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就上满了,在桌子的正中,就是刚才那几只仔鸡烧的一大盆红艳艳的鸡肉。服务员在报菜名的时候说,“这是我们酒店的招牌菜,红烧雄鸡公。请大家享用。”
“不行啦!”潘大力黑着一张脸对服务员说,“我们一帮大男人享受什么雄鸡公?我们只吃炖母鸡。这盘菜,只有蔡乡长一人享用。”
服务员一听,脸红了。她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熊大力的问题。蔡乡长伸手拍了熊大力的手一下,“你捉弄人家小姑娘干什么?”服务员眼圈一红,有些受不了,转身就跑了。
“牛乡长,这是你的野菜吗?”熊大力淫邪地问。
“蔡乡长,你发个言,我们就动筷子!”朱乡长没理会熊大力的问题,他的眼睛盯着蔡副乡长看。
“有朱乡长在,哪里轮得到我来说话?”蔡副乡长讪笑着说。
“你不说话,我们不敢吃呀!”朱乡长笑着说,“这些菜多香艳啦!我们的口水一个劲地往下淌,就是不敢动手。你点头啦?我动手啰!在动手之前,把衣服脱啰,大干一场。”
朱乡长说着话,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而朱乡长若无其事地把外衣脱了,搭在椅背上,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羊毛衫,身上的肉鼓突着羊毛衫。蔡副乡长说,“你哪一次吃的时候?征求过我的意见?这一次怎么变得斯文起来了。难道狼吃羊的时候,还要洗洗手,围上餐巾,祈祷一番才张嘴吗?你们愿意那样,我不反对。我是不管了,我尝尝这个雄鸡公怎么样?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在门口转悠一下就回去了。”
“雄鸡公是围着母鸡屁股转悠,转来转去就像调情,最后还是会跳上母鸡背上去的。在门口转悠的,不可能是雄鸡公,我听说是送牛奶的。”办公室主任熊大力拿了一瓶花生牛奶正在给大家倒,他顺口这么一说,其他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朱乡长说,“你们这个太不像话了,我们吃的可是公鸡。公鸡什么时候那样‘熊’过?雄鸡公怎么可能让我们蔡乡长笑话呢?一个在门口转悠,一个送点牛奶,还有没有人按月收房租的呀!简直是没出息,我这个人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雄鸡公可是每天把歌唱呀!一唱唱到大天亮呀!”
这帮乡镇的人员,在乡野中侵润多年,话语中的词句,无不带着一种双关的意思。这种双关,在他们内心里,早就因为有了事先所熟知的一些笑话故事,像一只隐形的手,在咯吱着他们的痒痒肉。那几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大多都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会在平淡的话语下,感到乐不可支。为了配合这样的场面,他们的脸上挂着笑,那笑相当轻浮,像蒙在脸上的一层绵纸。
曹志鹏在社会上混了三四年,在各种场合里也听过很多段子,能听懂这些谈论所隐含的笑话。但他不需表现出自己的明白,他茫然着脸,随波逐流着虚虚的笑,恍如没有听出这些话语之间的隐含意思。
每人一杯花生牛奶,熊大力说可以养胃。大家把乳白的牛奶喝了,熊大力弯腰从他脚边拽出两个箱子,曹志鹏有经验,这样的箱子里放了六瓶酒。
“喝奶好啊!大男人光是贪念着奶也不好,我们这里准备得太少,只能喝酒了。”熊大力这样说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就往蔡副乡长身上看,蔡副乡长很自信地挺了挺自己的前胸,洋洋自得之意溢于言表。
大家嘻嘻笑着,羡慕着只有蔡副乡长才有的东西,“但是喝酒更好。酒是调情第一圣手,没有酒,我们的感情怎么融洽呢?怎么交流呢?大学生来了我们这里,是来帮助我们的,为我们工作的。虽然你们迟早是要走的,但我们还是把你们当成一家人。今天这几瓶酒总量控制,喝完不准剩,想多喝,也没有了。对吧!”
