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下没再多留心,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小跑着去了。天气真的很好,晴空丽日,鸟雀啁啾,外面的世界繁花似锦。
其实不用方丈说,我也早已经熟悉了这条西南方向的通往集市的道路,用我的十个指头已经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踩在这片泥土上了,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在其他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溜出来的。
正自我满足的时候,怎料眼前一黑,什么东西迎面飞来将我砸了个正着。要不是我的脑门硬,非要被这不明物体砸出个大窟窿不可。
次奥!
一抬头,刚要大骂来人,却发现一张五官精致,水灵灵的面孔出现在眼前。那绝对是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美人胚子!我一愣,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把快要喷涌而出的脏话吞了回去。
女孩子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回过头,不知是对谁在说:“师父,好像砸到人了。”
好像!好像你个头啊好像!没看到我这张无敌美少年的脸挂彩了吗!
我捂着脑袋从地上站起,真想呵斥这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
“师父,他的脑袋可真硬。”女孩似在发笑。被她盯得不自在,自己就快有冲动要去教训她的一番了。
“奴儿,不可无礼。”一个中年男子快步上来,面带着抱歉的笑容。我很快发现,他没穿鞋,确切的说,他是只穿了一只鞋。
另外一只就在我刚刚被东西砸到的地方。我弯腰将它捡起,竟然发现它的底是用铁皮做的!我当场没昏过去。
中年叔叔陪着笑脸迎了上来:“实在对不起,小兄弟。你看我这鞋做得大了。我这……”说着,他的眼神瞄向我的手中。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提着他的臭鞋,立马将它扔了过去。在他接手的一刹那,男人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的异样。
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满脸胡渣,穿着打扮也十分的随便和凌乱,确切地说,属于衣衫不整。同一旁女孩干净俏丽的穿着大相径庭,这个被她称作“师父”的男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个人口贩子。
女孩子的脑袋上顶着两个肉包子形状的圆形发髻,一身粉色衣裳,素雅干净,并且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
男人乐呵呵地陪着笑脸上前对我说:“小兄弟,真是对不住,害你受惊了。”我翻着白眼,你才“受精”了。
“我们这会儿正要去吃东西,要不我们请你吃个饭,就当是赔罪了?”男人继续陪笑说。
我打量他一眼,一时半会儿实也看不出善伪,女孩子的外表虽纯真却也不能不防。罢,反正已被这一鞋子砸得不轻,吃这顿饭也是未尝不可。我便被那小姑娘扯着一只袖子拉进了一家门面非常庞大的豪华酒家。
“客官,里边请!老板,要来点什么?”前脚刚踏进店门,后脚就有店小二缠上来问我。
我想老子可是赤裸裸的平民小百姓,您可甭叫我“老板”。我笑道:“我不是老板,他是。”说完,看向那衣衫不整的中年汉子。
小二马上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缠上了“老板”。
男人有点尴尬地挠着后脑勺,半天,才说:“把你们这儿好的都上来吧。”
“好嘞!三十二味满汉全席一桌!”小二似乎特别兴奋,朝着后台大声嚷道。
惊得我们在座三人一身冷汗。乖乖!满汉全席……这一顿饭下来,看不吃穷你,我心里盘算着。可一方面又不免担心,这破衣烂衫的男人能付得起这账么?转念一想,****屁事,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不想这“满汉全席”真是耗时耗力,我们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看周围的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别人很难不抱怨暗想我们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
期间,女孩还小声向中年男人说:“师父,我看我们还是去别家吧……”
男人打断道:“诶~好事多磨嘛,再等等,说不定就快好了。”
再过了一会儿,店小二们果然就端着大盘小盘上来了:“客官,久等了。”
嗯,确实等久了。
伙计就像有三头六臂,一个人当三个人使。一个走到桌前,待到身上能吃的能喝的卸载完毕,估计都轻了二十斤。就这样,陆陆续续来了数个“三头六臂”,才算把菜上完。
这顿饭实在吃得我不怎么痛快。一桌酒肉,那老男人一人就独揽了大半江山,百分之八十的佳肴都是进了他的胃里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七成是那小女孩吃的,我真正分到的食粮,却不到百分之五。再加上男人“惊人”的吃相,本来仅存的胃口都没有了。
待他们酒足饭饱,店小二早已经侯在一旁准备收钱了。我看见男人的脸色有异,他却坐正,手往腰间摸去,半晌,终于拿出了一个到处都是补丁的钱袋。
“小二,付账!”他招呼道。
“好嘞!”店小二又屁颠儿地凑了过来。
男人把袋子里的钱都倒在了桌上,零零碎碎真是不少铜币。
“一共两万文钱。”小二说,脸上忽然露出蔑视的神色。靠!二十两银子就二十两银子!算数好了不起啊!……大哥!是二十两银子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店?!
我们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这一刻,我的脑海中闪过两个念头,一个是:逃吧!另一个是:动作要快!
我正拎起护膝准备撒腿就跑。不想手臂已经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缠住。我扬起眉毛瞪那女孩:“你做什么?”
