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不止一次想过当生命走到尽头,他会想什么!原本他以为会是过往岁月中来不及去做的一件件事,还有那些不曾珍惜的人。
只是到了临闭上眼的这一刻,他想起来的只有母亲做的那碗清汤面。
天地昏暗,模糊视野里只剩下一片血红,刀光剑影,世间所有一切声音在这一瞬间都成了嗡嗡声,许安听着有人叫他,那声音很远很远。他竭力想往那道声音看看,可惜他的身体已经不受他控。
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青山绿水间,忠义埋骨。
没有人活下来,无论许安一行,还是那位泾源府的王将军带领的一百多人。
后来赶上的张谙,以及从原州赶过来的支援者们,追着吐蕃军队砍了十里路,没有人统计斩敌多少,他们在乎的是在这一战中自己死了多少兄弟。
每个人都是脸色戚戚,无人处,男儿亦是泪千行。
日暮西山,天边血红一片,风吹过小山坡,吹不散这里的血腥。
看着面前柴堆,张谙沉默,杜启沉默,所有人沉默。杨秋抱着刀,颓然坐在一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躺在柴堆里那些人。
杨秋对于脑子里这个念头没有压下的意思,他能感受得到“自己”心里那种悲痛,然后一种嗜血的狂暴念头正在酝酿。
不多时,从山坡下有人上来,那是派出去寻找那两个因为断后而死去的兄弟的人。他们带回来的是两具无头尸。
杨秋目光落在那两具尸体上,鼓起了双眼,血丝骤然密布。额头锁成一个川字,鼻息粗重。
“他们被吊在树上,头……我们没能找回来!”
“该死……”杨秋回身,往下方走去,身子微颤。
“回来,你去了又能如何?”张谙呵斥,他清楚杨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只是如今又能做得了什么?
杨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的意思,任谁都看得出他此时的颤抖,“他一直很照顾我,我还没还他们赌债。李棵他还没带我去烟雨楼,牛贵还没给我介绍姑娘……”
杨秋一个个点着名字,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烟雨楼是长安一座很出名的青楼,李棵没资格进,牛贵自己都还是个老光棍,又去哪里给杨秋介绍媳妇……
然而没有人觉得好笑,每个人听着杨秋的一字一句,无不神色黯然。
“还有……”
“杨秋,够了。”
“他们死了啊,他们怎么可以死呢?不是都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的嘛,既然都答应过了,怎么可以反悔。”
“就算要反悔,也有很多种方式啊,一个个都是老兵油子,耍赖不都是看家本领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呢?”
“呵,还说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那你们呢?一个个嘴上的毛都扎得死人了,竟然还忽悠我。”
杨秋踏了出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如千斤重,踩在后面诸人心头。
张谙一把火扔在柴堆上,又一把拽开拦住自己的杜启,跨步追上杨秋,一个飞踢,杨秋栽倒,滚出好一段距离。后又跟上,双手揪着杨秋领子,将杨秋提了起来,咆哮道:“你给老子听好了,你也欠老子三十两的赌债,欠杜启一坛好酒。”
“你要去烟雨楼,老子包它一年,任你玩,你要媳妇,老子给你说,哪怕带着这十几个兄弟去抢,老子也给你弄来。”
杨秋偏着头,泪水滚落,与脸上灰尘搅在一起,一会功夫成了个大花脸。
“杨秋,你给老子听着,他们死了,不只是你伤心。在你之前,他们是老子四年的兄弟。他们为身后这十几个人都挡过刀。他们对你那点照顾,算个屁。”
杜启从地上爬了起来,“够了,都给老子闭嘴。”说着过去拉架。
这个时候显然只有他敢做这个和事老。
山坡上熊熊大火,满满将一切焚尽。与天边红色相映,凄凉无比。
“滚开。”张谙推开杜启,提着杨秋,一脸愤懑,吐沫星喷了杨秋一脸,说着说着一双老眼蒙上一层雾气。
杜启强行分开两人,见两人模样,直接跳了起来,一个一脚,将两人踢翻,同样唾沫横飞,“打啊,不爽的话,干一架啊。”
杜启指着张谙鼻子,“杨秋多大个人,小屁娃娃一个,你有必要那么较真?这几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转而看向杨秋:“蠢货,他打你,你不会还手!你是猪啊!”
咆哮,数落
……
夜幕下,山坡上一片混乱,一时间闷哼声此起彼伏。
烈火星辰,指引君一路好走,
三分碧落,我寄仇心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