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夜里,智明坐在湖边,想着和未静的那个拥抱,露出了微笑:梁未静,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希望,秀明别伤害了这个好姑娘。
彩轩坐在镜子前,轻轻地取下黑发上秀明送的簪子,紧紧握在手里,镜子里哀伤美丽的容颜变得凶狠起来:只要除掉了梁延年,爹爹就会满意,只要没有了梁未静,我就可以和秀明在一起。镜子里的彩轩,红衣素裹,容颜憔悴,她失望地流下了泪水:彩轩,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何时将爹爹的命令看的比他们几人的生命还重要了。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她摸摸脸颊,泪水从白皙的脸上流下。
隔壁屋子里,未静睡得香甜,而秀明却做着噩梦:梦里,智明,未明,慧明惨死,血流不止。三人已然死去,并排躺在荒郊野外,却忽而睁开眼睛,大声地问着秀明他们为何会死。未明双眼无神冷冷地说着要秀明为他报仇。慧明阴冷地问这个寒冷的地方是哪里。智明面露凶光,责怪秀明竟喜欢彩轩,还想和彩轩在一起。三人向秀明逼近,恶狠狠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是为什么。
从噩梦中醒来,秀明汗流浃背,白净的脸上都是汗珠,长睫在月光下,粘着细小的汗水。他喘着粗气,脸颊通红,目光变得坚定:龙秀明,你一定要杀了梁延年,一定要为智明他们三人报仇!他抓紧了被子的一角。
第二日的清晨,未静穿好衣衫,懒懒地出门,她回顾四周准备离开,秀明突然出现,问她要去哪里。未静淡笑着欲言又止,秀明假装柔情蜜意地问她是否忘了二人的约定,今日要再去那片花海。
未静看着秀明明亮的桃花眼,迷醉在他长长的睫毛和深邃的眼神中。她淡笑着摸了摸身边的木桌,夸赞彩轩做菜真是一流,没想到她人美,还心灵手巧,即使没有很好的食材,也可以把家常便饭烧的那么色香味俱佳,这十几年来,他们真是有口福了。未静笑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秀明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带着淡然地笑走到未静身边:梁未静,我们走吧,上午太阳刚升起的时候,花海又别是一番滋味。他拉着未静的手臂走出了屋子,未静留恋地回望,又带着微笑和秀明上了马。
马儿慢走在山路上,秀明坐在后,未静坐在前,二人都心有所想:既然要去看花海,那就带着最好的心情去,要不那些花朵,也会失了颜色。如果爹爹早来了,他必定会等我的。
梁未静她已经准备走了,如果真的留不住她,那我也只有来硬的了,只要梁未静在我们手上,我们才算有一线希望。龙秀明在心里盘算着。
二人跳下了马,走到了花海里,温柔的朝阳下,沉睡了一夜的花海,显得更加生机勃勃。紫色粉色的花朵,带着清晨的露水,芳香而美好。未静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真有一天,可以放下一切,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与镜湖为邻,与花海为伴,也好。
如果真有一天,放得下一切,轻松自在地生活,也好。秀明的脸上显出不易察觉的淡然微笑。未静看着他俊秀的脸,说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她永生难忘。
你救过我的命,我龙秀明此生也不会忘怀。秀明看着未静,那温热的目光,那俊秀的眉宇,让未静心动。秀明折了一束百合于未静面前,淡漠地说道花的香味和色泽,终会因凋零而失去,但那个吹着风,闻着花香的日子,却可以久久存于脑海。未静接过花束说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好地方,这里的人和事。
二人目光相汇,而未静总还想说些什么,在这夏日的骄阳下,在这沉静美丽的花海里,面对着五官清俊的龙秀明。多想伸出手去拉住他温热的手掌,多想被他温柔地拥入怀中,但静默中,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喜欢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未静看着秀明俊美的侧颜,默声叹息。秀明却轻锁着眉头,在思虑着什么。他忽而转过头来,一把抓起了未静的双手,未静一惊,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喜欢我,是吗?未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秀明诚恳地说道。未静双眼含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爱一个人很苦,而爱着他,却终究看得见摸不着,是一种令人憔悴的心碎。眼前风景画图难足,面前美人垂泪凝望,我不会让你走,不会让你带着失落独自离开。
未静含着泪花,痴痴地看着秀明,只见他俯下身来,温柔地去亲吻未静的双唇,她安然闭上了双目,眼角流下了泪珠。
秀明!未静忽而睁开了眼睛,从畅想中回过神来,白衣的秀明站在她的身边,却转身去与彩轩交谈,二人点头示意后匆匆离开。未静怅惘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片令人沉醉的花海,用手抚触那些最美的花儿,手中的白花跌落在草丛中:他不会选择我,他不会爱我,也不能,不能爱我。她倔强地想到,再多的畅想不过徒增心之悲凉,再美的景色,却被无心之人辜负。她叹息着离开了花海,晓风晴日花如海,美人独悲叹。君不解意空遗憾,往昔唯梦幻。
未静快步走了回去,却在树林外的空地上,看到了梁延年,她又喜又惊,正欲上前与其相认,却看到龙秀明的身影,心不由沉了下来。
龙秀明,我如约而至了,请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里。
梁未静果然是你的掌上明珠,可是要见她,没那么容易。龙秀明目光冷峻地说道。
你们约我到此,岂不泄露了行踪。梁延年蔑笑着说道。
那你就不怕,我伤害你的宝贝女儿。龙秀明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如果要伤害,就不会等那么久了。孤男寡女,这一路而来,真要没出什么事,老夫倒要替我女儿谢谢你了。他摸了摸下巴,轻蔑地说着。
秀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略带疑惑的神色,却还是强硬地说道就算我们不伤害她,也不会让你知道,她在哪里。
未静激动地想要冲出来,却觉全身瘫软,无力地倒下,恰被身后的彩轩扶住。未静惊得睁大了双眼,想象她低头嗅着百合,模模糊糊地看着远远的两个人,对秀明是憎恨的目光,对梁延年是无比的依赖和恳求。
二人在树林间的空地上对打起来,力拼剑气,从草地上打斗到树上,从树上跳下,飞奔到河边,彩轩关切地看着,疑虑地想到此人功夫甚好,看身手更不似个五十多的男子,难道?
