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渭城出事之后已经过去五日,日子过得甚是安静。自然对于这些家伙来说,不可能真正闲下来,是以每天都会有人外出,每次回来都带着不少的收获。杨秋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下也开始渐渐融入这个团体。
当然对于身边的这些人来说,杨秋与之前那个杨秋有了很大出入,性子变得很淡,不大喜欢热闹了。
张谙等人看在眼里,虽然不解,也只当是小孩子还不曾走出病痛的阴影。何况少年人的来历也不是一般,可能是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才变了模样。
杨秋对于大家的关心看在眼里,心里感动,脸上的笑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会在杜启死拉硬拽之下,与他们喝酒划拳。至于他想要离开出去走走的想法,却是被所有人都否决了。
渭城大火之后,下了一场雨,使得渭城高温很快降了下来,接着就是修缮工作业已经开始。三十人每天都有十人过去,轮换着来。说是修缮也只是将那些烧过的痕迹处理,另外就是城墙的加固。至于城中毁于大火的房屋,重建是万不可能的。只是将那些不曾烧毁的翻新一下,反正他们这几个人,用不了多大的地方。
溪水潺潺,在如茵绿草间蜿蜒。难得的好天气,杨秋躺在草地里,双手枕着脑袋,眼睛上各盖一片绿叶,看起来好不惬意。长刀放在右手边,那是他最方便,亦是最快可以握住刀柄的地方。
说来,自从将脑子里那些消息整合梳理之后,某些念头近乎成了一种本能。每当手握住那柄刀,杨秋并有一种莫名的饥渴,那是一种对鲜血的强烈渴望。再有就是这柄刀所代表的过去,那些模糊的记忆,云里雾里的故事,每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正如张谙说的那样,他来历特殊,起码在渭城所有人中,他是最特殊的那个。其他人来自军中,他们“调任”渭城同样还是官兵的身份,而杨秋不同,他来自京都洛阳。他以不到十七的年纪来到渭城,带着那柄长刀,还有一段不堪的往事。
最让人吃惊的还是杨秋表露出的嗜血,尤甚过张谙这些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打滚了多年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张谙等人不问,却不时提醒着杨秋。他们不愿见到一个沦为狂魔的杨秋。
对于过去经历过的东西,杨秋不大记得,只能从脑子里那些零碎的记忆中找寻一些踪迹。只是这几日每有仔细去想的时候,脑袋就不停的发晕。
当然,固然有万般不适应,却有一身好本事。只要再过些日子,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之后,那么也将是个高手。
“实在闷的话,也可以去林子里走走。”张谙的声音响起。杨秋拿下盖着眼睛的叶子,坐了起来。
张谙在他身边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没有啊,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细想下去又什么都记不起来,脑子有些混乱而已。”
“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人要向前看,路也是向前走的,没必要停留在过去,去考虑那些已成过去的往事。”
“是了。”
“小秋子,准备下吧,晚上有行动。”
“嗯?要出去么?”
“是啊。这里储备的粮食不多,坚持不了几天。渭城那边一把火烧了精光,我们只能去找人借点粮了。”
“或者我们可以向上面申请一下啊。”杨秋虽然知道渭城这几十号人连后娘养的都算不上,没人会对他们有所照顾。不过他还是觉得上面的人这次应该会念及渭城刚出了事,对他们稍微帮衬一下,所以有此一问。
张谙对于上面那些家伙的不作为显然不愿意浪费自己的脾气,对于杨秋的问题,耸了耸肩膀,道:“求人不如求己。那些家伙啊,巴不得我们都死翘翘,又哪里会对我们施以援手呢。”
“将军说的不错。”回过身去,杜启提着个陶罐往这边过来,到了旁边坐下,拍了坛口泥封,灌了一口,捋起袖子抹了抹嘴,方道:“我们这三十号人,说到底跟野孩子差不多,吃喝拉撒都得靠自己。”
“虽然我们有着编制,隶属于渭城守军,然而我们是被任何一支军队排除在外的,这等山高皇帝远的地界,那几位节度使之间又不怎么和谐,所以我们啊,类似于是在夹缝间求生存。”杜启补充了这句,又举起坛子,豪饮一阵,复又说到:“我们在他们眼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出那些危险的任务,基本每次出任务大家都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每次能够回来,大家都会乐呵好一阵。”
杜启缅怀了起来,话语间颇多自嘲,眼睛微湿,偏过头拍了拍杨秋肩头,正色道:“小秋子,要记住,人真正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即使不相信也要强迫自己相信。”
“俺老杜现在拍着你的肩膀,和你有说有笑,也许下一刻,你的肚子就会被俺捅出一个窟窿来。”
杨秋脸色微白,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老杜这些话,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一个人终究不可能要求别人待你如你待他一般真诚。
“呀,呀,俺这大老粗今天这是怎么了!”杜启说着起身,晃晃悠悠的离开,看那身影,突然有了几分落寞。
“渭城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有一些忘却不了的故事。”张谙见杨秋样子,解释到。
“将军也有么?”
张谙神色微黯,轻声道:“也有啊,而且不只一件呢。”
男人和男人之间,有些时候也是有很多话可以聊的。不过在杨秋有些好奇的眼神中,张谙笑了笑,起身拍拍屁股走人,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故事,说与不说都有理由。有的故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听,而有些故事只能藏在心里。
杨秋嘿嘿笑了一声,跟着站了起来。
阳光正好,风清云淡,绿水妖娆。
各自回了住处准备,晚间的行动除了在渭城那十人,其他都是要出动的。他们这次要穿过草原,与吐蕃军队交手。
岷山盗匪横行,然而这些盗匪手里除了金银珠宝,其他诸如粮食之类同样奇缺,所以要钱找盗匪,要粮找吐蕃,这是渭城三十痞子的准则。当然哪天惹得他们不高兴,他们也会装作盗匪,打劫打劫大唐某个节度使手下的运粮兵。
日渐西沉,二十骑出了隐蔽的山谷,转往西边,一路驰骋。
这年是大唐永泰三年初春,大唐与吐蕃歇了三年之后,一场新的大战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