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不歇,春风骤急。
自窗口进来一股寒意,屋子里少年哆嗦了一下,额头汗水汨汨而淌,片刻湿了枕头。少年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又像是在面对什么令人恐惧到极点的东西,嘴唇颤抖,蒙上了一层紫色。眼窝深陷,面容亦突然扭曲起来。
滚滚黑云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夜空,细雨渐渐落得急切,春雷阵阵,这个夜给人一种极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王大夫起身关窗,很是压抑,这座小城里如今只有他和下面那处屋里的少年,让人无法安心。无论是来自环境,还是内心,王大夫感到害怕。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墙上,王大夫紧了紧衣服,到了门边拿了放在那里的一根木棍,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握着木棍的手掌已经被汗水浸湿,额头业已布满汗珠。
这种感觉来的很快,王大夫甚至来不及思考到底因为什么会感到恐惧。他死死盯着那道门,一眨不眨。就像生怕那道门突然被人踢开,然后一个七窍流血的人头飘在眼前。
渭城百米之外,一伙鬼鬼祟祟的人摸了过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青山脚下,战斗打的火热,盗贼终究不是正规军队的对手,何况在场的二十九人在军中资历都很老。或许谈情说爱,花前月下他们没什么经验,然而就怎么在战争中活下来,如何杀人,他们近乎有了一种本能。
这伙盗贼明知必死,抵抗异常的顽强,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本有机会逃走,然而没有谁离开,除了倒下。
张谙一刀劈退大当家,余光扫过地上残尸,眉头微蹙。他敬重这些家伙,敬重他们流露出那种兄弟间的感情。想到这,张谙打量着对面的大当家,心想还没忘记么!
张谙并不羡慕对方,他身边也有一群兄弟,一群比这些盗贼更加在乎同生共死的兄弟。
李大当家看着身边倒下的尸体,嘴角不由一阵抽搐,眼皮轻颤,目光骤然一冷。作为盗贼团里最强一人,他被张谙紧紧盯住,对于身边这些人援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惨遭践踏马踢。
他的心在滴血。
一声大喝,李大当家提刀斩来,一阵猛劈狠斩,攻势比之前强了数分。张谙节节败退,在退出近乎十丈之后,被对方一刀带下马去。对方接着一拍马背,纵起,握刀又是凌空一斩,张谙尚未稳住身影,匆忙间举刀相迎,只觉耳畔生风,那把阔刀虽然被他拦下,还是有半寸破开肩甲嵌入他的左肩。右膝盖狠狠撞在地上。
张谙喉间一甜,嘴角淌下血来。
听到这边动静的人都暂时忘记了正与自己短兵相接的敌人,看了过来。缘何夜色太浓,除了交战的双方,其他人看的都不真切。
杜启和钻山豹对了一掌,各自退开,往张谙处疾驰过来。身后钻山豹一声咆哮,紧跟而来。
如今几个当家都选择一人盯上,他们不指望能够胜出,只能寄托于自己能够在死之前为弟兄们拉两个垫背。
杜启呸了一声,钻山豹体型与他相似,力量相近,两人短时间内不可能决出胜负。
许安等人也是用了办法逼退对手,渐渐靠拢。对方人数占优,这样深沉的夜色里,要提防的是“暗箭”。
四目相对,张谙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呀……”划破长空的尖啸,震人耳膜。张谙不顾压在肩膀的阔刀,猛然起身,抽刀朝对方划去。
李大当家躬身一躲,腹部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抽刀,刀口划过张谙的肩甲,发出一阵急促咯牙声音。
“杀。”
“杀。”众人回应张谙,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将要落下帷幕。
…………
雨越下越大,春雷滚滚,震耳欲聋。
渭城外,一行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木然立在雨中,当先一人看着风雨中的小城,眼中满是杀意。
“这个时候,派过去的人应该到了。”
“恕属下无知,那李铨既然执意找死,先生又何必救他。”
却是这领头人就是早些时候从青山后山离开的阴柔男子,看他身后这伙人的装束,想来这人也是大有来头的人。
“呵,这李铨是个人物,死了怪可惜的,他手下那几个当家同样不是什么弱者,这样的人若能为我们所用,比起让他们死,岂非更好?”阴柔男子诡异的笑了笑,叫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一股冷意袭身。
“再者,我在那青山呆了这么久,什么都得不到,可不是我的风格。不过那李铨手下,除却几个当家头目,其他人都是累赘,刚好借那几个家伙的手除了。”
“行动吧,记住先前告知你们的,四处放火,叫那边人看得见。”
“是。”当下五六人上前,取出勾爪绳索,攀上了城墙。
阴柔男子捏了捏拳头,呢喃道:“经此一次还能活下来的,才是值得我笼络的人。”说着嘴角扬起一抹阴邪的笑。
当城中冒起火光,阴柔男子并回了身,带着剩下的几人走了开。
这一夜,渭城为数不多的木质结构的房屋,都被点燃,也不知是否老天有意帮助那阴柔男子成事,在火光燃起来之后,雨也落的小了,满天黑云也淡了大半。
屋中,王大夫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定是出了事了。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心里说不出的苦涩,自然他不可能,也不敢打开门出去的。
阴柔男子不知道渭城还有人,所以他的手下同样不知。这招围魏救赵,一个原因正如阴柔男子所说是要剪除那些残枝糟粕,留下真正的精英,另一个原因诚然是他们尚且还是走在夜幕下的人,还不能露出什么马脚。不然就他们这些人,与张谙等人相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当所有人都以为渭城已经没有人的时候,他们闯入这里,放火烧城,几乎所有能够被点燃的东西都被他们点燃。
火光里,一个人影摸进了少年所在的房间,尚且还在抱怨着难闻的药味,并见到床上直愣愣的坐起一个人来,跟着床上那人脑袋一偏,往门口看了过来,动作机械得像是僵尸。
夜色里,火光下,僵尸脸上两只燃着火焰的眼睛,在见到有人闯进来之后,那人的手自然的摸上了放在床沿的刀柄。
“哗”长刀出鞘,一抹光亮,刺伤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