地笑了出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羽林买了一个漂亮的灯笼,提在后面:朝朝暮暮难生情,长长久久无尽时。羽林把灯笼举在她面前,天如露出欣喜的笑容,二人一路说一路走。天翼在百味轩的阁楼喝酒,恰好看到了楼下的羽林和天如,他欣慰地笑了。

天如和羽林走在拥挤的街上,忽感钱袋被拿走了,她大叫起来,羽林看着一个男子前进的方向,就把灯笼交到天如手上,追了上去。在石桥上,二人大打出手,阿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红缨枪从包裹里取出,扔给了羽林,范羽林接过武器,耍的得心应手,黑衣男子被红缨枪打倒在地,仓皇而去,天如看得呆住了。她提着灯笼,拍着手跑到羽林身边:范羽林,没想到你功夫那么好,耍起枪来这么威风。

羽林微笑着说爹爹让我从小习武,我们范家的枪法已经流传好几代了。

那你,教教我呗?天如可爱地说道,羽林微笑着把枪扔给了阿诚,行。看到阿诚在朝他做鬼脸,羽林想到了什么,不过,不过你要叫我师父。

天如的大眼睛一转:好啊,师父,范师父。她做出恭敬的样子,羽林笑了,笑的很灿烂。河对岸放起了烟火,天如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身子向前碰到了羽林,羽林将其扶住。不远处,黑衣的天翼看着这一切笑了。

未静和彩轩,秀明三人用完晚餐,独自呆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到秀明从里屋走出来,微笑着说道今天是七夕节,我们去镇子上看看?秀明没有做声,只望着院子里彩轩白色的身影。秀明走出门外与她说了几句,彩轩摇了摇头,落寞地离开,秀明叹息着回到了屋子。

龙秀明,龙秀明我和你说话呢,慕容彩轩她去了哪里啊,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去镇子里看看嘛。未静站在屋里,朝秀明喊着。她一着急就起身向秀明走去,却踩住了粉色的裙摆,膝盖撞在了桌子角,脚撞上了桌子的脚:诶哟。她疼痛地捂住了脚。秀明走过来不冷不热地问她又怎么了。未静尴尬地笑说无事。秀明的目光落定在强颜欢笑的未静身上,蹲下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疼不疼?

未静抬头看着他靠近的脸,声音变得柔弱起来:还好,不,不疼。

秀明皱起了眉头:看来你今夜是别想出去了。他扶起未静坐到椅上,轻捏着未静的小腿。

未静露出痛苦的神色:你,你干嘛。秀明抬头看着她,让她不要乱动。他脱掉未静精致的小鞋子,捏了捏她的小脚:疼,疼。秀明抬头看着她,微笑着说我帮你擦点药粉就好了。他从里屋拿来了药粉,一手脱掉未静的袜子,一手倒出白色粉末涂在了她的脚面上。未静看着秀明专注认真,小心翼翼又温柔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秀明帮她穿好了袜子问她怎么样。未静笑了,脸庞红红的:好清凉,不过,还是有点疼。

秀明蹲在她面前,托起了未静的右脚,呼呼吹了两下:现在好了。未静咬了咬嘴唇,柔柔地道谢。秀明站起身拍了拍手,拿着药瓶往回走。未静坐在椅子上,心砰砰乱跳,激动地摆动着两只脚:七夕,七夕,最浪漫的七夕。她的脸笑开了花,像一朵绽放的桃花,绚丽美好。秀明在里屋,透过窗子看到了未静欢快的背影,若有所思,轻轻地叹了口气。

彩轩到了山坡的新坟处,对着墓碑倾诉衷肠,智明正好经过这里,躲在树后看着她。彩轩哭着跪倒在地:智明,对不起,是我,是我和爹爹害了你,害了你们。她的泪水滴落在黄土地上,孤冷的身影,只有天上的月亮作伴,智明,你走了,从前你答应过我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兑现了,你说过会看着四兄弟,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智明情绪激动,站在树后,泪水湿了双眼。

智明,对不起,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我骗不了你,更骗不了我的内心。如果你现在还活着,我真的希望你还活着,那你出来,出来和我说清楚,你说过要娶我的,不是吗?她趴在墓碑上,哭诉着可是你走了,我要为你报仇,为你们报仇。智明正欲现身与其相认,悠扬的笛声响起,二人都沉醉在乐曲中,慢慢平静下来。

(我不想,看着你背影,慢慢消失无踪

也不愿,听到你声音,轻轻透着伤悲

等你到来,月明一夜又一夜,叹息掩面哀愁却多一点

那些回忆,恍若就在昨天,想要握紧你手却没勇气

爱到深处,忘了你我曾经约定,片刻拥抱温暖当永久

梦又醒来,苦涩又涌上了心头,欢笑散尽只剩空冷心碎)

秀明坐在小屋的屋顶,吹着笛子,眼中垂泪。未静坐在床上,用手捏了捏腿,慢慢闭上了眼睛:再过几日,爹爹便能到杭城,我,也该走了。有那么多和龙秀明朝夕相处的快乐记忆,沿途看到了那么多美丽的风景,也许,就够了。谁说,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她拖着脸颊微抬起头,沉醉在秀明的笛声中。