秀明和梁老爷举剑拼着内力,秀明看着他的眼睛,渐觉不对劲:是你!他叫着退了几步,梁延年撕下头套面具,原来是金天翼:你可以用信骗梁大人至此,我也可以冒充他的身份前来迎战。他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最终受骗的还是我们,那你也看不到,找不到梁未静。秀明不甘示弱地说道。
想那梁未静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把你真心当做朋友,你却这般利用她。
我要的只是公平的决斗,为我死去的兄弟报仇。今天若死在你的手下,我也无话可说。
金天翼大笑着说我视你的性命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我看中,你和梁未静的关系。
废话少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秀明举起剑向他奔跑而来,二人接着对打起来,刀光剑影,招招相逼。树林里忽而出现一大队人,将二人围了起来:你果然不是独自前来!龙秀明气喘吁吁,紧张地看着周边举着刀剑的壮汉。
我不是江湖中人,自不用江湖中人的方法,只要能取胜,逼你交出梁未静,什么方法都会是好的。金天翼傲慢地说道。
你为何要带走梁未静!龙秀明将剑举在眼前,眼神犀利地问道。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只要明白,我对她并无恶意,她跟我走,也相当的安全。金天翼双手叠抱,轻松地说道。
彩轩将未静带到一棵树下,抱着她上马,二人策马扬鞭而去。天翼远远地看见了,便和众人追了过去。秀明支剑在地上,懊丧地想到想要单独引梁延年来此,也并不容易,现在我们已经暴露,定要与彩轩再寻个隐秘之处了。金天翼一路追随,在山边悬崖处,看到了马匹和马匹旁的人偶,脸上露出了阴郁的笑。
秀明和彩轩带着昏睡的未静来到了石室,挫败的秀明感叹梁延年果然老奸巨猾,没有只身前来,却派了金天翼这个厉害的角色。彩轩不安地说先不论金天翼是为什么目的,只需知道他定是为解救梁未静而来。秀明淡笑道梁未静她还不想被金天翼抓去,最后却由他来解救。彩轩看着秀明,略有不悦地说道要不是你心软,我们完全可以对梁未静不利,以她来胁迫金天翼。
可金天翼若是为她而来,她仍是我们的筹码,只要我们将她带到设有陷阱的不归密林,金天翼定会寻她而来,制服了他,梁延年岂会不来?
彩轩点了点头:智明,未明,慧明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要让梁延年血债血偿。
昏睡在一边的未静,慢慢睁开了双眼,在黑暗处听着二人的对话,眼角含泪:龙秀明终究不能放弃仇恨,却单单要牺牲我。可是那金天翼为何会来到此处找我呢?难道真的是爹爹让他来带我回去?
秀明和彩轩合计一番,彩轩准备前往不归密林:凭我们对不归密林的了解,若设了陷阱,金天翼一伙肯定难以抵挡,我们定要将其赶尽杀绝,才能避免后患。秀明镇定地说道。
彩轩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你要看好梁未静,如果她跑了,那我们就没有了胜算。
秀明看了看背对着他躺卧着的未静,点了点头。彩轩走后,秀明看着未静的背影出神:今日一役或明日一战,未知生死。要是我和彩轩死了,那一切都了结了,如果死的是金天翼他们,那我们和梁延年的事还将继续。若伤了你,我的心存深深的歉意。
他心想道,无奈地一笑,伸手想去触摸未静的肩膀,却作罢,他苦笑了,如若成事,必伤了你和你爹,这可真是以怨报德啊。
他起身离开,走到石门前再一回眸,看着未静的背影。阳光泄进来,秀明修长的身影出了石门,随着一声闷响,石门被关了,只剩下滴答的水声和黑暗中微弱的烛光。
未静睁开了眼,慢慢站起身来。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摸索着走到洞口,她开始敲打石门,石门纹丝不动,她用力拍打,变得越来越急切,她用手去掰缝隙,却又重重摔在了地上。她有些气馁:不,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找到金天翼。
秀明躲躲闪闪,以很快的速度悄悄回到四人的小屋,却见一切安好,心里略微放心了。忽而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他匆匆向着树林跑去,穿过树林经过小溪,到了一块开阔地。他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躲在了树后,远远地看到那土堆上,是二人新立的衣冠冢,站在旁边的却是高大挺拔的金天翼和他的一个手下,秀明竖耳倾听。
在今天日落之前,定要找到梁未静的下落。金天翼背对着手下,冷傲地说道。
是,少爷。
看他心有犹豫,天翼转身面对着他:怎么,有什么话想问吗?
手下支吾着说道少爷,今天骑马带走梁小姐的是个女子,还是梁小姐自己?我总是觉得,觉得梁小姐有心帮他们。她是不是,不清楚我们的来意,而和龙秀明他们变成一伙儿了呢。
天翼笑了:龙秀明?他指了指面前的三块木刻碑文:宋智明,林慧明,陆未明,他们三个已经死了,龙秀明和他的同党也失去了最好的帮手最佳的机会,刺杀梁大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可梁小姐毕竟私下里放走了龙秀明啊,如果她和龙秀明为伍,那还是对我们不利啊?
天翼大笑道:金磊,你真以为,凭梁未静这个小丫头片子可以骗过范羽林,可以从梁府一路逃到此处?
黑黑壮壮的金磊豁然开朗,笑着说道:那么说都是梁大人设的局,故意放走龙秀明,为的是寻到这里来,为的是知道到底是谁策划了这次刺杀,好把龙秀明和他的同党一网打尽?
