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近一个月没给朵朵打过电话,偶尔见了丹露也是能避则避。我不能帮助她们解决问题,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选择了逃避。至少我在看不到她们的时候,心里的压力会少一些。我知道,作为朋友,我这样做很可耻,可我还能怎么样呢?
朵朵没来电话,说明她和韩峰之间还没有矛盾发生;丹露姐还在正常地昼伏夜出,说明她还不晓得烨大画家的秘密。一切都还好,都还好……只要她们过得好,我宁愿,永远也不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不见面不通话,也没关系。
虽然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想和她们聚在一起,我很思念她们,特别是朵朵。在夜晚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小床里,抱着朵朵的流氓兔,想着她搂着我拉我耳朵叫我白兔公主时的样子。现在霜姐还是经常来,可我对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和朵朵之间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她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姐妹。如果只是凭着我的意愿,我但愿朵朵永远也不要恋爱,不要嫁人,不要离开我。可是,现在既然她已经爱了,我就希望她的爱情能够天长地久,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到我身边来。
可是,事情却总是向着人们的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在我不愿朵朵离开的时候,她离开了;在我不想她回来的时候,她却回来了。
那天有雨,忽然的阵雨,就在我下班的时候。我和卫君泽在单位附近的饭店吃了晚饭,又坐了好一会儿,等雨渐渐地小了,停了,才坐上车返回大学村。
刚一上楼,我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我的房门口,认真看过去,竟然是朵朵。她坐在自己的大背包上,缩在二楼的露天小走廊里。雨虽然已经停了,可她的身上、头发上,却还是湿淋淋的,有水滴不住地向地上滴落。
我冲过去,抱住像只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的小动物一样可怜的她:“朵朵,朵朵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回来多久了?”
朵朵看着我,目光空洞,仿佛没有焦点:“我也不知道,是下雨的时候到这儿的……想打电话给你,可我的手机没了,被韩峰给砸了。”
我边开门边跟朵朵说:“他为啥砸你的手机?”
“我们吵架了,我也砸了他的手机,还砸了他们家的茶杯、镜子、电视,反正所有的东西,能砸的我全砸了!”朵朵拖起地上的大背包,跟着我往门里走。我这才发现,朵朵的背包好像是从泥地里捞出来的,又是水又是泥。
我觉得那包里的衣服一定也都湿了,找出自己的衣服给朵朵,让她换上,然后又用小锅烧热水;一回头却见朵朵坐在榻榻米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发呆;衣服放在一边,也没换,浑身还是湿淋淋的滴着水。
我没问她和韩峰怎么了,我知道朵朵一定会告诉我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把她弄干,不能让她受凉。我拿出毛巾,坐在她身边,细心地给她擦头发,然后哄着她换衣服,又把一杯热水递到她手里。
朵朵很听话地换了衣服,又把一整杯水喝下去,随着她的脸色一点点缓和过来,她看着我,嘴里不住地喃喃地说:“瑶瑶、瑶瑶……“仿佛她才发现我这个人的存在,仿佛她才认出我是谁。然后,朵朵的眼里有水雾升了上来,慢慢地延着面颊,大颗大颗地,滴落。
“朵朵,到底怎么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我问。
“瑶瑶!”朵朵大声地哽咽,断断续续地向我诉说了事情的经过。故事很简单,韩峰的母亲给他介绍了一个本地女孩儿,两个人已经接触了一个多月了,在老太太的催促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朵朵晓得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韩峰,于是吵了,闹了,砸了东西,分手了。
“他妈妈给他找了个本地女孩儿,他就去和那女的谈恋爱?他妈妈让他结婚,他就去和他家里看好的人成家?他几岁了?还没断奶吗?”我气愤地叫道,“还有,他妈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儿,他还不知道吗?他怎么可以一面和你同居,一面和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
“他妈妈哪里是不知道我的存在啊,那老太太贼着呢。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都是她一步步算计好的。”朵朵接着说,语速很快,仿佛要把闷在心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韩峰他妈早就听老邻居说了他在和一个外地女孩同居的事儿,上次你在我们家时,他妈过来时就已经知道了,但她却没说穿。这就是她老谋深算的地方,如果她那时说让韩峰和我分手,她儿子未必会同意。她采取的叫迂回战术。她一面不断地让韩峰回家看她,借机在韩峰耳边不住地念叨找个本地女孩有多少好处,而外地人又多么的‘恶劣’,一面装成不经意地总到我们家来,说些特别难听的话给藏在卫生间里的我听。我和韩峰于是就中计了,每一回那老太太走后,我们之间都会大吵一通。韩峰越是帮他妈说话,我就越是觉得没安全感,越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最后结果挺难说的;而我越是和他吵,越是逼着他跟他妈说我们之间的事儿去,他就越觉得他妈说得对,外地女人就是泼辣难惹没素质……然后老太太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就给她儿子介绍了个‘有素质’的本地女人了。”