第二日,天如呆呆地看着那盏灯笼,想着那晚羽林耍着红缨枪的硬朗神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天如的好朋友陆清盈来看她,二人欢笑着到了院子里倾谈。说起昨晚,清盈兴奋不已:我和我哥去了醉香楼,吃了好多好多,我也喝了点酒,让哥哥背回家去。你呢?天翼哥没有陪你吧。

天如微笑着说哥哥自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不过,我还是和朋友去街上了,而且。看着天如高兴的样子,清盈兴趣满满。我那个朋友,功夫了得,几下子就把坏人打跑了。天如眉飞色舞地说道。

功夫,什么功夫。清盈显出好奇的神色。

他啊,耍那么长的红缨枪,耍起枪来,和人是合为一体的,就这样向前嗖嗖嗖,向后嗖嗖嗖,能弯能直,可灵活,可威风了。

我看过哥哥使剑,就是没看过人耍枪。看着清盈好奇的样子,天如说道我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我那朋友的功夫。真的?清盈满怀激动地问道。天如笑着自信地点头。

天如和清盈到了竹林,远远看着羽林在竹林的空地里等待。羽林满脸期待,心想天如小姐约我来此,究竟何意。忽而从林中冲出三个黑衣男子,手持亮晃晃的长剑。羽林一惊: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此。三人黑布蒙脸,笑着说道我们就是要取你性命,废话少说,一起上。四人打斗起来,羽林甩开长枪,将三人拒在枪扫的圈子以外,四人上天入地,竹林飞沙走石,天如和清盈紧张又兴奋地看着。

羽林抡起长枪,一个飞身,一个后闪,一个劈腿,将三人打倒在地,黑衣人又立刻站了起来,使着剑法向羽林逼近,天如紧张地大叫一声小心!却使得羽林分了心,三人看着一时发愣的羽林,忙收了力,却还是误伤了羽林,他的发丝被斩落,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羽林恢复镇定,使出枪法将三人打退。他轻轻一抹脸上的血痕,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竹林深处的两个身影,清盈和天如走了出来。天如和羽林四目相对。

你,你没事吧。天如内疚地轻声问道。

刚才的三个人是你派来的手下吗?羽林带着愠怒的表情,真真地问道。

我。天如不知如何作答。

是你派来高手来试试我的身手,好在你朋友面前看看我的功夫?羽林激动地问道。

范公子,其实。清盈想要解释,却被天如制止。羽林仰头向天,又看着天如心酸又气愤地说道虽然我喜欢你,但你却为了一时高兴,这般刁难我。我的功夫,不是为了耍出来给你们看的,而是为了锄强扶弱,保家卫国。我真心待你,你却把我当猴耍,我看错你了。

羽林愤怒地离开,天如眼中含泪,既不心服,又有怨气,清盈拉扯着她的袖子问天如刚才为何不让她说出那三人是她请来的呢。天如怔怔地站在那里,眼里有些泪光:有区别吗?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抱着最坏的用心,就是为了一己之欢,而伤了他。

天如,范羽林的功夫我也见识了,只是这次害的你和他产生了误会。清盈不好意思地说道。

天如笑着说误会?我和他没有误会,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她眼中含泪,强装笑脸对着清盈,两个粉色的身影,在绿色的竹林中慢慢地消失。

远在金陵的梁老爷收到未静的信,立刻叫来了天翼,天翼觉事情有诈,就说服梁老爷命他前往。回到家中,天如看到他兴奋的样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天翼笑看着她,说梁未静写信过来了,果不出所料,确是去了龙秀明的老家杭州府。这次,他会带些人马去把她带回来。

天如双眼放光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不解和不悦:我的小妹妹,前些天不还是和那个范羽林玩的好好的嘛,今日为何如此不快了呢。

天如眼中含泪,一下子抱住了天翼:我不要范羽林,我不要他,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只要,只要哥哥你,哥哥你在我身边。天翼怔住了,任天如在他的怀里撒娇,又浅笑着轻声安慰道天如,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而哥哥呢,也是要成家的。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只有这个,是永远不会变的。天如哭泣着靠在天翼的胸膛,眼中泪光闪闪。

杭城,树林,木屋外。未静在月光下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不觉目光一亮,快步跑上前去却跌了一跤,趴在了沙子上。男子过来扶起了她,月光下,未静看清楚了他的面庞:宋,宋智明?

智明微微一笑,二人走到了湖边:梁未静,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未静带着苦笑温和地看着智明,那片花海,这片湖面,真美,你们能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真是让人羡慕。

智明自嘲地一笑:我们从小无父无母,在这种荒郊野外,在与外界隔绝的大湖边,在让人迷路的树林里生活。我们难道不羡慕你们这种达官贵人之后,有父母的照顾,有家的温暖吗?