天翼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梁小姐知不知道这一切呢?
天翼笑着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为何能这么顺利。
金磊恍然大悟地使劲点头。
秀明听到了这番说辞,目光变得尖锐起来,脑海中闪现二人在河里,湿着衣衫对立的场景,想着六和塔之夜,那个随意的亲吻,想着月明夜,他吹着笛子,梁未静从背后抱住了他。想着那日未静被金天翼截去,却又轻而易举地被“救”回。他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目光中喷着怒火,转身匆匆离去。那离去的身影,被面不改色的天翼看到,金磊近前问道:少爷,要不要去把他追回来?天翼微笑着摇了摇头。
少爷,那龙秀明听了这番话会不会对梁小姐不利呢?天翼嘴角露出笑意:如果要对她不利,他早下手了。
那?金磊疑惑地问道。天翼嘴角显出轻蔑的笑意,吩咐金磊偷偷跟随,看他要去哪里。
金磊得令后匆匆离开,身后是天翼微笑着略含深意的目光。
彩轩在密林设置陷阱,却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看,她猛然转身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面露不悦,暗下决心定要制服金天翼,不然她和秀明也会有危险。
未静神色狼狈,粉色的衣衫上都是些泥土,战战兢兢地走在陌生的密林里:这就是不归密林?她自言自语道,金天翼在哪儿,我不会是迷路了吧。她踉踉跄跄向前,却忽而怔住了。神色冷峻的龙秀明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长剑,面无表情。龙,龙秀明。未静发出惊叹。
秀明面容冷酷,默默抬起了头:梁未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根本就没有昏迷。
未静回想起秀明将百合花交与她手上,她假装着欣喜,却在秀明走后,将花束扔在草地上。
那你假装昏迷,和我们到了秘洞,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他的双眼红红的,凶狠的目光,飞扬的剑眉,显得格外俊朗和严酷。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要对付金天翼,我一定要将此事告诉他,好让他提防你们。未静不示弱地说道。
在我们和他之间,你终究选择了他。秀明冷冷地说道。
那当然,一个是为了我爹来寻我回去,一个是要伤害我爹的人,我能选择相信谁,帮助谁?她眼含泪光。
秀明冷笑道亏我傻傻地以为,你是好心救我,你真的在乎我的性命。
那我还真心以为,你已放下了仇恨,不再与我们为敌。未静直直地看着秀明。
想说放下,谈何容易呢。他抬眼逼视,目光变得无比冷漠,梁未静,你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单纯简单。
如果不是我有意防着你,恐怕现在还睡在石洞里,不省人事。未静忍着泪水,倔强地说道。
那你又如何出来的呢?
门开着,我就出来了。她淡然地说道。
秀明嘴角一笑:是不是金天翼和你接应?
未静不置可否。
是不是你爹让你救了我,再让你把他们引来这里,把我们一网打尽。秀明苦笑着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我根本,我根本不知道,也没有想过。未静变得激动起来,她无力地辩解着。
我真是傻,竟会以为你同情我们,站在我们一边,原来只是你们父女两演的一场好戏。是啊,你可是梁延年的女儿,你凭什么帮我。
未静怔怔得眼中含泪: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这就是我千里迢迢和你来到这里,这就是我们这几个月来,你对我的感受?
秀明举起了剑:梁未静,这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本来的计划,你是不是你爹派来的卧底?
未静哭了,不知如何否认。秀明一剑刺来,而呆呆的未静却回想着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二人在花海里徜徉,她躺在地上转头看着秀明俊秀的脸庞。
秀明的剑直逼着未静而来,她闭上了眼睛,泪水滴落。
住手!在同一时间,秀明的剑锋一转,剑刃划伤了未静雪白的脖颈,智明出现在她身边。
秀明惊讶地看着智明,眼里都是激动和惊诧:智明,原来你真的没死。
智明看着他淡漠地说道梁延年并没有将我杀死,而是带到一个荒废的小屋子里,一个月后我恢复了,才一路来到这里。
那你,早就来了,你早就回过我们的小屋,那你为何,不出来与我们团聚呢,你可知道,我多难过,你可知道,彩轩多伤心。秀明激动地问道。
智明平静地看着秀明:我想与你们相认,但还不是时候。这几****一直在想,梁延年为何放过了我,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要杀梁延年,而梁延年有没有可能也没有杀死未明和慧明。
未静眼怀希望地看着智明,秀明怔怔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剑掉落,不知如何应答。彩轩从山路上出现,她看到了智明,眼中忽现一闪而过的欣喜,呆呆地叫了声智明,对他的出现充满惊诧,却很快陷入了彷徨。
彩轩,我知道你心仪的是秀明,从小到大都是,是我横刀夺爱,现在既然你们已互诉衷肠,那我宋智明自会成全退出。
彩轩低着头站在那里,秀明满含深情地看着智明。
我只有一个要求。智明一把拉过呆立着眼中噙着泪的未静,我要保护梁未静离开,将她安全地带到金陵,这样,我和梁延年就两清了。
秀明和彩轩不知可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而智明搭着失魂落魄的未静的肩膀转身离开。秀明和彩轩目视二人离开,未静却忽而清醒过来,推开智明,朝着不归密林的方向跑去,智明和秀明大惊。未静跑的飞快,一下子中了彩轩布防的陷阱,秀明飞身过去,用剑砍掉了落地而来的尖利竹筏。智明正欲追去,却被金天翼的人围追堵截,智明,彩轩和大队人马对打,而秀明则追着未静而去。
一路上,未静要掉入地里的陷阱,却被秀明拉起身来,飞来的箭被秀明挡掉,却还是割伤了他的手臂,竹子弯折敲打着二人,却被秀明用身体护住,而他却被打中吐血。他扶着未静向前,忽而山石滚落,他背着未静穿梭,在大石头上跳跃,后被一块滚落的圆石击中,倒地吐血。未静也摔在了地上,她看着重伤的秀明,慢慢爬向他,却被赶到的天翼裹挟而走。
秀明看着未静的身影,疲倦地说道这下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他口中淌血,无力地昏了过去。
夜深了,未静坐在小溪的篝火旁,天翼站在她身边,月光下,是受伤的天翼的手下,有的包扎着伤口叹息,有的痛苦呻吟着,有的呼呼地睡着了。看着未静不悦的表情,天翼大声呵斥道你们都给我走开!
