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还没有高铁。
人多座少的车厢，过道上也挤满了人。车厢的空气里混合着天南海北的声音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味道，拥进棠叶的眼里、耳里、鼻腔里，形成了棠叶对绿皮火车特殊的记忆。彼时棠叶正遇上了她自己认为的人生一大快事：她和赵默成为恋人了，在心里藏了多年的愿望，终于成真了。棠叶的开心可想而知。
好像南飞后再回来的春天的燕子，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以前的窝了。和赵默认识多年，却始终未能进得一步，如今情形，是怎样一种飞跃啊。胸腔里的喜悦喷薄而出。那个感觉，像是从棠叶的心里飞出了无数只和平鸽。每一个，都欢快的唱着歌。
棠叶的座位在窗边，列车慢悠悠的，给棠叶留足了时间，从窗户看飞过的田野、苍郁的老树、高低起伏的地势、小成蚂蚁的田间劳作的人。。
棠叶的思绪随着火车的奔驰也迅猛地转动。赵默、赵默的学校、赵默的吻、赵默的笑，棠叶的脸上漾起了一层层幸福的光辉。
恋爱让一个女人美丽。让美丽的女人更美丽。
棠叶眼含春水，在这深秋的天气。棠叶心波荡漾，在这流水渐小的秋季。棠叶思绪万千，在这万物即将凋零的秋天。
想起赵默的吻，棠叶的脸腾地一红，她将脸完全转向窗外。其实车上乱哄哄的，有点闷热，好多人被这样的环境搞的烦躁，并没有人看她。
棠叶不敢往下想。她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阿默！阿默！
火车钻过了五个小洞，三个长长的大洞，带着棠叶来到L市。
棠叶心里想着事儿，脸上带着笑，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到出站口的时候，她压根儿没发现站在第一个的吴长江。
吴长江尽管一副休闲打扮，但质地不凡。接近180的身高，在出站口的人群中其实很显眼。一个好像明星一样的帅气大男孩儿，招来不少人侧目，有几个女孩儿的目光频频投向吴长江的方向。
但我们的棠叶目不斜视的从吴长江眼前闪过。
吴长江挥舞了半天的胳膊，正扯着一副笑脸要说话的时候，就这样被棠姑娘给略过了。略过！
吴长江尴尬的挠挠头。
“喂！叶子~”吴长江在后面喊，不少目光齐刷刷向他投过来。吴长江顾不得理会。棠叶一直专注地走她的路，没听见一般。
吴长江追上她的脚步：“叶~子~”
“啊？”飘得正远的棠叶猛地被这个拉长提高的声音给拽了回来，明显吃了一惊。
转脸看见吴长江。
“不是在家吗？”棠叶一脸惊讶。
“哦，哦我也是刚到。”这个骗子，他明明已经在出站口等了俩小时了。从T城到L市下午的火车有两趟，棠叶坐的是晚的这列。
吴长江这个傻子，和棠叶挂了电话就坐车赶过来了。正好赶上第一班的车到站，出站的人他一个一个的看，不是棠叶、不是棠叶。。她不是这个班次。
直到棠叶方才出来。“我也正好过来”，他说。
如果心里一直想着一个人，总会有心灵相通的时候。
吴长江从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棠叶不回来呢。他就是这样笃定。
棠叶不做多想，和吴长江一起回学校了。
棠叶也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巧合是不是多了点。
这么多年，同学换了一茬又一茬，朋友天各一方。想想，吴长江是棠叶做同学、朋友最久的了吧。久的棠叶，习惯成自然。习惯到，吴长江说什么信什么，不再在他的话上多费心思。
是时间造就了这样的存在吗。还是吴长江的情感，缓到自己不刻意，都再难以察觉呢。
水深流缓。
但又有一句话，存在就是合理。
俩人的关系实在固定，固定到彼此都不再多做他想。
嗯，是的，吴长江这样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现在，他目送我们棠姑娘进了宿舍楼。他送棠叶到楼门口，正看着棠叶进去，隐隐觉得有道目光一直追着他，看的他有些发窘，他迎过去，是宿管阿姨。
阿姨四五十的年纪，慈眉善目的，她指了指楼口的牌子：男士止步。
吴长江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身退出了一点距离。
吴长江铁定不知道，自己看着棠叶的眼神，恨不得追着棠叶进去。他转身回去，迎面一个人撞进怀里，“啊哟~”，对方轻哼一声。
姑娘边揉着额头，边抬眼看。
“吴长江，”姑娘定眼看着他。
“啊，这不是，这不是。。”吴长江在心里快速搜索着姑娘的姓名。
一个班不少时间了，男生们早就打成一片，只是班里的姑娘，吴长江难有几个叫上名字的。
“对不起。。我”，姑娘看吴长江眉头轻皱，并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开始为自己的莽撞道起歉来。