朵朵的一番讲述让我听得目瞪口呆,跟听百家讲坛里说的后宫斗法效果都差不多了。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向朵朵说道:“这哪儿是个老太太啊,她不去从政真是太可惜了,真迂回啊,真有心计啊,真有谋略啊……”
“那是,人老精马老滑,人家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呢,我哪儿斗得过她啊。不过我也没让他们好过,家里的东西让我砸得,送废品收购站都没人要了。”朵朵说。
“你也真够厉害的。”我看了看瘦弱的朵朵,想象着她疯狂地砸家里的东西时的样子。她,一定是给气疯了。这事儿,放谁身上也会气得不轻,原本两个人分开只是伤心而已,但如果在这份伤心上再加上一种由欺骗带来的愤怒,加上一种由外人操控的步步为营,那么,就算是一个平时再温和的人,也会被逼成泼妇。
“我要是够厉害,就去一把火把他们家房子点着了,不是我和韩峰的房子,是他爸他妈家。我把那个老妖婆,把那些看不起外地人,往外地人身上泼污水的本地人,全烧了!”朵朵收起了泪水,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那模样很有几分疯狂的味道。
我的心里,却比刚才看到她流泪时更难过了。韩峰是朵朵第一个真心交付的男人,是朵朵想要相伴一生的男人;朵朵为他学会了做饭,为他打理家务像个贤惠的小女人一样,朵朵还为了他做掉了一个孩子……最终却换回这样的结局。更重要的是,韩峰和他的家人,不仅伤害了朵朵的感情,不仅断送了她的爱情和对以后美满生活的憧憬,而且,他们还践踏了朵朵的自尊。
这样想着,我伸出手,拥住朵朵,在心里喊,朵朵,我可怜的朵朵。
“朵朵,不要这样,忘了他吧,都过去了。只要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就没有人能看低我们。对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最好的还击就是做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我们会活得更好,绝对不能让他们看扁了!”我说。
墙角,有一只蟑螂探头探脑地爬出来,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见没有动静,便大了胆子往房间中央走过来。
“朵朵,还记得吗?你说过的,我们要做打不死的小强!”
朵朵也用力地抱住我,说:“是的,瑶瑶,我们要做打不死的小强!”
我笑了,我知道,朵朵会走出来的,一定会,虽然这需要时间。不过不怕,有我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我会帮她走出这段情感带来的阴影,尽我的最大可能。
“朵朵,你吃饭了吗?”看看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问朵朵。
“没吃,吃不下,从早上知道这事儿以后,就没吃了。”朵朵说。
“那怎么可以呢?身体垮了,我们怎么当小强啊?怎么好好地活着给那些人看呢?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给你。”
“不用了,瑶瑶,就给我下个面吧,好久没吃着瑶瑶煮的面了。有鸡蛋吗?我要两个鸡蛋!”朵朵大声说。
煮好了面,朵朵却只吃下了半个鸡蛋喝了一点儿汤。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是疼的,表面的开朗与坚强,不过是不想让我担心。
躺在被子里,朵朵一直没睡着。我从她那并不均匀的呼吸中能够猜测得到她的思绪是怎样地在沉沉浮浮,在她和韩峰这半年多的感情与过往中纠结、悲伤。我伸手拍了拍朵朵的肩膀,轻声说:“好好睡一觉,朵朵,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把它当成新的起点。记得,我们要赌这一口气,一定要活得好好的,给那个人,给他们家那个老巫婆看!”
朵朵在黑暗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会的,瑶瑶,我一定会,我会让他们看到,离开韩峰我会活得更好,而且,我一定要嫁个北京人给他们看!”
说完,朵朵转过身子,背对着我。
我大大地睁着双眼望向前方的黑暗,嫁个北京人给他们看?或许,这也算是个目标吧,至少在现阶段,有这样一个目标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朵朵需要一个目标,让自己振作起来。
本以为朵朵只是说说而已,可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朵朵是认真的。她开始四处收集那些“相亲大会”的信息,听说哪儿有这种活动,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网络游戏是不玩了,也不再去闲逛聊天,朵朵现在的电脑收藏夹里全都是“交友网”的网页;而朵朵看那些征婚男士的信息时,首先关注的不是他们的年龄、职业、收入,而是,是不是北京人!
我怕朵朵一个人在家闷,给她下载了一个“剑侠情缘”的游戏终端。抛开我对那个游戏的特殊感情不谈,就游戏本身,我也觉得这款游戏还是不错的,我想让朵朵转移一下注意力。本来,我觉得那段曾经的过往在我心里已经是了无痕迹了,可在打开游戏界面的那一刻,面对那熟悉的场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呆了呆,心头五味陈杂。
朵朵在一边问:“瑶瑶你怎么了?脸色好奇怪的样子。”
听我讲了与赵志浩之间的往事,包括在游戏里“私定终身”的事儿,朵朵兴奋地抢过鼠标注册了一个“寂寞小美女”的女性角色,然后,不去练级也不去杀猪,就在城里人多的地方跑来跑去,见了个男玩家就紧跟着人家问:“你结婚没?我嫁给你好不?”
不到三天,朵朵在游戏里闹得人仰马翻,游戏里的男玩家人人自危,绝大多数人都曾在某个闹市里遇到过一个破衣烂衫永远零级的小疯婆,扯着人家衣角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