受伤的人互相扶助着慢慢离开,睡着的被同伴拍醒,迷迷糊糊地离开。天翼走近未静说道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未静转身看着他:你说是爹派你来救我的,那我爹有没有说过要杀了龙秀明呢。
天翼微笑着说道:你说呢?
未静转头面对着平静的水面:爹爹是有心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你却没有赶尽杀绝,为什么。
我视你为朋友,也是你爹的座上宾,自然知道你的心思,也有我的想法,何需按照你爹的命令行事呢?
你放过他们吧,我跟你回去。未静眼神呆滞,柔和地说道。
天翼面露喜色:我知道,你不过是一时贪玩,才会和龙秀明一路至此,并不是真的要背叛你爹,要离开他独自生活。
外面的世界我见了,很美丽,也很凶险,不如做一个闺中女,年年看花开花落。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被人怪罪,被人伤害。她下意识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天翼从衣服里掏出了药瓶,拿到她跟前:这是我们金家秘传的创伤药,清凉解毒,有助伤口愈合,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脖子上留下疤可就遗憾了。
未静接过药瓶,淡淡地说道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因为我和龙秀明不同,我心疼你,我在乎你。天翼眼中含笑,真真地说道。
未静心里一惊,天翼却转身离开,走到土坡边的一棵树下,怀里抱着宝剑,闭目修养。未静的脸红红的,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郑重其事的表白。可转念一想那日在客栈看到的情景,想象二人相拥微笑,便不屑地想到:金天翼这个人,嘴里有什么正经话,不就是勾搭了这个,祸害了那个,这种花花公子着实不可相信。
她叹息着看向平静的湖面:如若金天翼和我说的是真的,那明天一早,我们便可离开此地,可叹可叹梦回金陵千百次,忽醒来忆泪空流。只道昨日错已铸,从此与尓成陌路。
天翼看着湖边的草地上未静恬静美好的面庞,想到龙秀明因保护她而受伤,不由回想起那日梁大人所托:此去杭州路途遥远,且为解救我女儿而去,你一定要记住,一切都要为了我女儿的安全。天翼满口答应,梁延年走近金天翼,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封信是我亲笔写给龙秀明的,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他交给龙秀明,如若能化解我们的仇怨,那就更好了。天翼接过信件,郑重地点头。
天翼从胸衣里拿出了信,拿着它对着面前快要熄灭的篝火,犹豫了一下,便将它投入了火堆。他抬头看了看梁未静,痴迷的双眼中露出了笑意。
在小木屋里,秀明裹着白纱布半躺在床上,他摸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手中紧握着酒壶,倾倒着将酒水灌入愁肠。迷离的双眼想到了那夜在河边,看着对岸烟火雀跃的未静,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未静不小心被土石绊倒,一下子没了影,他快步上前一看,原是她从小山坡上直接滚落到了低地湖边的土坡,趴在土坑里喑喑哭泣。看着她起身灰头土脸的样子,秀明忍不住笑了。未静快步上前,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笑颜,眼中放射着新奇的光芒:你笑起来,真好看。她微笑着说道,便大胆地伸出手去触摸秀明的额头,眉毛,指尖在他俊美的脸上划过,秀明略带不解地看着她,她却满心欢喜地说:其实你笑开了,就像天亮了一样。看着默不作声的秀明,她可爱地说道,我从未遇见,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子。
秀明近身向前,一把抓过了她的双手,让她重重地倚靠在他的身上:所以呢?他眉宇间的浅笑,有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未静动弹了几下,却因他紧紧地抓着手臂而无法脱身,看着他俊美的脸,脸上的窘迫化作了畅想的微笑,她由紧张变得倏然,竟慢慢闭上了眼睛。秀明淡淡一笑,一把推开了她,自顾自走向了土坡边:诶,我可不是像你这样随便的人。他淡笑着说道。
未静睁开了眼,气鼓鼓地跟上去:你说什么,龙秀明,谁随便,谁随便了,请你尊重点,请放尊重点,明明,明明就是你。
秀明忽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她脸上可爱的怒气一下子消失了,低着头害羞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就别戏弄我了。
看着她在月光下柔美地低头,无地自容的样子,秀明的心中竟有一丝的怜悯,他淡淡地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未静蓦地抬起了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月光柔和了他的眉眼,湖光粼粼映衬着他白净俊秀的脸,未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眉眼如画的男子:如果,如果我不是梁延年的女儿,你,你会喜欢我吗?
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听着她近似祈求的话语,秀明淡漠地说道如果,你不是梁延年的女儿,那我们还会遇见吗?
