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又落雨了。
杨秋缓步走在街上,雨水冲洗着他身上的污浊。街上没什么行人,街旁的几处酒楼茶肆偶有低声的讨论传出,其中囊括的内容千奇百怪。虽说的不乏精彩,却只能当做闲暇时的消遣。
不时,在一家名为春晖的茶社前,杨秋停了下来。
到了屋檐下,拎起湿透了的衣摆,捻干之后,并抬步进了门去。
一楼空旷,没有人影,杨秋看了柜台边的楼梯,朝那边走了过去,刚要上楼,有人叫住了他。
回过身,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在他身后不远,眼中含笑,看着极为亲切。微有些发福的身子,看起来也颇具喜色。
“老夫是此间掌柜,看客官浑身湿透,不凡先到里间换身干净衣裳,再上楼不迟。”
杨秋微有些尴尬,余光瞥了自身一眼,心中暗自奇怪,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走了进来。认真看过周边的装扮,想想觉得还是离去的好。正要告辞,那位掌柜再又说到,“小友不用这么拘谨,来即是客,今日荀先生说书,不听听的话可就可惜了。”
杨秋躬身朝老者行礼,一时间对那位荀先生来了几分兴趣,并也不再多说,“那就谢过掌柜了。”
老掌柜笑了笑,带着杨秋往后院过去,路上问起了杨秋来处。知道杨秋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老掌柜神色微黯,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来。
只见他喃喃道:“这战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招呼杨秋到了后院,一位老妇人许是听到了声音,出了门来。
老掌柜向杨秋介绍了之后,并对老妇人说到:“你去找身大郎的衣服给这孩子换上。”
老妇人见了杨秋也很是高兴,一副很久没有见过外人的样子,听了老掌柜的话,忙过来拉着杨秋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咕哝着:“都淋透了啊,你这孩子也不晓得照顾自己,生病了咋整!”
老掌柜听了笑了笑,一双老眼竟有些湿润,面上的皱纹却像是突然绽开了。
杨秋换过衣服走了出来,老掌柜家不是平头百姓,衣服的成色比起杨秋之前那身好了不止一点。不仅用料上成,领口,袖口之处的做工更是精妙。
白袍黑靴白带束腰,因为淋过雨而凌乱的的长发已经重新梳好,同样用白带系了垂在背后,整个人的气质文雅起来,面上坚毅,倒不至于让人觉着文弱。
“真合身。”老妇人笑着说到,老掌柜也点了点头。
原本说好的听书没有去成,杨秋陪着老掌柜说了很久的话,也是老掌柜慈眉善目,不然倒像极了晚辈聆听长辈训话。
自然杨秋在渭城的事情也提及了,至于再往前的事,或许太过久远,杨秋不愿再说了。
“我家大郎以前也是当兵的,离家的时候比你大上几岁。在你这个年纪,可少有像你这么有本事的人哩。”
“不过战争哪总要有人死的。”老掌柜说着情绪有些低落,杨秋同样神色一黯,知道老掌柜的儿子定然是永远留在了战场上了。
大唐是府兵制,为了人口繁荣,规定家中长子,独子是严禁加入军中的,也不知老人家的儿子想了什么法子。竟然能瞒过。
不过转念想来,如今大唐是各种混乱,这些也在情理之中了。只是……
杨秋余光扫过身上的衣服,脸上还是经不住有了异样。
“放心吧,这衣服还是新的。”
杨秋略微尴尬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死人东西让他觉得晦气,而是在渭城的时候,对于死去的人,出于尊敬,是不会碰他们遗留下来的任何东西的。
侃侃而谈,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落的更大了。
留了晚饭,雨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杨秋惦记着客栈里那些东西,并借了雨伞,离开了春晖茶楼。
临走,杨秋说了一句,“老爷爷不用太担心的,我会让那边的朋友帮忙留意。”
这里说的是老人家的二子,自从参军后就没了音信。
老人家虽然深知不会有什么收获,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杨秋还是个孩子,哪里可能有那么大能耐。不过还是欣然接受了杨秋的好意。
到了客栈,自己原本租下的屋子已经被上了锁,贴了封条,柳长风派了两个亲信留守。向两人出示了邢部开具的文书,杨秋得以见到自己的家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把刀了。
从箱子里拿了两块玉,算是对那两人尽心尽责的感谢。
只是两个留守的捕快看着杨秋一脸和气的样子,竟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那种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好一阵之后才感觉不到。
临走,又听得杨秋说到:“你们捕头现在在哪里呢?”
少年的笑,让人如沐春风,但是,少年眼中透出那抹寒意,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