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芬猛地蒙住了眼睛,“啊——”地尖叫起来。一双小巧的脚,在地上慌乱地蹦跳着。在身后,一串很开心的笑像除夕夜的鞭炮那样炸响。曹志鹏意识到自己的****,这是一种相当可怕的景象。曹志鹏不敢再停留,绕开宋玉芬,继续往黑暗的地方跑。
为什么会撞上宋玉芬?为什么不是别的女人?曹志鹏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张光奎和沈金凯知道,宋玉芬是沈金凯去喊的,他说陈那花找她有事。走到门口就撞上了。
曹志鹏的心乱极了,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要是路,可以放下脚,他就匆忙地奔跑着。要往哪里去,要去哪里躲避,曹志鹏心里没有数。
那条蛇的模样,缠绕着曹志鹏的想象力。还有宋玉芬的尖叫,曹志鹏觉得自己像一个摔碎的雕塑,所有的形象、名声都碎成了小块。蛇,蛇是怎么来的呢?曹志鹏不知道,张光奎腰上藏着一个口袋,蛇就藏在那里。
看来自己在这一场面对面的较量中,太过于大意了。竟然中间阶段产生一点骄傲,以为羞辱了张光奎和沈金凯,实际上麻痹了自己。这些念头像闪电一般在脑海中炸裂,炸得他身心俱疲。他的苦胆都破了,他感觉到整个口腔里都是苦涩的。
“你这个样子,在外面跑什么?”
一只手突然就在黑暗中伸过来,一把抓住他。随着那只手一拽,曹志鹏跟着一个黑影闪到一棵高大的核桃树下。
树上浓密的叶片,遮挡出很浓的暗影。曹志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紧贴这个人的模糊轮廓。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一长一短故意压抑的鼻息,是一种交流。
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曹志鹏感觉到了一种温柔,就像一个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他们似乎在等待一种危险的流逝,让黑暗的气息流水漫过一般包围着他们。过了好一会,旁边的人开始有了动作,从紧贴变得分开了一些。
“你刚才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怕了。”旁边的声音幽幽地说,“你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我……我……”曹志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他结巴着,手紧紧抓着夏金莲的手,害怕夏金莲离开他。
“你的身体那么白,在黑暗里,就像一只千年的白狐在夜晚奔跑。一只白狐的影子,是可以吸引无数黑暗中的眼睛的。偏偏你不是白狐,你是一个人,这才是可怕的地方。也许有人藏在黑暗里,把你当成一只白狐,然后朝你开枪。”
“有人想打死我?”
“我只是猜测。再说啦,开枪也不一定把你打死。枪里的火药控制一下,装一点铁砂子,可以把你的脸打成一个小筛子,你的脸就会漏,下雨天就会漏雨进去。滴滴答答的,你的心就会像一块石板,被滴穿,变成一只海螺。”身边的声音嘻嘻地笑了。
“你这是哪跟哪哟?”曹志鹏不明白跳跃性很强的意向和比喻,“我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夏金莲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伸手在树上摘了一片叶子,递给曹志鹏,“你就这么办。”
“金莲姐,你又在取笑我。”曹志鹏的心情轻松了一些。他把树叶拿过来,遮住自己身上最丑陋不堪的地方。
“来,到我家去再说。”夏金莲拉着曹志鹏,从树后闪出来。曹志鹏一只手拿着树叶,一只手拉着夏金莲。他害怕夏金莲把他甩掉,他就陷如万劫不复之地了。他们沿着黑暗的地方,弯着腰,借着路边树木的遮掩,一路小跑着。
夜色是一件不错的黑大衣,裹住了他们。只是在寂静的黑色中,持续不断地响着虫叫的声音,就像一些藏着的观众。还算好,他们顺利地跑进了夏金莲的家里。
进了门,曹志鹏马上把门关上。身子紧紧地压在门上,似乎阻挡着想冲进屋来的尾随者。夏金莲的家,曹志鹏以前来过,并不陌生。屋里没有开灯,夏金莲进屋以后,伸手“啪”的一声,把进门处的灯打开了。
日光灯那雪白的光,像一双严厉的眼睛,猛地盯在曹志鹏的身上。曹志鹏感觉浑身瘙痒,似乎灯光里有无数细小的蚊虫钉在曹志鹏身上来了。
曹志鹏赶紧伸手过去,又“啪”的一声,关上了灯。他请求道,“别开灯!”
“不开灯我看不见。”夏金莲说。实际上她对自己的家很熟悉,这时她已经摸索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你给我一点尊严,我将给你一百美元。”曹志鹏跟着夏金莲的脚往前走。
“我不要你的美元。你往这里走,这是厨房,进去靠左手边有一个木盆,在右手边有一个水缸。你舀水把身上洗干净,你身上是一些什么东西,黏腻腻的,让人恶心?”
