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在门外叫嚷了一阵,渐渐觉得无趣了。它回身看到了洒得满地的饭粒,蔬菜和几片淡褐色的火腿凌乱地躺在地上。很多都被踩烂了,肮脏地沾满了尘土。有一片火腿,在这么多脚的来回踩踏中,竟然还完好,这是幸运者。大黄走过去,把火腿吃进嘴里,算是慰劳刚才的一通疾奔快跑。火腿的香味让它忽略了曹志鹏的无礼,它慢慢走着,走出了学校。
外面已经毫无声息了,曹志鹏的气息平稳下来,脸上的神色稳定了很多。
“你谁不好惹,非要去惹大黄?”宋玉芬的手已经从额头上拿下来。在她额头上的左方,靠近太阳穴的地方,白净的皮肤上有一点淡淡的红晕。
“对不起,刚才我太猛了。这是五百块钱,赔你的。”曹志鹏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五百块钱。在摸钱的时候,他觉得裤子有些异样,低头一看,裤子果然像战争之后的废墟,变成了无数布条。
“谁要你的钱!”宋玉芬并不伸手接他递过来的钱,“你看你的样子,真是狼狈。快去换了吧!待会孩子们来上课,看见你这个样子,怎么说得清楚!”
“我说不清楚,你更说不清楚。”曹志鹏做了一个鬼脸,笑起来,“你帮我看看,大黄走了没有,我不敢出去。”
“就你那么点出息。”宋玉芬鄙夷地说,推开曹志鹏,打开门。曹志鹏躲在宋玉芬的身后,嘀咕了一句,“你还不是怕村长。”
“放屁,我怕村长?我为什么怕他?”
宋玉芬突然发怒了,转身就吼着曹志鹏,手拉拽着曹志鹏,把他往外推。曹志鹏没想到宋玉芬这样敏感,他身体瑟缩着,不想出去。两人僵持在门边,进不去,出不来。曹志鹏比宋玉芬高出一头,就像把宋玉芬抱在怀里。他不敢太过于用力了。想不到宋玉芬手上的力气很大,竟推着他移动了位置。僵持了一会,曹志鹏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放弃了。
宋志芬在曹志鹏力气松懈时猛地一推,被推倒门外。曹志鹏跌跌撞撞着,手撑到一棵桔子树上才稳住身体。门“看,哐”的一声关上了,朝他板着一张冷硬的脸。曹志鹏慌乱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还算安静,没有大黄的影子,也没有人的影子。曹志鹏暗想,“还不跑站在这里干什么?”他一扭身就慌乱地往村委会里跑。
跑进屋子,赶紧把门关上。他靠在门上喘着气,稳了稳心神,曹志鹏抬眼一看,看到大黄正坐在张光奎的凳子上,冷冷地看着他。曹志鹏的后背心一阵发凉。这时该怎么办?它是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没时间去找答案了。
往外跑?转身开门的时间有吗?
大黄从椅子上直立起来,就像一组失去压力的弹簧,猛地弹了起来,然后凌空就往曹志鹏的身上猛扑。
曹志鹏前脚往前一滑,身子矮下去,摆了一个大大的“一”字。大黄扑空了,从曹志鹏的头上划过去。他几乎没有思考,身体一转,收拢了双脚,站起来。大黄从刚才的落空中又一次积蓄了力量,箭一般射出来,直对曹志鹏的胸口,来了一招“猛虎掏心。”
曹志鹏的脸色都变了,他身子往侧面一闪,避开大黄的攻击锋芒。然后从窗边抓住一根木棍。这根木棍比较粗糙,抓在手里的感觉有些难受。但有武器的喜悦还是让他高兴。
两次猛扑都落了空,让大黄旺盛的气势受到了打击。大黄又看到曹志鹏手中拿着木棍,它眼里露出一丝忌惮神色。
曹志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里稳定了很多。他挥舞着木棍,朝大黄打去。大黄面对木棍的攻击,只能采取躲闪的办法。木棍凌厉地直奔脑门,在靠近时,曹志鹏又收住了力量。他知道,他如果要在云梦村呆下去,还得跟这只狗处好关系。
身子感觉背后靠住了一扇移动的门。曹志鹏判断,他站在自己睡觉那间屋子的门口。
算了吧,还是见好就收,猛虎不要跟群狼斗。曹志鹏身子往后一闪,然后推着门就关上了。大黄扑了过来,脚爪在门上划拉着,发出“剌剌喇”的声音。
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曹志鹏安心了很多。他不再理会大黄的焦躁的攻击,开始换自己身上被大黄撕咬烂的裤子。
曹志鹏很可惜被撕烂的裤子。如果在水城,他会毫不在乎的,但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在包里搜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干净的裤子。晾在门外的树杈上倒是有一条,但还不算太干,刚才进门的时候顺手摸了一把,手摸上去还有一股重浊的潮气。
没有办法,先不管了。曹志鹏决定先静下来,等大黄走了以后再说。
狗的耐心是很有限的。几分钟以后,大黄就不见了,曹志鹏从门缝那里观察了一番,发现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根本不易发现的狗洞。
曹志鹏心想,得想一个办法把那个洞堵上。对于现在来说,穿上裤子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决定出门去拿那条裤子。
为了加快时间,不撞上来上学的孩子,泄漏了他的狼狈相,曹志鹏决定马上行动。他穿着短裤,鞋的后跟没拉上就蹦跳着出门。曹志鹏有些慌张,害怕遇到人,偏偏就遇上了。他刚开门就撞上一个人,惊得他灵魂出窍。在碰撞的时候,他触碰到的是一团软软的包裹,猜得出来是一个女人。自己的模样栽进了女人眼中,曹志鹏心中暗自叫苦。
他抬眼一看,是陈那花站在门边。
“你干什么?你是凤凰站在凉亭上吗?”