其实你们的感受我也知道。未静失落地说道,我本有个哥哥,可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娘非常伤心,不多久也去世了。

看着未静目露泪光,智明心软了起来:对不起,我不该只把你看做锦衣玉食,从小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你和她们,不同。

未静微笑着说:不同在哪儿?我也是锦衣玉食,也是无忧无虑,虽然小时候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娘,但奶奶和爹爹可宠爱我了。

智明看着月亮下平静的湖面:梁老爷不仅是个好父亲,也应该是个好官,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何要去刺杀他。未静看着智明的彷徨与挣扎,唏嘘和落寞:还好,你们没有刺杀成功,还好,爹爹也没有杀了你。其实。

智明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你们有什么非杀我爹不可的理由呢,既然你没有死,也许,你另外两个兄弟也没有死啊。

智明看着未静像月光一样恬静,温柔的双眼笑了,笑的是那样释然:只要没有看到他们的尸首,没有听到梁老爷亲口说,我们谁也不能断定,他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在月光下静对,身后是平静的湖面,天上是圆圆的月亮:梁未静,我们四兄弟从小习武,虽然日子清苦了一点,但我们一点都不孤单,不寂寞。师父对我们很严格,但也像父亲一样关爱我们,可自从他死了,一切都变了。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我开始疑惑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杀贪官,除佞臣,为了大明江山和社稷?这对于我们四个草民,似乎远了一点。他转身看着月亮,也许,我们错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错的。

未静看着落寞的智明,安慰道不到最后,不到生命的尽头,我们都无法评价,一生所为是对是错,只是那些经历过的,一起走过的,是最真最实在的。就算你们经过了生死,即使你们已经分离,但你们之间的情,总是最真的。智明转身看着未静美好的面庞,在月光下,甜美动人,他的眼中流下了泪水:梁未静,你现在所说的,就是我最需要的,谢谢你。

未静笑了,笑的那么纯净:谢我什么。

智明走上前一步,拥入了未静:谢谢你安慰我的话,谢谢你。

未静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她反应过来,立刻推开了智明:我,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我们,我们两个。

我知道你喜欢秀明,彩轩也喜欢秀明,你们都喜欢他。我,我只是你的朋友。刚才,刚才我一时激动,所以。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对于你的兄弟,对于你的彩轩。

你说你要离开这里,我也是,也许这里,不适合我们两个。二人笑了,一起望向了月亮。

秀明的笛声响起,二人的心为之一震:最近龙秀明总是在吹这首曲子,它有特别的意义吗?

智明红了双眼:这首曲子叫“相思苦”,我第一次听到整首曲子,是在师父过世的那个晚上。秀明表面上是个冷冷的人,其实内心很温热,很容易感动,也容易感伤,他的愤怒,高兴,或者悲伤都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未静苦笑道没想到这些,还是由你和我说的,我和龙秀明,终究不如朋友那么亲近。

他这么频繁地吹这首曲子,除了因为未明慧明,我想,多少还是和你有些关系。智明温和地说道。

未静惊异地望着他,又苦笑着说何为相思,何为喜欢,我还真的没有好好体会过。

现在一切刻骨铭心的经历,都将成为将来最难忘的回忆。智明看着未静这个柔弱又可爱的女子,说那么晚了,你回去吧,也许,秀明在等着你呢。

未静点了点头,二人走上了回去的路上。月亮照在身上,笛声在身边游荡,他们都没有言语。

(等你到来,月明一夜又一夜,叹息掩面哀愁却多一点

那些回忆,恍若就在昨天,想要握紧你手却没勇气

爱到深处,忘了你我曾经约定,片刻拥抱温暖当永久

梦又醒来,苦涩又涌上了心头,欢笑散尽只剩空冷心碎)

智明在林中看到秀明,默默和未静别过就转身离去。未静看着月光下绿衣的秀明孤寂的身影,想着刚才智明的话:他这么频繁地吹这首曲子,除了因为未明慧明,我想,多少还是和你有些关系。

未静心里想到龙秀明,我终究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你的相思苦,几日后就要离开这里,这次一别,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她快步上前从后搂住他,秀明呆住了,放下了唇边的笛子,笛声戛然而止。独自走着的智明,停住了脚步。

龙秀明,你怎么在这里。未静哭泣地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遇到你。

秀明将笛子别在腰间,转身慢慢推开了未静,看着月光下她哭泣的样子,温柔地说道:我还要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心情不好,就去湖边,散散心。她带着啜泣微笑着说道。

秀明认真地看着她:那明日,我带你去那片花海可好。

未静破涕而笑:好,当然好。

秀明微微一笑: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未静偷偷看着他的侧脸,在这静谧的小路,二人并行走着,未静想到那日月下,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而今却是并排而行,便满足地微笑,不觉间哼唱起那首相思苦。秀明听闻,皱了皱眉,料想梁未静最终感动于他的笛曲,想必这些日子来一定真心地觉得秀明对她好,过几日,梁延年就该来了,一切就该有个了断了。他看着低声哼着乐曲的未静,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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