他躺倒在草地上,双手抱头看着夜幕里忽闪忽闪的星星,未静思虑着躺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心怀不悦,只听得秀明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说出来,若被辜负了,又怎能心安。慢慢长夜,唯有叹息和泪水相伴。他侧过身来,看着躺在身边不远处的未静,平和地说道梁未静,你又不了解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对我付出真心呢。
未静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如果今晚,有流星,就好了。秀明看着她温和的侧脸,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陷入沉默中许久。暗黑的天幕,若隐若现的明月,秀明看着满天星辰想着心事。忽而一颗流星划过,照亮了他的两颊,他兴奋地露出笑靥,侧过头去看未静,却见她已安然入睡。一丝失落和些许的欣慰滑过他的脸,他在心中默默地叹息:梁未静,流星出来了,今晚,真的有流星。
秀明躺在屋内的床上,高举酒壶让酒水顺着双唇和脖子流下,眼角带着微醉的笑意:还记得那日下午,梁未静在成衣铺里将各种面料的衣服遮在面前,有大红的,大绿的,有明黄的,也有纯白的,看着她自我陶醉的微笑,大笑的样子,秀明的心也跟着轻飘飘起来。店家问道姑娘,你是看中了哪件?未静却回头笑着不语,不多时,便轻快地从铺子里跑了出来,剩下店家懊丧的话语:买不起,买不起还看那么久,这姑娘,这姑娘真是……
秀明跟在后,听着她不以为然的嘀咕:什么买不起啊,我让我爹把你整个铺子买下来你信不信啊。秀明脸上的浅笑渐渐的隐去,心中升起一种不安和落寞。
你仍要做回你金陵梁府的大小姐,而我,还是原来的我。秀明回忆着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长睫微闪,显出黯然的样子。
他的脑中回想起智明的话语:在梁延年那里受的刀伤,直入我十五岁那年,在后山中的剑伤。秀明回想起年少时候,四人在后山玩闹时,遇到了一群来历不明的中年男子,要将他们裹挟而去,四人奋力拼杀,智明更是为了秀明挡了一剑,剑锋直刺入他的左肩。彩轩和慕容义及时出现,才打跑了那帮土匪,而秀明急切地去扶住胸口淌血的智明,看着智明忍着痛苦涩的笑意,二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智明,谢谢你救了我!智明脸色惨白,双眼含笑地说道:好兄弟,一辈子的。二人互视着点了点头。
智明的话语让秀明从回忆中醒来,他咳嗽了几声,捂着伤口说道:原来,同一处伤口,真的可以痛两次。他淡笑着说道可同样的错误,切不可犯第二次。
他拍了拍秀明的肩膀:你可以把彩轩让给我,一直隐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这一次,你不能再无视自己的内心,难道对于梁未静,你真的没有动心过,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秀明听着智明的话,苦笑着说道我不会喜欢她的,我,也不能喜欢她。
智明笑着叹息道放任内心去爱,去憎恶容易,压抑内心去不爱,去不恨却很难。他说着站起身来,我都决定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看着智明离开的背影,秀明的眉头轻锁,眉宇间些许怅惘和无奈:如果爱彩轩,请抓住她,如果爱梁未静,就别辜负她,你这个样子,不仅你难受,我看着,都不好受。秀明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彩轩走入屋内,看着秀明半躺在床上饮酒,便上前一把夺过他的酒壶,看着他迷醉的样子,生气地说道我下午刚帮你包扎的伤口,你的内伤也没有好全,为何要饮酒伤身呢?
秀明的目光变得冷峻,淡漠地说道你别管我。
彩轩急切地坐到了床边:我别管你?我怎能不管你呢。慧明、未明死了,智明也走了,我,只有你了。她痴痴地看着秀明,我的眼里,心里,也只有你。
她抱住了秀明,秀明的目光变得温润起来,他慢慢起身轻轻地抱住了彩轩,忽而想起智明的话语,他的目光变得果敢而明亮起来:你愿意,愿意嫁给我吗?
彩轩激动地推开了他,看着暗淡的月光下他俊美的脸,双眼霎时充盈了泪水,深情地点了点头:我从,我从十六年前,就盼着,盼着有一天,能嫁给你。
秀明看着月光中她柔美的样子,脸上显出温柔的笑意,伸手抚触她的发丝,将几缕乌发绕到了她的耳后,那宠溺的样子,让彩轩满足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十六年前?你现在,才几岁啊。
彩轩抬头看着秀明充满柔情的双眼,微笑着说道彼此表露心迹后,便会去想到底是何时动的心。其实当时,就该知道,本不是相见恨早,相爱恨晚,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倾心不已。
秀明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体会着她话中的深意,他向彩轩靠近,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彩轩不解地看着他。他双颊绯红,俯身将彩轩按倒在了床上,二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而彩轩的双臂则被他按在床上,整个人无法动弹,她变得紧张起来,不解地问道:秀明,秀明你怎么了?秀明微微一笑:这,难道不是,你所想要的吗?
彩轩挣扎了几下,略显厌恶地别过脸去,而秀明则陷入酒醉后的痴迷中,他感头晕脑热,未静的话语不断闪现在脑中:你要,你要干什么?你刚才没看见吧!彩轩也渐渐幻化成未静的样子,他紧皱着眉头,猛地摇了摇头,也适时松开了双手坐起身来。彩轩一下子从床上坐起,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下意识别过头去,不敢看秀明的双眼。
刚才,刚才对不起。我,我失态了。秀明喘着粗气说道。
彩轩用余光看了看坐在身边,捶着脑袋的秀明,带着惴惴不安又小兔乱撞的心情跑了出去,秀明看着她消失的清丽背影,皱起了眉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安:龙秀明,你到底是怎么了?他自责地问道。窗外,圆月当空。
不远处的河岸边,未静看着静水湖中月光的倒影,入了神:龙秀明,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你,还好吗?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想我呢。
金大人来了。金磊在歇息的人群中大声喊道,并为金天翼开路,快走到河边时,却见未静已安然躺在草地上,双眼紧紧地闭着。
少爷,少爷,她,她睡着了,刚才,刚才我看她还坐着呢。金磊费力地解释道。
金天翼的嘴角露出笑意,蹲下来近身望着未静。未静紧闭着眼睛,却感觉他的脸在靠近,他的鼻息轻抚着她的面部,却说什么都不愿再睁开眼面对他。
金天翼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故意大声说道还有气,还没死,是,是睡着了。
他站起身来,身后是唯唯诺诺的金磊:那少爷,今晚。
金天翼打了一下他的头:想什么呢,人家,可是正经人家的大小姐。
未静听着这一切,先是皱着眉头不高兴,而后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只觉金天翼再次蹲下身来,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未静感到整个人被轻轻地抬起,一步步地移动了,却因装睡而变得沉沉的,双手双脚都无力地摊在外面。金天翼抱着她走过人群,向一个新搭起来的小帐篷而去,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我知道你是装睡的,快,快用手抱住我的脖子啊,不然,不然我把你扔这里了啊。
未静紧闭着眼睛,却因不安而赶紧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金天翼得意地笑了。这一夜,睡得好不安详。金天翼离开后,她便瞬时睁开了双眼,看着白布外,众人的身影在火把的照耀下,忽远忽近,忽长忽短。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疲累地睡着了。金天翼坐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回头望向被风撩开的白布之间的缝隙,看到了未静安睡的样子,便会心一笑。
次日正午,未静醒来到处寻找天翼,却被天翼的手下拦着,没有人告诉她他到底去了哪里,未静的脸上露出不安与深深的不悦。
土坡上,天翼和秀明站立在三人的衣冠冢面前。天翼说秀明该把宋智明的坟墓毁掉,更刻意地告诉秀明,义父慕容义的坟墓里也空无一人。秀明深感不解和意外地看着天翼。
秀明有所动摇,便去看了慕容义在后山荒地上的坟墓,却见一切已被火夷为平地。彩轩出现了,她走到秀明身边,看着慕容义被挖开的坟墓,烧毁的棺木和地上的小土堆,激动地说道一定是天翼他派人一把火烧了父亲的坟墓,那是天翼对父亲的大不敬。
秀明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神却显得茫然,彩轩声泪俱下,愤怒地说:不论金天翼和你说过什么,你都不能相信他,他是想做出离间我们的事情,你想想,你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他?