“公子,我师父他没带够钱,能不能帮忙垫一下啊?”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我还是没能动摇。有没有天理了?!请人吃饭哪有让别人买单的!
“我没带钱。”我双手一摊,暗想,看你拿我怎么办。
谁知这丫的准备在先,早就盯上了我腰间露出的半个钱袋:“你带的,喏。”说着,朝我腰间钱袋努了努嘴。
“这不是我的钱,而且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两银子啊。”我解释说。我还想说,就是我的我也不给。她露出更为可怜的表情,可任她此刻再楚楚可怜,艳若桃李,我都无动于衷。
“公子,救人如救火,帮帮忙嘛。下次有钱了一定还给你呢。”
真是百口莫辩,无可奈何,这丫的看来是咬定我了。得!算我倒霉。谁知就在我准备拿出钱袋的时候,店小二忽然恶声恶气地冲我们吼道:“你们想吃霸王餐是怎么的!没钱还来装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不像!今儿你们要是交不出钱来就把人留下!”我看见他的眼神一直在瞄那个小姑娘,一脸的猥琐。
我顿时就火了,敢情这变起脸来比变天还快。钱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人无师自通什么是阿谀奉承,什么是伪善和丑恶。我上前一步跨到他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微微低下头用阴狠的眼角斜睨他。
我和他贴得很近,个子又高出他一个头,这样能够很好地产生一定的威慑力。
“你——再——说——1——遍。”我一字一顿地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地头蛇。
“客……客官,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哈……哈哈。”这一招果然奏效了,只看他先前的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俨然变成了另一幅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丑恶嘴脸。
“好商量吗?”我微微扬起嘴角,轻蔑地说。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手竟已经拽起了他的衣领。
“好商量……好商量。”他颤声道。原来在武力和金钱之间,前者还不是毫无用处。毕竟,人爱财,更要命。我慢慢把拳头从他领口松开。
“兄弟们,上!”哪知这凶恶的店小二早就留了一手,他先假装讨饶拖延了时间,等到暗中帮忙的人手都齐了,忽然一声令下。三五个彪形壮汉就抡起拳头朝我们来了。不想这够狡猾的东西一溜烟就趁乱逃跑了。
店内开始产生骚动,原先还安安稳稳坐着吃饭的客人,纷纷惊叫着往门外逃。钱也没付,我幸灾乐祸地想,今天人人吃霸王餐,看不亏死你们!
“啊!”忽闻一声惊叫。那个叫被叫做奴儿的小女孩的双手被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壮汉从背后擒住,使她一脸的痛苦。
“有种单挑!一对一!欺负弱女子,算什么好汉!”我怒了。却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抵住,原来在我的后面也藏着一个“埋伏”。那壮汉正用手抵住我的脖子。
我暗笑,你可不要后悔。甚至没有回头,我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背后的人,往他脐上三寸正中的黑虎掏心穴就是重重一击。这一下,那人可吃不消了,赶紧撒了手,捂住肚子。其余几个彪汉见同伴伤得不轻,都争先恐后地冲过来尝尝被扁的滋味。不一会儿工夫,周围地上就倒下一片。我想就你们这屎一样的工夫还敢到我这儿来丢人现眼,我狂若顷虽不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解决一堆草包还是绰绰有余的。
店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正好给我放开手来打。然而就在我正准备大打出手的当儿,却忘了那小姑娘还在他们手里,唉,女人就是麻烦!听闻她越发凄厉的呼喊声,我的出手都不够精准了。
“你要是不想我的刀子把她的脸蛋儿画花咯……”店小二阴阳怪气的语调响起,我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正手持一把小刀子,亮晃晃的刀刃正轻轻抵住女孩白皙脆弱的脖颈,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似的。那伙计的手却丝毫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为何物,粗暴地抓着它,使女孩的脖间顿时被掐出一条一条红印。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怜悯之情,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唉,这关我毛事,本少爷真是莫名其妙地趟了这浑水。不过话说,那怪叔叔呢?
眼角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桌子底下躲着一人,顿时明白了。我懒得理他,回身收拾那店小二去。
“你……你你别再过来了!你再靠近……你再靠近我……我就……”店小二的声音颤抖着,手也在抖,于是手里的刀子随之晃晃悠悠。
我又向前大跨一步,斜眼笑道:“如何?”休想威胁我!
“你再过来……我要动手了!”他忽然声嘶力竭地吼道,手一抖,“咣当”一声,白花花的刀子掉落在了地上。
此刻,女孩的脸色很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忽的眉头一皱,表情有些痛苦,但她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她好像受了很大惊吓,随时可能晕倒一样,我上前一步,手臂已经接住她细弱无力的腰肢。她红着脸,靠在我的臂弯中,朝我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子。”总算是逃过一劫。我见她似无大碍,便脱手去面对那恶人。
却见那小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向我求饶:“大爷饶命!小人不识抬举,瞎了我的狗眼的,都没看出来您原来是武林高手……”
我鄙视道:“武林高手怎么了?武林高手就能吃霸王餐啊?”