熊大力的眼神最初在桌子上每一个人脸上晃动,最后停在朱乡长的脸上,等待朱乡长下命令似的。朱乡长矜持了一下,说道:
“熊主任说得好!你怎么把我说的话说了?待会罚你用嘴把蔡副乡长这颗纽扣解开。”朱乡长的手几乎要摸到蔡副乡长两座高峰处。”
熊大力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看着蔡副乡长的前胸,似乎那里是两座活火山,已经在迅猛地喷发了。蔡副乡长伸手扒拉了一下熊大力的头,“回家去解你老婆的。”
“总量控制,不准多喝。剩了也不行。把酒倒上,按我们的规矩,用大杯子。”朱乡长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
曹志鹏暗暗算了一下,这一桌十二个人,平均每人一斤酒。等真正喝起酒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样计算太过于乐观了。
除了朱乡长、蔡副乡长和熊大力以外,其余的四个人虽然端着一个大杯子,杯子里的酒并不多,而且以血压高、正发着高烧、吃着中药、回家怕老婆打等等借口,喝得很少,有些勉强的感觉。
那几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没有经过社会的锤炼,不知道喝酒的深浅,更不知道藏着掖着一点。他们贸然地端起大酒杯,豪爽地即将领导他们的乡长、副乡长和主任频频碰杯。三杯过后,两个大学生的眼睛就有些转不动了,恹恹地双臂撑在桌子上。
曹志鹏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是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强撑着。他的酒量不错,要对付那三个不知酒量有多深的乡领导,他心里没有多少把握。
酒过三巡,朱乡长又提议讲笑话。
“光喝酒太寡淡了!我刚才抛砖出去,玉抛不出来没关系,总该砸出一个响屁出来呀?”
“牛乡长,你的砖砸不到响屁,只会引来一群饿狼。《饿狼传说》是怎么唱的?”熊大力瞎掰道。
“别扯,”牛乡长有些厌烦地皱着眉头,“下一个由你来讲。你一个当办公室主任的,领导的意图一点领会不到,还尽把领导带沟里去。”
“好吧,我讲就我讲。”熊大力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要不然这酒没法喝了。讲的笑话让人笑了,笑的人喝一杯。有没笑的,超过一半的情况下,讲的人喝两杯。全部都没笑的话,四杯。”
那两个还算清醒的大学生的脸一下子苦瓜了。讲笑话的人很卖力,而听笑话的人都尽量绷着。再加上城乡文化上的差别,大学生讲的文一些,冷一些,乡里的人讲得野一些,猛一些。缺乏必要的文化基础,没有一个笑话能够逗笑全场的。更让曹志鹏大跌眼镜的是,另外几个在前面找了很多借口的乡干部,这个时候表现得都很抢眼。
讲起笑话来,就有些竞争的感觉,酒场上的气氛很热烈。往往在讲故事的时候绷着,而一旦胜负决定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情绪急切地希望另外的人多喝一些酒。一轮笑话讲完,有三个大学生都吃了零蛋,罚了四杯酒。这四杯酒下肚,有两个大学生勾着头就呕吐了。
大杯子喝酒,再加上这么严苛的讲笑话办法,十二瓶酒经不住喝。众人在非常愉快的气氛中,吃得酒足饭饱。这几个大学生,除了曹志鹏脸上泛着潮红以外,另外几个都无可奈何地倒下了。对于这样的战果,朱乡长不是很满意。他的眼神一直缠着曹志鹏,有一种阴险计谋没有实现的感觉。
“我们去唱歌。”朱乡长提议。那个几个醉得软绵绵的大学生,几乎是被乡里那几位酒喝得少的干部强架着到隔壁的天马歌舞厅里。
歌舞厅里的内部装饰,也是城里的风格。但是一坐下来,那种泥腥的气息就窜进了曹志鹏的鼻子。徒有其表的城市味道,完全变了味,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刚坐进去一会儿,从幽暗的门口进来几个妖娆的女孩,他们很熟悉地坐到乡干部的身边。蔡副乡长独自坐在另一边,她忙着点歌。对于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女孩,她恍如没有看见。朱乡长搂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兴奋地指挥那个女孩开啤酒。
那几个软如烂泥的大学生自然没有女孩去理会。曹志鹏在城市的歌厅里泡过,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借故躲在门外没有进去,等过了好一阵才进去,里面的场景有些不堪入目了。光线暗,影影幢幢的,看不十分清楚,但引起的联想是丰富的。
蔡副乡长的歌声相当不错,歌声一起,有些原声的感觉。曹志鹏尽量不去看身边那些人影,将注意力集中在歌声上。像蔡副乡长这样的歌喉,真有一些麦霸的气势。牛乡长他们摸在女孩身上的手,不忘在蔡副乡长歌声结束时拍响巴掌。另外几位乡干部的歌声就难听了,简直像公鸭聚会。污染耳朵的声音在自我感觉良好的喉咙中蹦出来,确实让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