吴长江笑笑，“好点吗，撞疼你了。”
姑娘摇了摇头。
吴长江再看姑娘，猛然想起了什么，金一芬，他就说呢。
“扯平咯，吴长江。。”姑娘调皮一笑，不等吴长江说话，挥了挥手，进宿舍了。
吴长江笑笑，也是巧了。
吴长江总算是认识了班里的一个姑娘。
棠叶回到宿舍，门还锁着。看来这帮姑娘在家玩嗨了，明天就正式开学了。一个个，还不见踪影。
棠叶开了门窗，又给宿舍洒了水，粗粗的打扫了一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铺。勉强可以躺了。
棠叶有点累。
她真的太开心了。现在没有别人，就只有自己的时候，她才觉得一阵疲倦席卷过来。
还没有洗澡，棠叶不愿上床睡。
一整天棠叶小腹以下那个地方，都有点酸麻，这一刻趁着疲倦，感觉更是明显。棠叶擦着桌子，有点力不从心。
小腹有点不适，按说例假前天就该来了。
棠叶去了洗手间。
再进宿舍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傻傻的。这才多会儿功夫，姑娘怎么整个人都傻眼了。
只见棠叶一骨碌上了床。这会儿也不管不顾有没有洗澡，床单干不干净了。
眼睛大睁着，看着头顶上铺的木板。
姑娘怎么了。
棠叶去卫生间的时候，发现了有点异样，但又不像例假。姑娘回想昨晚和赵默的一幕幕，就傻眼了。
“该不会怀孕了吧。”棠叶心乱如麻，方才的疲乏一扫而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腾地做起来。发起了短信。
只见屏幕上：阿默，我，我怀。。就删掉了。又写上一行：我好像怀孕。。又删掉了。干脆退出编辑了。
棠叶有点焦躁。
姑娘啊，你初中生物怎么学的呢，生理课跑哪儿去了。
不过，棠叶这种学神级的人物，生物这种平日考试不计分的小科目，是没放眼里咯？
说远了。棠叶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行，”姑娘拿起电话，想也没想拨出了一串号码。
“阿默，你在忙吗，我，，”
棠叶支支吾吾，对方一言不发。
棠叶感到了一丝不耐烦。
她一着急：“我怀孕了！”
赵默：“额，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就是告诉你，我怀孕了。”
棠叶听到“噗嗤”的一声笑。
二丈摸不找头脑，“你很开心吗？”
赵默笑的更是大声了：“你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
“我，我感觉，我看见有点。。”棠叶吞吞吐吐。
“有什么？”赵默直接明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和平时不一样。”棠叶被问的情急。
“哦。”
赵默这个反应，棠叶也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我一会儿有训练，先不聊了。”赵默道。
棠叶收起电话。陷入了无限的担忧之中。
她想起来，这个孩子可怎么办呢。对，不要怕，不要怕，总会有办法的。但担忧夹杂着害怕还是一点点侵蚀了棠叶的心。
这时候的棠叶，小姑娘的本性一览无余。如果这时候，有人走进来，一定会被这样的棠叶惊到。
棠叶是个超级传统守旧到一种境界的姑娘，甚至有时候，这方面无知到有点让人发愁。
姑娘躺床上，心思重重的不像话。她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担忧，快要大哭一场的节奏了。她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赵默或许并不喜欢她。这一刻，姑娘某点自尊感终于冲破多年对赵默的迷恋冒了点儿头，她怎么可以这样不珍重自己，棠叶心里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哭着哭着，棠叶一个人郁郁的睡着了。她也是实在困了。
第二天早晨，例假如约而至。
棠叶这才明了，那个，推迟的话，可能是淤血。。她一直以为。。
摸着肿的桃子一样，变成单眼皮的眼睛，棠叶吐了吐舌头，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转念想到自己还给赵默打电话了，棠叶拽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没脸见人啦，没脸见人啦！”
一个人在被子里，难为情的不像样子。
过了好久好久，姑娘终于稍稍理通了点儿思绪。
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对慢性子的棠叶来说，着实要消化很长时间了。
她接受的慢，适应新事物慢。
她喜欢一个人慢，喜欢上了，就是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