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边患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意料之中的战事还是爆发了，大将军林迦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借手车池的军队一路向王都打来，这两个都是我的大患，但这两个大患在最短的时间内如此顺理成章的纠结在一起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本以为，林迦多年与车池人打仗，双方多少应该有点心结，我终究还是不那么的理解利益，毕竟，在利益的面前，一切的过节都是微不足道的。
林迦在一月底起兵向王都而来，一路连下7城，声威大震，本欲一鼓作气攻回迁尼，却在卫城遭遇了索兰的驻军。
当年鄯善王亲封的五位大将军，现如今，钦查大将军战死，迪诺大将军病逝，鲁克叛国被斩于大营之内，剩下的两人，便是林迦与索兰。虽然明姬与国舅都是任人唯亲的主，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任用的人，尤其是在军事上，多少还是参考了对方能力的，林迦也好，索兰也好，在统军方面，绝非无能之辈。
林迦个性张扬，擅长攻城掠地，索兰为人保守，守城才是他的强项，而眼下卫城的情况正好就是如此，一时之间，由鄯善国两位大将军负责的攻防战吸引了各方的眼球，最强的矛与最强的盾究竟谁胜一筹这个问题绝对卖座，可惜，出于本身的立场，我实在无法像局外人一样以看戏的态度的去看待这场激战。
林迦来势汹涌的战火终于在卫城止步，在双方都没能占得便宜的情况下，战事处于胶着状态，正当举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卫城之时，车池参战了。
二月初，一支大约8万人的车池军队从林迦的后方畅通无阻的潜入，得知情报的孟都立刻下令阻住了所有从南部边关到鄯善王都的路口，车池大军以闪电之势掀起了邑洲大战的序曲，此时孟都手中的人马只有5万，一夜之间，第二条战线出现了。
这位以平民身份，先后受到两位贵族出身的大将军赏识，曾以将军身份行使大将军之职的中年将领是军事上百年难得的奇才，也是鄯善军界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例。
以劣势兵力承受敌人8万精兵的强攻，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邑洲的驻军也曾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一只军队里如果有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核心，那么任何的劣境都不能摧毁这支军队的信心，当年的钦查大将军在被叛徒出卖城破之后依然迫使4倍于自己的敌军付出了比自身更为惨重的代价，如今，孟都所遭遇的境遇远远不如当日残酷，因此，仅仅两个时辰孟都就夺回了主动权，与人数远远超过自己的车池军队处于相持的状态，几番激战过后，双方各有损伤，但鄯善军队在孟都将军的带领下已经牢牢把守住了通往王都的所有路口，没有给车池人半点深入的机会，车池人的偷袭计划彻底破产。
前线的战事虽然紧张，但孟都与索兰传回来的消息都还不坏，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稳固了朝野上下的人心。
而就在此时，一封密报呈到了我的手中，这是鄯善国早年派往车池的一名间谍发回的消息，是一封调兵公函的复件。
“1月21日，奉车池王之命，调18万大军参与鄯善之战！”
18万，我默默地念着这个数字，根据孟都派出去的瞭哨显示，从边关进入鄯善的车池军队只有8万人，索兰那里面对的是鄯善的5万叛军，可这张纸条上分明显示车池的参战人数是18万，那么，还有10万在哪里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看着墙上的鄯善地图，从车池到鄯善的王都迁尼，只有两条通道，一条必须经过卫城，另一条则是通过邑洲，这两条道路上都有鄯善最精锐的部队驻守着，先王临终之时就已经考虑过这一点，才做下了那样的人事安排，除此之外，还有哪一条道路能够适合10万大军进发呢？
“陛下，埃西亚将军和梅林将军到！”侍从官在书房外面奏报。
“宣！”
鄯善王临终之前破格提拔的梅林将军是左相哈吉的儿子，哈吉多年来在朝中一直是个老好人，影响力不容忽视，以将军身份行使大将军的职权，其实是个缓冲的任命，昔日孟都将军就是如此，只不过，孟都是因为并非贵族出身的缘故，而梅林与埃西亚欠缺的则是军功，自幼受到钦查将军教导，连孟都将军都对其称赞有加的埃西亚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军界未来之星，但这位梅林将军的任命则很大程度是收买人心，梅林将军年纪27岁，到目前为止在统兵方面没有什么纰漏也没什么突出的功绩。
“陛下！您传诏臣等不知所为何事？”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那张纸条交给他们。
埃西亚看完之后，感慨了一声，“我本以为车池只是趁火打劫，想分一杯羹，如今看来，他是想把整个鄯善一锅端了，18万，这可是倾巢而出啊，只是不知道，这剩下的10万人会出现在哪里？”
“我也很想知道啊！”我心中苦笑，不久之前，有不少大臣建议将新军开赴前线，以缓解南部战场的压力，如今看来，派兵去邑洲援助孟都将军的计划只能暂且放下了！
“孟都将军和索兰将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目前的战况对我军来说并不严峻，毕竟是在我鄯善境内作战，时间一长，敌方的粮草补给都是问题，士气必然受挫，到那时候，就是反攻的良机”对于南方的战况，梅林倒是比较放心。
“一旦我军增援邑洲而敌方10万大军从别的方向突袭的话，必会长驱直入，王都也会陷入危险之中，没什么比起王都的安危和陛下的安全更重要，在发现敌军动向之前，当务之急，就是严令国境处的各个关口加强戒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密切关注一切异状，此外确保鄯善境内的通信网畅通无阻，我和梅林将军的兵马将随时作好准备开赴任何一线！”埃西亚思索了一番便向我提出了建议。
“也只能如此了！”我答了一声，眼光重新落到那幅地图上，心中一动，不由得问道：“你们说，他们会不会从孔雀国入境？”
埃西亚和梅林都有些诧异，也顺着我的目光看着鄯善的地图。