秀明默不作声,任清风吹开发丝,在剑眉间飘荡。
要为未明慧明报仇,金天翼也是一个大的障碍。秀明,金天翼他城府很深,你千万不能信了他的话啊。秀明看着彩轩,默默地点了点头。
未静想和秀明不期而遇,就去了花海,却等到了智明:那天的事情,谢谢你,要不是你。
智明浅笑着说道是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会在个人的情情爱爱里走不出来,悲愤满怀。
未静笑了:龙秀明喜欢慕容彩轩,慕容彩轩喜欢龙秀明,我们两个还真是可笑又可怜。
智明淡然地笑了:现在,你要和金天翼回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未静叹息着看着花海:在我心里,这片粉色的花海恬静又美好,可昨日秀明带我来此,采了百合给我,我却发现这里只是很多花聚成的海洋,而并无特殊。
是啊,其实相思苦也是一首很普通的曲子,只不过吹的人是秀明,而听的人各有心事,才会在悲怆的笛曲中,各自伤怀,感动流泪。智明叹息道。
对于这世界的花花草草,我们都倾注了太多个人情感在里面,正如范仲淹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谈何容易。
唯有放得下,忘得了,才能好好过活。智明看着风中如波浪般涌动的花海,淡淡地说道。
他转身面对着粉衣的未静,她甜美的笑颜里有一点点忧虑:这些日子,谢谢你的陪伴,让我度过了黑暗和彷徨,有你和我一起看月亮,一起观花海。
他转身面对着一大片花海:自死而复生,我早已放下了所谓的仇恨,与秀明,彩轩在此别过后,也将浪迹江湖。
未静为智明的放下而欣慰:我也该回到金陵,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智明采了一朵粉色小花,举到未静面前,又松开手,让花朵飘然而落:希望你的离开,也能带走心里的漂泊,午夜梦回,不要梦到在这片花海,独自等待,暗自神伤。未静点了点头,摸了摸腿边粉嫩的花朵。
智明在小屋与秀明话别:梁未静要走了,我也是。秀明,我很遗憾你们的计划没有成功,但我也很高兴,梁未静她没有受伤。看着秀明失望的样子,智明说我不同意你和彩轩的计划,但你永远是我宋智明的好兄弟,如果你和彩轩犯险,我定会以死相救。
他搭着秀明的肩膀,笑着说你们二人可别忘了我,如果要成亲,一定要请我喝杯喜酒啊。智明带着落寞和辛酸告别秀明,在门口碰到彩轩,见她欲言又止,智明却露出微笑,转身离开。屋门口,秀明和彩轩远远地看着智明孤单落寞的背影,渐渐地靠在了一起,在林中树后的未静看到了这一幕,目光中,不知是释然还是失望。
未静和天翼离开此地,天翼感满心鼓舞,未静却闷闷不乐。一路上,未静从天翼的手下处听到天翼有意对她好,要赢得芳心,回去后向梁老爷提亲,即变得不安和不悦起来。
夜里,未静在客栈宽敞的房间里,目光呆滞地看着烛火,不觉哼唱起相思苦。金天翼来敲她的房门,未静从回忆中醒来,懒散地起身打开了大门。天翼手里捧着热喷喷的肉包子,说这家包子铺生意特别好,我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买到的。
未静冷冷地接过闻了一闻,就要把门关上,天翼堵在门口:诶,吃人嘴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情啊。未静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不请我进来坐坐?天翼的脸上显出调皮的笑意。
未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这里又不是我家,你要进来就进来吧。她将包子放在桌上,一转身,天翼贴身站在她背后,她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干什么站的怎么近,想吓死我啊。
我跟在你后面进屋,你突然止步了,还怪我。天翼不以为然地说道。
未静不悦地坐倒在桌子边,捧起包子吃了起来:吃,我吃,我吃穷你。
天翼露出了开心的笑:好好好,你吃好,住好。不过不论怎么说,都是你爹梁大人要我来找你回去的,这些先记在你爹爹账上。
未静满口嚼着肉包的皮,嘟囔道:小气。
天翼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在桌上,起身要离开:慢慢吃,别噎着啊。他走到门口,看未静根本没有注意他,就拖长声音说道梁未静大小姐,我虽不算是你的朋友,好歹也是带你回家的人,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尊重和最起码的感激啊。
未静愣了一愣,开始吃第二个包子,天翼摇着头笑着向屋外走去,随手带上了门。未静看着他离开,便伸手拿来那张纸,铺开在面前,只见纸上写着一句话:多情总被前尘扰,空悲叹,错了好姻缘。未静陷入思索,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天如在家中院子呆坐,想到那日羽林离开时候的决绝,不觉伤感,她看着院子里的灰墙,抬头看广阔的蓝天。忽而,她的眼睛扫到了一个彩色的蝴蝶风筝,脸上浮现兴奋的笑意,站起身来,围着风筝欢跳。
墙外,白衣的羽林扯着风筝线,一手扯断了它。风筝晃晃悠悠落到地上,天如满心欢喜地跑上前去捡起了风筝,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看到信件,她显得不高兴了,范羽林,你不会还没有原谅我吧。她手抱着风筝,眼中含着泪。
墙外,范羽林敲开了金府的大门,在大堂见了金洪烈。金洪烈上下打量着羽林,看着他挺拔的身型,粗眉和深目,看起来十分老成和良善:范羽林,那日就是你约见了我们天如?
