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以西约十里，山脉绵延，苍翠点缀，较之渭城这里可以说是天堂一般的所在。好山好水，丛林密布，同时又是西域往大唐的一处重要通道，过往商客不在少数。是以这里的盗贼山匪也不是一般的多。
平日里这些家伙抢劫过往商旅，黑吃黑亦是再平常不过。然而再怎么狠的人，都有害怕恐惧的东西。岷山周边的狠人，最恐惧的就是渭城那三十个疯子。
三十军士，三十痞子，三十不要命的疯子，他们在这周边，是谁都不及的狠人。
有山一座曰岷山，岷山往西是大片的草原山林，黄河一条支流贯穿而过，这里在五年多以前还是大唐的国土，如今却类似于无主之地。吐蕃纵然将大唐军队赶出这片草原，却也没有能力掌控。各方角力，最后也只好都放任不管。之后五年多时间里，大批量的盗贼进入这里，几番厮杀洗牌，相对来说情况稳定下来。
岷山有大大小小数十条支脉，几乎都被盗贼占据。渭城三十痞子今日拜访的就是这些支脉中一座叫做青山的山，这里有一伙盗贼，在整个岷山盗贼中都很有名气。
青山苍翠，在蒙蒙细雨间，被淡淡薄云遮住了小半山体。
张谙领着手下二十八人，站在山脚，马儿打着响鼻，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手中握着各种兵器，眼中如是燃着火焰。二十九人，身上衣甲各样，而且已经破旧，甲胄的颜色都已经暗淡。这支队伍怎么看都像一支杂牌，只是那种异乎寻常的安静，让人对这支队伍敬而远之。
军旗打起，是渭城城楼上那杆旧旗。这杆旗是大唐龙旗，他们是大唐官兵，是渭城守军，他们来此是剿匪。
青山半山腰，三五个盗贼头目聚在简陋的大厅里，脸上表情各异，要么愤怒，要么恐惧。
“大哥，他们不过三十人，怕他作甚，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大哥一句话，我钻山豹第一个冲下去，砍死那几个杂碎。”说话的是个粗犷大汗，一脸横肉不说，右侧脸颊还一道显目刀疤，看起来甚是凶狠。
“杂碎？”堂中一声嗤笑，跟着一个一脸阴柔的男子站起身来，看着大汉，“三哥，你别忘了这几年岷山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他们若是杂碎，我们算什么？”
“哼，别人都欺上门来了，你的意思是要忍过去了？”大汉反问一句。
“青山有那处隘口，易守难攻，我们完全没必要和他们硬拼。”年轻男子说着看向最上首坐着的那人，道:“渭城三十军士，可以说是完全被大唐军方排斥在外的，他们就那几个人，不会舍得折损在这青山。”
“哼，可笑。你别忘了刚才那信里的话，屠灭青山，就是说整个青山将鸡犬不留。”大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年轻男子的话颇为不屑。
“三哥也别忘了。只要我们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退去。”
“啪”的一声，大汉一拍座椅扶手，猛的站了起来，瞪着年轻男子，“就是说要将老子的人头送下去了！”
年轻男子退了一步，道:“那倒不是。”
“不是老子的人头，那就是老子手下那些兄弟的人头？”
年轻退回座位坐了下去，不再接话，意思已是很明显了。
堂上气氛一变，不少人都愤恨的看向年轻男子，右手都摸上了刀柄。
“够了。”青山盗贼大当家发话，大当家扫过下方，跟着道:“来者既然不善，我们这些做主人的，又讲哪门子和气。况且大家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生死有命。”
说罢站了起来，走到那年轻男子身前，“还请转告龙大当家，某只能谢过他的好意了，我等命贱，做不成那等大事。”
“大当家的意思……”年轻男子虽然有了预料，还是忍不住要再劝说几句。
“李先生不用再说了。这几日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还请李先生见谅。李先生应该还要往其他几处山头，这便往后山下去吧。”
“也罢……”李姓男子叹了一声，拱手道:“若是还有再见之时，希望大当家的不要再推辞。”
“真有那时，一定答应。”
说罢叫了人送青年离开。这位大当家脸一垮，有些留恋的看了大厅中的一切，“告诉弟兄们，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大哥。”几个当家的起身叫到。尤其是钻山豹，当下跪了下去，“大哥，二哥，你们带着兄弟们从后山走吧，这次是俺搞出来的事，要死也是我死，不能连累了你们。俺钻山豹不是胆小怕死的人，我带着手下弟兄给你们断后。”
“老三啊，一日是兄弟，终生都是兄弟，既是兄弟，又怎会丢下兄弟。莫要再说了，无论生死，大家都在一起。”
青山脚下，张谙听着许安的回报，点了点头，“上面看来已经有了决断，准备迎击吧。”
“青山老大曾经也在军中待过，不可大意。”张谙补充了这句，手中长刀一晃，雨水沿着刀身从刀尖滑下。
诸人知道张谙是什么意思，他们当然不会大意，大大小小的战斗，无论是和敌军，还是盗匪，他们从来都不会轻看任何人。
只因为他们的命不仅是自己的，也是周边兄弟的。他们容不得自己大意，都清楚自己不可以死，要守着兄弟。
很快，对面聚集了他们数倍的盗贼，当先一人提一把阔刀，面色阴冷。
“说实话，某不愿与你等为敌。”
张谙上前，“既已为敌，说这些没有用处。”
“也是。不过今日我若愿意自裁，你可同意放过我身后这些兄弟？”
“你有兄弟，我也有兄弟。我放过你兄弟，谁又放过我兄弟？你兄弟既然欺我兄弟，那我就杀你兄弟。”
“那便战吧。都是为了兄弟。”
马蹄声起，溅起一地泥浆，喊杀声起，刀光，剑影，血洒。
有雨落，洗不净这污浊的青山草地。
雨中，天渐渐暗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