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村长的误解,他是有所顾虑的。但是,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问题,是吃饭的问题。中午的时候,他跟几个孩子讲着太空飞船的故事,讲杨利伟他们到天空去遨游,不知不觉就错过了吃饭时间,其中一个叫魏杞栋的孩子从家里带来两个烤熟的洋芋,让他勉强填饱了肚子。晚上怎么办?在这里做饭?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做?
看来,这是张光奎最毒辣的一招。他虽然口口声声希望有村长助理来云梦村,实际上他非常厌恶外来的人。肚子,这是一把无形的刀,砍得人软绵绵的,没有还手之力。
一天。最多两天。他就得背着行李滚蛋了。曹志鹏在心里思量着,看来这第一道坎,还真有些难跨呢?
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他无事可做。没有熟人,没有必须做的事。他陷在一个看不见院墙的牢房里。
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石榴树,细细的树枝上刚有一点芽。石榴树身上的树叶在冬天没有落多少,树枝上还依然青绿着,但也还没有像别的树那样开花。另外还有一个椿树,树上有一些暗绛红的芽,孩子们走的时候顺便采了一些带走,他们说带回家让妈妈帮他们做椿芽炒鸡蛋。
椿芽凉拌的味道也不错,因为曹志鹏没有鸡蛋。难道就采一点椿芽?但椿芽也不能生吃呀!他那里连火都没有,怎么凉拌?
走出院子,顺门前那条路走了几步。有一个叫沈国宾的孩子跑过来,“曹老师,村长喊你去吃饭。”
“喊我去吃饭?”曹志鹏很奇怪,“小宾,去哪里吃饭啦?”
“去我家吃饭。我妈过生日。”
“你妈过生日?”曹志鹏嘴里念叨着,脚步不由自主就往那个方向走。吃饭的诱惑还是强过了心里的疑惑。
跟着孩子走了一段路,然后推开一扇门,走进屋子。在屋子中间,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边上坐着好几个人。曹志鹏局促地看了看,有几个人认识,有几个不认识。他们说得正高兴,没有因为曹志鹏的出现而停顿下来。
“去年春节,三娃子说什么,那些城里人说有三种女人千万不能娶。”
“哪三种女人?”
“医院的护士,你一进门她就叫你脱裤子。你受得了吗?”
“还有呢?”
“公交车售票员。一个劲地喊,进去一点,进去一点,再进去一点,听进没有,进去,里面还很空。就你那个既软又短的东西,还能进多少?”
“还有呢?”
“老师啊!老师最常用一句话来威胁你,如果做不好的话,罚你重做一百遍,一百遍。”
围在桌子边的笑话就荡漾起来了。曹志鹏很尴尬,他这个客人就如空气一样。曹志鹏咬咬牙,想靠自己争取一些存在感。
曹志鹏走进桌边,张光奎正把这个笑话讲完,他抬头看见了曹志鹏,赶紧说,“快坐下!小曹。小曹是我们村的村长助理。”
张光奎对其他几个人说。张光奎坐在主位上,双脚叉开,霸道地占据着更多的位置。他坐的那张椅子也是宽大的,毫无疑问,他像一个男主人。坐在桌子边的陈那花和沈金凯他认识,另外三个女人他不认识,他对着那几个不熟的女人笑了笑。这些女人也不是全都陌生,脑子里有一点很淡的影子,似乎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印象。其中一个,好像还在头一天窘迫着他摔倒了。
“小曹,说说你的故事。宋老师罚你重做一百遍没有?”张光奎问。
曹志鹏不明白张光奎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愣愣地问,“什么一百遍?”
“什么一百遍?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曹志鹏不明白笑的什么,他尴尬地陪着笑,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站起来,走到曹志鹏身边,凑嘴到他耳边,“你怕连两遍都不行吧?”说完,身子一矮,拉了一张凳子,把曹志鹏按到凳子上坐下来。曹志鹏在女人弯腰拉凳子时,高高地撅着屁股。屁股圆圆的,肥而大,像无限的欲望包裹在那里面。眼睛犯了罪,内心里产生出一种非常原始的冲动。而衣服的胸口也敞开了一些,看进去看不全,若隐若现的白净让他产生更丰富的联想。
“曹村长,欢迎来我家。我叫夏金莲,这位是姜蕾蕾。”夏金莲指了指身旁脸型像瓜子的女人。曹志鹏记起来了,他曾经在路上邂逅过姜蕾蕾的。姜蕾蕾也掩着嘴吃吃地笑,看来她也认出了曹志鹏。夏金莲又指了指一个穿着浅紫蓝裙子的女人说,“她叫孙惠英。”
曹志鹏结巴着说,“各位大姐,叫我小曹就好啦!千万别叫我村长。村长时张光奎,我张叔。我是来这里学习的,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不会才好啊!”孙惠英夸张地说,“我们可是什么都会的。你想学什么?我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你。”
“不行啦!怎么就轮到你教了呢?我们怎么办?”姜蕾蕾带着醋意地说,“你能教什么?”