羽林笑了,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是的,金伯父,金夫人。
可前几日,天如和清盈回来后,就很不高兴,总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告诉我们为什么,难道,你们吵架了?你惹如儿不高兴了?金夫人微笑着问道。
羽林变得紧张起来:没有,没有。只是……
难不成是你欺负了天如?金洪烈俯身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我没有。羽林变得窘迫起来,浓眉和圆圆的眼睛显出孩童般的稚气。
金夫人和金洪烈互视而笑:老爷,你看羽林这个样子,我们家如儿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羽林摸摸脑袋,笑得很腼腆:我和天如小姐几日未见,甚是挂念,今日贸贸然来府上,我,我都没带什么东西过来。
金夫人和金老爷都笑了:我们金家什么都有,重要的是你这个人来了。天翼和我说起过你,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金夫人笑着说,彩儿,快去告诉小姐,范羽林范公子来了
是,夫人。彩儿说着便向里屋而去。
羽林站在那里,而二老打量着他,让他更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彩儿出来,笑盈盈地说范公子,小姐在荷花池等你。
荷花池?他稍显疑惑。
金夫人站起身来:彩儿,带范公子去荷花池。
彩儿和羽林刚离开,金夫人看着金洪烈说道:这个范羽林器宇轩昂,仪表堂堂,看他三番四次约见如儿,想必是喜欢咱们女儿吧。
其实我最看重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天如这么娇气,也只有他这种老老实实,诚心诚意的男子可以宠着爱着照顾着了。二人都笑了,金夫人说道等翼儿娶了妻,如儿嫁了人,我的心事才真的了了呢。金洪烈笑了,却有些迟疑,有些沉思,只得敷衍地说着:是,你说的是啊。
天如和羽林走在金府的花园里,看着满池荷花已凋零,羽林叹息着说道荷花真美,可花开清香人人羡,花谢花落无人问啊。
人生也是啊。美人迟暮,英雄末路,谁管他今日落寞,只羡其曾有辉煌。天如叹息地说道。
羽林看着天如:可是荷花谢了,明年还会开。百花之中,我最爱荷花。粉粉素素,配着青绿色,像个美丽的少女。
天如微笑着看着他:以为你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人,没想到对花还那么感慨。
羽林真真地看着她那姣好的容颜:在我眼里,你就像一朵荷花,素净美好。
天如笑了,粉红的脸庞那么可人:那梁未静呢,梁未静又是什么花?
羽林略一思索:桃花。跟桃花一样,粉红艳丽,在春天阳光下开的最好。那满眼的粉红映入眼帘,让人心情大好。
天如故作生气:那你是爱桃花之艳丽胜过荷花之素雅?
羽林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深情地吟诵道:红衣浴雨含香坠,瓣染纤丝泪。暗香浮动亦多情,依旧恋波逐浪盼蜻蜓。几番回顾蜻蜓舞,忘却花心苦。化为尘水润珠房,拼此一身召唤爱莲郎。
看着他皱着的眉头,故作深情的样子,天如笑出声来:这个你背了十天吧。
不,不,就背了七天。天如和羽林互视而笑。
那你也一定不知道诗句的意思吗?
如果你是芙蓉,我就是那爱莲郎。
天如羞怯地一笑:像你这种只会舞刀弄枪的一介武夫,也就别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了。
羽林低头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向你告别的。天如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隐去,明日我就要出发回京城,随着大队人马北伐,我虽多次征战,但这次却莫名的不安,不舍。军人,当战死沙场,可是我。
天如的美目泛着泪光: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死了,你的爹娘怎么办呢。
羽林举目远眺,看着无边的荷塘:一将功成万骨枯。想那永乐盛世,是多少年轻将士的生命换来的。
天如看着他,那阳光俊朗的面庞,脑海里回想他挥着红缨枪,在林子里激战,发丝凌乱,目露凶光的样子,回想他那温和的面庞变得冷峻,对她大声说道我的功夫,不是为了耍出来给你们看的,而是为了锄强扶弱,保家卫国!