“……”
“卖弄风流?我看你是卖弄风情。骚鸡公,一点也不害羞吗?”陈那花用手指戳了曹志鹏的额头一下,将无限风情灌进曹志鹏的脑门。
“我……”曹志鹏一下子找不到话说了。他转过身想躲回屋子里去,身子缩回门内,陈那花追上来,在身后一把抓住了曹志鹏的肩,“又跟狗弄上了?”
“什么叫弄上?”曹志鹏在陈那花面前,觉得自己的尊严尽失了。他心中有些恼怒,对陈那花说话也就硬梆梆的。
“怎么?一个小娃娃还生气啦?”陈那花逗趣地说,“说你弄上又怎么啦?那可是一条金狗,一般人谁能弄得上?”
“什么小娃娃?你看不到我的胡子吗?我是一个男人,嘴上有毛的大男人。”曹志鹏扭转过身,身子尽量往陈那花面前凑过去,自己的胡子凑到陈那花细嫩的脸蛋上去。为了强化他说话的语气,他唇上的胡子几乎像小刷子在陈那花的脸上扫来扫去。
“哎呦!没看到长这么漂亮胡子的娃娃呢?不知道下面长的毛有没有上面多呢?”陈那花讥讽起来。
“你想看看吗?到时候吓不死你。毛茸茸的像内蒙大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听说过这首诗吗?”曹志鹏很骄傲地斜着眼睛。
“‘风吹草低见牛羊’?别搞笑了,怕是‘风吹草地见虫子’吧!虫子好怕人,软唧唧的,连一点硬度都没有。嗬嗬,我是吓不死的。就怕有些人太小太短,羞愧死了。”陈那花的脸也挑战地逼近了曹志鹏,带着一种挑战的感觉。“你上次去医院里检查,女医生看到你下身插了一根火柴棍,想帮你拔下来。你大喊着住手,‘妹妹,你难道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我的东西都肿了好几天了,你还要怎么折磨它?’”
“我耻笑我的东西肿起来都不如一根火柴棍?你是不是赌我不敢拿出来看?我什么事没做过?我会害怕?”曹志鹏有些虚弱地逞着强。
“对。我赌你。”
两人的脸几乎凑到了一起,眼睛里都射出强硬的目光。声音不是很大,在短促中有一些互不相让。说话的气息热乎乎地喷在对方脸上,一大片的毛孔都颤抖起来。毛孔颤抖的动作,让汗毛像水草那样摇动。曹志鹏终于先忍不住,慢慢勾下头,笑起来。
“好啦!好啦!不跟你斗啦!不跟你斗啦!你是姐,你说什么就什么好啦!”曹志鹏闪开身子,想错开陈那花,尽快到门外去拿裤子,以免遇到更多的尴尬。
“你干什么去?这个样子?”
“我去收裤子。我这个样子能出去见人吗?”
“早说嘛!我去帮你收!”
陈那花很豪爽地说。闪身到了门外,曹志鹏在屋里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陈那花空着手进来了。
“我的裤子呢?”曹志鹏着急地问。
“你裤子没干呀!那也能穿吗?穿了湿裤子,铁棒变成鼻涕虫。”
“没干也得穿。我没有换的裤子了。我总不能不穿裤子吧!那条可恶的恶狗,我早晚弄来吃了他。”
“不要说这样的话,村长听见了,没有你好果子吃。”
“我不怕。”曹志鹏狠狠地说。
“不要这样说。你对农村不了解。在农村里,一个村长从大了说相当于一个皇上,从小了说相当于一个家庭的家长,他的权威是很大的。你还是忍一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