“咳咳咳——”
张光奎有些不满地咳起来。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停下来了。曹志鹏还不合时宜地说,“听说是夏金莲姐姐过生日。来得太急了,我没有带什么礼物。我刚才在路边,折了两支花。”
曹志鹏从身后拿出两支还开得正好的樱桃枝,他伸到夏金莲面前。夏金莲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神往下一低,有些胆怯地四处流转着。桌子上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曹志鹏的表演。这一套真是煽情,男人的眼里冒着火,而女人的眼里盛满了一种怨恨。
“人来了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夏金莲伸手把曹志鹏手里的花枝抢过来。她的身体产生一种少女的惊慌和惊颤。夏金莲转过身,在身后的柜子上找了一个玻璃瓶,装了一点水,把花枝插在里面。她做这些的时候,那些眼神缠着她的身影,没有任何嘴巴说话。
做好这些,她转身过来,觉察到一种不友好的气氛。她脸上盛开桃花一样的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怎么光是坐着,来,喝酒啊!”
“喝酒?这个酒得有点说道才行啦!要不然,这酒没法喝不下去。”张光奎说。
“对呀!”沈金凯说。沈金凯没戴围巾,脖子上的球夸张地堵塞在每一个看他的眼睛。沈金凯一说话,脖子上的那个毫无遮掩的球就微微颤动起来。
“小曹,你这花可是我我们村里的树上折的?”
“……”曹志鹏微微地点点头。
“而且还是送给夏金莲。夏金莲是谁呀!她是沈会计的弟弟媳妇。夏金莲的丈夫在广州打工,沈会计就有责任照顾好他弟弟的媳妇。如若心怀不轨,小心这个大伯子拿扁担出来打你哟!”
曹志鹏点点头,困惑地看着张光奎,“哦,哦,我不……”
“这是樱桃花,你知道再过一两个月,那上面会结多少樱桃吗?你的一个冒失行为,让两枝樱桃泡了汤。”
“这个……这个……”曹志鹏窘起来。
“不就是两枝花吗?”陈那花突然站起来,“能损失多少樱桃?每年被鸟啄的都不止这点。来,坐到姐姐这边来。”
曹志鹏有些尴尬地看着张光奎。过了一会,他慢慢走到陈那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小曹,欢迎你到我们村来。我们喝一杯。”
曹志鹏看到陈那花给自己解围,他有些感激地端起面前的杯子。端着酒跟陈那花碰了一下杯子,然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了。
可以看出,张光奎的脸上有些不太愉快的神色。在沈金凯的脸上,也有那么一丝嘲讽的笑意。曹志鹏见了满桌子的饭菜,他对村长的那张烂脸就视若不见了。他把空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嘘嘘着被酒辣住的嘴,赶紧抓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肉烧得很香,烂烂的,进嘴稍一用劲就烂了,一丝银色的油顺嘴角往下流。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口腔。
“好吃。真好吃。”曹志鹏忍不住夸奖起来。夏金莲听到曹志鹏夸赞的话,脸上有一种得意的神色。“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谁做的?”张光奎不高兴地说,“我们曹助理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口红?”
“口红?城里很多,女人的包包里都装着一只,走到哪里都拿出来擦一擦。”夏金莲不以为怪地说。
“我不是说曹助理是女人。他闹过一次小笑话,有一天傍晚,光线不好。他带着一个女人上车,奔着一团红色就去。口红后面的小嘴猛地烫了他一下,嘴唇都起泡了。”
“为什么呀?女人的嘴擦上口红就变成火了?”夏金莲奇怪地问。
“不是小嘴巴变成了火。而是光线不好,我们的曹助理把汽车的点烟器当成了口红,一嘴上去,嘴唇上不起泡才怪。”
曹志鹏也不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