天如哭着说对不起,羽林不解地看着她,你外出征战那么危险,次次拿命相搏,我却还要戏耍你,派人打伤了你,可你都没有怪我,还对我那么好。她哭得更伤心了。
羽林笑了,他的笑脸阳光地融化人心。他拍拍天如的脑袋说道天如,我要走了,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安全返回,你再向我道歉,向我示好也不迟啊。
羽林说着转身离开,天如拉住了他的衣袖。羽林迟疑地回头,二人目光对视:羽林。听到她的柔情蜜意,羽林的心都要化了。
我还没死呢,你这样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啊。羽林阳光地笑着说道,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回来,我酒当你的师父,教你武功。
天如哭着笑了: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我等你回来。说完就转身跑开了。羽林看着她粉色衣衫消失在石桥尽头,露出灿烂的笑。
天翼和未静的马车回到了金陵,经过沈府门前时,身着蓝衣的沈嘉柔正要外出,她看到天翼骑马,便伫足观望。天翼跳下马来,看着美丽的嘉柔:沈小姐,多日不见。
嘉柔礼貌地点头作揖:金公子,这是从哪儿回来啊。她的目光瞥向了马车,未静从旁边探头出来,看着二人说话。
刚从杭州府回来。天翼冷漠地说道。
嘉柔看了一眼未静,不悦的目光扫了天翼一眼:金公子是公私两忙啊。那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一步。
天翼恭敬地低头示意,嘉柔走过他身边,拿着手绢搭在他手上。她刚离开,天翼就拿起手来看着那块粉色丝巾,回想起三年多前,他亲手焚烧掉嘉柔赠与的丝巾,上面绣着两只鸳鸯,写着一行字:但愿君心似我心。
未静看着他沉思,不好气地说了句:金天翼,我们还走不走了。天翼回头看看未静,将绣帕放进衣服里,又骑上了马车。未静坐在马车里,心想还说什么多情总被前尘扰,我看最被扰乱的还是金天翼你自己。
天翼把未静送回了梁府,梁老爷在门口守着,本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但看到未静在天翼的搀扶下跳下车来,就转怒为笑地拥上去,却被梨香挤到了一边,梨香和未静笑着跳着抱在了一起,太初满眼激动地看着,而梁老爷只是微笑着摇头。
晚宴,梁老爷邀请了天翼,而梁老太太则忙进忙出端着菜,未静看着满桌子的吃的喜笑颜开,却因被金天翼盯着而感觉不悦。
饱食一顿,未静和梨香去湖心亭赏月,未静在梨香的要求下弹起古筝,却不由奏出秀明的笛曲,未静入神地弹奏,仿佛看到秀明倚靠在亭子的梁子边,一边吹奏一边看着她。她笑了,笑容中却有些泪光,想到秀明刺向她的那一剑,忽而停住了弹奏,神情落寞。
梨香露出不解,而金天翼却走了进来:看着这大好月色,听着这悲凉曲子,别是一番伤怀。梁小姐心中,又有何愤懑不悦呢。
未静苦笑了:我有何伤心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龙秀明在杭州好好的,你又何必牵挂他,再说他此时可与慕容彩轩这个美人相伴,才无暇想到你呢。
未静轻蔑地一笑:你怎么有空来听我弹琴呢,今夜,不用和沈嘉柔幽会吗?
天翼的脸上露出笑容:怎么,你认为我定会赴她之约?
你们这么多年都藕断丝连,想要割舍并不容易,更可况嘉柔是个如此美貌的女子。看着可爱的未静唇齿相讥,天翼淡笑着说你也不差啊。
未静站起身来,梨香看着争锋相对的二人:沈嘉柔适合你,我对你,绝无半点心思。
天翼叹息道我以为这么一路朝夕相处,你会对我有所改观。
说是本性难移,我怎知你在外面有多少红颜,多少情债。未静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的埋怨。
天翼却笑了:梁未静,你在乎我的过去?
未静看着他,轻蔑地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是不喜的为人。
天翼淡淡地一笑:那龙秀明这种,优柔寡断,软弱,依靠女人,会使美男计的你就喜欢?
未静走过他身边:我的事,不用你管!
天翼转身面对着她的背影:我已正式向梁伯父提亲了,从此以后,你的事,我管定了。梨香听了心里一惊,未静忽而转身,两人四目相对,未静柔美的脸此时变得坚定起来: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她淡淡一笑,我可不知你安的什么心。梨香粲然一笑,过去扶住小姐,你这种始乱终弃的情场浪子,我才不屑与你为伍。
天翼抓住了未静的臂膀,未静厌恶地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盯他: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我金天翼的妻子,你好好等着吧。天翼大笑着离开,未静不安不悦地看着他。梨香搀扶着未静问道小姐,这个金天翼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未静的眼中皆是柔情,她望着天上明月和湖中皎月的倒影,叹息道:相思曲散无人闻,冷月静无声。已将真心诉清风,唯有波心荡。他怎么想,我又怎能知晓。他想干什么,我又怎会在意。
未静叹息着和梨香走在曲折的小桥上,痴痴地说道龙秀明他自幼没有父母,被义父养大。他有一个很好的红颜知己,还有三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后来,两个被我爹杀死了,龙秀明他……
梨香听得忧心忡忡:希望龙秀明能放下仇恨吧,要不然你和他…
未静苦笑道我和他能怎样,过去的就只当是回忆吧。月光下,二人走进了未静的闺房。
夜里,未静梦见她成亲了,在华丽的金府,在众人的艳羡和祝福中走入满目红色的新房中。揭开盖头,她不安地抬起头来,却看到站在对面的是身着红装,面带着灿烂笑容的龙秀明。未静醒了,在月光下流下了泪水。她坐起在床边,脑海里回想龙秀明奋力救她的情景,就皱起了眉头。那个阳光灿烂的春日,二人在一线之隔席地而坐。那个晚上,烟花绽放的一瞬间,那甜蜜的亲吻。未静心里想到龙秀明,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有没有一点在乎我呢?
另一边,龙秀明也被梦魇笼罩,他梦到向梁延年一剑刺去,未静却挡在了前面,秀明马上收住了手,神情激动。秀明醒了,只觉满额头的冷汗,他叹息着坐在了床边的桌子旁,脑海里回想刺向梁未静的一剑,未静美好的容颜垂泪,想到那日未静噩梦醒来,扯住了他的衣服;想到月夜,秀明吹着笛子,未静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他苦笑了:梁未静,你做这些又是何苦呢。愿今后再也不相见,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