在黑暗的厨房里,站了一会儿,他就适应了怎样去辨别黑暗中的物件。黑暗之中的辨认,困难很大,要靠摸索和经验去进行重构。动作很慢,出错的时候也很多。他的头撞在碗柜的门把上,又把一个锅铲碰到地上。锅铲落地时发出“哐啷啷”的声音。声音惊动了夏金莲。门推开一点缝,从外面射进来一道柔和的白光。
“小曹,用手电照一下。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谁来看你,你可以慢慢洗。”
曹志鹏在厨房里把自己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正在用干毛巾擦身体,门推开一条缝,从那里送进来几样干净的衣物。
“这是我丈夫的内衣,你穿吧!”在门后面的声音说。曹志鹏有些感激地接过来,赶紧把那些衣服穿上。从厨房里走出去,他已经感到非常轻松了。在客厅里,夏金莲开着日光灯,穿了一套粉红色白圆点睡衣。她背靠桌子而站,眼睛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曹志鹏。曹志鹏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扒拉了几下头发,才有些不安地抬起眼神,胆怯地看夏金莲。
“你怎么搞的?大晚上的光着身子到处乱跑?”
“我和蛇在睡觉。”曹志鹏尴尬地笑了笑,“美女蛇,不像小说上写的那么可爱。”
“和蛇睡觉?你好能干!”夏金莲笑起来。她靠着桌子站着,这时扭过身去,从桌子上抬了一个茶杯。她走到曹志鹏面前,递给他,“我听说和美女蛇睡觉,会抽尽你的洋精,让你痛苦地死去。”
“没有美女蛇,只有真实而可怕的蛇。滑腻腻的,你刚才没有感觉我身上很奇怪吗?”曹志鹏接过茶杯,揭开盖子,喝了一口。“这茶真香。太谢谢你了。是你救了我。”
“不用客气。”夏金莲又走回到桌边,抬起桌上的另一个茶杯,自己也抿了一口。“你不想告诉我你今晚上的真实经历?”
“这是一个玩笑。”曹志鹏咧开嘴,露出几颗漂亮的白牙。牙齿和性感的胡子配在一起,确实很迷人。夏金莲的腰正好顶在桌子边沿,她的脚一只撑着,另一只就曲着,用一种悠闲自在的姿势看着曹志鹏。
曹志鹏抬着杯子,身子一歪,在旁边的一张竹藤椅里坐下去。曹志鹏一边喝茶一边绘声绘色地把这一晚的经历讲给夏金莲听。
夏金莲一边听一边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话音还没落,夏金莲已经蹲在地上,不住你揉她的肚子,“求求你,小曹,你能不能饶了我?别讲啦,别讲啦,我肚子里的肠子要断了。”
“不会断的。”曹志鹏稳着自己的心神,尽量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那么多捉弄,今晚这一次是最狠的。”
“为什么呢?”
“因为不仅我痛苦万分,我的整个形象也在宋玉芬的心里摧毁干净了。”
“为什么是宋玉芬?我呢?你的形象在我的心里,产生了什么破坏,你不在乎?”
“在乎的呀!怎么能不在乎?在张光奎和沈金凯眼中,毁掉我在宋玉芬心中的形象,对我的打击最大。”
“算什么大家呀?”夏金莲靠近曹志鹏身边,“你害怕啦?”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我赶走。”
“越是这样,你越应该坚持着,留下来。他们无论做多少坏事,只要你留下来,他们做的所有坏事都不算什么了。”
“你真乐观呢?”
“当然啦!云梦人嘛!这就是云梦女人的性格。”
“我尽管被捉弄了很多次,我渐渐找到一些云梦人的性格了。我越来越喜欢这里,因为我觉得云梦村有不一样的魅力。”
“什么没力?腰上无力,那是一个大病,得治。”
“治——腰无力!是不是要多吃枸杞、黄精和龙眼?我不用,我腰上力大得很。”
“怎么个大法?”
“我腰上藏着六头老虎,大不大?六头呢!”
夏金莲一听“六头老虎”,忍不住不停地笑。她站起来,身子一个劲地摇晃着,“小曹啊!小曹,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呢?六头老虎,为什么不是七头、八头呢?你怎么计算的?”
“一虎力等于围着村子跑三圈。你不知道,以前有一只虎吃了兴奋剂,在你们村跑了三圈就死了,所以一虎力等于三圈。六虎力就是围着村子跑十八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