“是是是……”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他连忙改口道,“不是不是不是……您不是吃霸王餐,您是……您是……唔……您是赏脸试吃,是我们店里的荣幸才对。”想了半天他才挤出了这么个形容来,接着又供神似的拜我:“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越听越不耐烦,我又不是香,你拜个头啊!再说我要你狗命做什么,你的命值几个钱,能当饭吃啊?便向他摆摆手:“走走走,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是是是……”他如获大赦地慌忙起身,灰溜溜地回到后台去。
不一会儿掌柜的被他“叫”来,看那老头的样儿,倒是那小二好像比他更凶悍,我听不清,可是看得清楚,一路过来,老头都被他凶神恶煞地叫唤指使。
我想这年头不对了,伙计都骑到老板头上去了。
老头看上去很面善,也远没有店小二的那股虚伪劲儿,很纯朴,若不是有一点害怕,应该也非常和蔼。
“掌柜的。”我心平气和地对老头说,“您这儿的伙计都这个样子吗?”
“不不不,”老头似乎对我有所畏惧,“公子大人有大量,别同他一般见识,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不要玷污这个天真无邪的名词。
小二不停地用眼角威胁地斜睨着可怜的老头。我就纳闷了,你个臭小二怎么就能这么嚣张呢?
“掌柜的。”我用手搭在他的肩上,悄悄对他说,“这样的伙计,我看你不要也罢。”
谁知那老掌柜竟突然老泪纵横地“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了!
“大人大侠啊!求求你放他一条生路,求求你……求求你……你让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我都愿意啊!”看他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怎么感觉自己反而成了恶人了呢。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人都跪我呢,而且一跪下就开始拜,好像我真的是根香似的。
“别别别,大爷,您这是干什么!我没那个意思。”我赶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您也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嚣张伙计给我下跪吧。”
“实不相瞒,大侠,他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孙子。”老头抹着眼泪,口气十分凄楚和无奈。
“孙子?!”我怎也没想到。心中对那小二越发鄙视,而嘴上却说:“您怎么让您孙子干这种粗活儿呢?”
“不从基层干起,难以成大业啊。本想让他给店里打打杂,增加点工作经验。不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三翻五次地给我捅出漏子。奈何他父亲去的早,老夫也老了,不中用了,才调教出这么个竖子来。”老头继续抹眼泪,暗自神伤。
“掌柜,我很想赔钱给你。可不是我说什么,您店里这菜价也忒贵了点吧。就算我们吃了满汉全席,也不至于吃去了二十两银子吧。”
“什么!”老头瞪大了眼睛,“谁说满汉全席要二十两银子的?一两银加五百文钱就够了!”
齐刷刷的杀人目光扫向那店小二。
“嘿嘿嘿……”他开始装白痴,“原来我算错了啊……哈……哈……哈……”
“好你个臭小子,怪不得怎么老主动要跑腿呢。原来顺便捞外快啊你!”老头立马拔高了音量,两根手指揪着那小子的耳朵大吼。“都怪我,以前把你宠成什么样子了,竟然如此无法无天了。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家法伺候!”
看那小子的脸都吓绿了,求饶道:“姥爷,我错了还不行吗!姥爷,别啊!哎呦!”
最后,由于我宽大的胸襟和强烈的责任感,还是决定有额赔偿酒家的损失。我把钱袋中的所有银子和铜钱悉数付给了老掌柜。终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店门。希望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忽然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凉意。一个不怎么悦耳的童声传来,我勉强还能辨认那原来是一首歌: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
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
一步步冰冻一步步寂寞
人情寒冷冰冻我的手
一包火柴燃烧我的心
寒冷夜里挡不住前行
风刺我的脸雪割我的口
拖着脚步还能走多久
有谁来买我的火柴
有谁将一根根希望全部点燃
有谁来买我的孤单
有谁来实现我想家的呼唤
每次点燃火柴微微光芒
看到希望看到梦想
看见天上的妈妈说话
她说你要勇敢你要坚强
不要害怕不要慌张
让你从此不必再流浪
妈妈牵着你的手回家
睡在温暖花开的天堂
天堂
天堂……
阳春七月的天,却听得我胸口冷飕飕冷飕飕的,一瞬间,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公子,你需要火柴吧。”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迎上来。原来是个卖火柴的小男孩。
我扬起眉毛:“我为什么需要火柴?”
“你看上去很需要啊。”他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需要了……”
“你在发抖嘛。”
==|||还不是给你唱的。
“可是……我只有两文钱。”我把手心里可怜巴巴的两文私房钱摊开来给他看。
“够了够了。”他兴奋地一把从我手中抢过两枚铜钱,换上了一盒和他一样脏兮兮的火柴。那速度,简直比扒手还快。
“好吧,念在你妈天上有灵……”
“你妈才天上有灵呢!”
“你歌里不是这么唱的吗……”
“我唱你就信?大哥你也太单纯了。”
==||现在的小屁孩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忽然想到一盒火柴用不着两文钱,便一把揪住他:“小子,一盒火柴,干吗这么贵?”
“我没零钱找你!”说完,他身手矫捷,飞也似的消失了。==|||没零钱?放屁!我打开火柴盒,我惊讶地发现里面的火柴居然都是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