从南部边关通往王都的通道有两条，正是目前索兰和孟都驻守的那两处，鉴于疏勒正在集中兵力攻打龟兹，东边的防线应该是最稳定的，鄯善的北部是沙漠，虽然荒芜但安全系数也最高，剩下的西部则是与孔雀国相接壤，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防守的死角，那么，一定是孔雀国。
“如果，孔雀国的新君决定改变一贯的国策，也不无这个可能！”埃西亚看着地图出神。
“来人！”
“陛下有什么吩咐！”侍从官恭敬地问道。
“宣右相！”
少顷，右相朗古也到了御书房。
“臣见过陛下！”朗古匆匆入宫，还有些气喘吁吁。
“立刻派遣探子调查孔雀国内的情况，严密注意是否有车池大军在孔雀国内借道，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详细的线索！”
五天后，从孔雀国飞回的信鸽证实了这一消息，孔雀国内确实出现了大批军队的行踪，并确认是车池军队无疑，人数约十万，正在孔雀国内休整，随时可能发动猛攻，收到这个消息的同一天，我召集主要的大臣在御书房召开会议。
我看着在坐的臣子们说道：“如今战事紧迫，众卿有何看法？”
左相哈吉首先奏道：“当务之急，乃是派人前往平城驻守，平城距离边关很近，是我国最大的粮仓，同时也是孔雀国通往我鄯善腹地的重要关卡，战略地位非同一般，臣建议陛下立即调一路大军前往平城驻守，目前可用之兵唯有埃西亚将军与犬子梅林所属的新军，陛下可任选一路！”
“臣埃西亚向陛下请旨！”埃西亚立刻站了起来。
“臣梅林向陛下请旨！”梅林几乎和埃西亚同时站了起来。
“新军组建才三个月，如果只派一部，人数上比对方少了一半，恐怕压力会很大！”右相朗古不无忧虑的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如果将新军全部派到平城，一旦其他战场出现危机，我们将再也无兵可派了，况且，守城的话，相对来说容易许多，昔日若非叛徒出卖，钦查大将军必能将4倍于自己的敌军挡在国门之外！”哈吉对于战事显得比较放心。
这番建议也不无道理，但他此刻提起钦查大将军，使得我不由得心中一沉，埃西亚的脸上并无悲戚之色，但眼中坚定的神色更浓。
“驻守在月亮城的3万大军也是精锐，不妨将其调回，目前我国与疏勒交好，国界并没有什么大患，这支精锐与新军一部合并，战力上也很可观！”右相对于新军始终不放心，这也难怪他如此，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会将这支组建才三个多月的新军拉上前线？
“众卿，回调月亮城的军队需要不少时间，而西部的边患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发兵就在这一两日之内，因此，从边关调兵可行度太低。”我自然知道这些大臣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可是，这么一来回，少说也要10天半个月，到那时，只怕车池人已经打到了迁尼城了。
“要不，向邻国求援？”右相忐忑不安的看着我。
我心中苦笑，他们这时候还惦记着之前关于我和隆泽的那些传闻，所谓的邻国，指的不过是疏勒，若是我向隆泽求援，他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做，于私，我这辈子注定不能给他任何的承诺，因此，我也不想欠下他任何的人情；于公，鄯善国作为西域最富庶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如果需要疏勒的援助才能抵御外敌，那么，从今往后，鄯善如何在西域众多的国家中自处？
我不怪右相提出这个主意，毕竟他也是心急，事实上，此时此刻，又有几个人对这场战事有必胜的把握呢？
“不知陛下要派哪位将军前往平城？”哈吉询问道。
我看了一眼埃西亚和梅林，这两个年轻的将领都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自信满满。
“埃西亚将军，本次出征，由你为主帅！”我知道，在哈吉无意中提起了钦查大将军之后，这场战斗对于埃西亚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臣遵旨！”
埃西亚上前从我手中接过了兵符，那一瞬间，我能感受他此刻心情波动得厉害。
众大臣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我接下来说的那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为了稳固新军的士气，我已做下决定，御驾亲征！”我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决定，引来在座臣子们一片哗然！
“陛下，御驾亲征非同一般，我鄯善的历史上，还不曾有国主亲征的先例，为了陛下的安危，还请陛下收回旨意吧！”右相连忙劝阻。
“陛下，此事，臣也认为有不妥！”埃西亚是第二个表示反对的。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表示了担忧。
“众卿认为这是个冒险的决定么？”我环视了眼前的臣子们。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万金之躯，实在不宜冒险前往边关险地！”哈吉的一番言辞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作为这个国家的国主，自当保护自己的臣民，我方5万大军组建才三个多月，军心尚有不稳，此时此刻，若御驾亲征，对于稳固军心是再好不过的，再说，昔日云滩一战，我也曾亲临一线，众卿放心，此番亲征，必不会如上次那般涉险，况且，此次的情况远远不如当时险恶，我只是随军在后方督战罢了！”
我意见坚决，大臣们也不再强烈反对，保守点考虑，御驾亲征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是，往好的方面来说，鄯善国终于有一位国主能够站在前线保护这个国家的人民，这未尝不是一件鼓舞民心的事情。
军事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告退，埃西亚却留了下来。
“公主，谢谢你”
我和他独处的时候，他总是沿用昔日的称呼。
“埃西亚，我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不仅是因为钦查大将军！”我平静的看着他。
“公主？”埃西亚有些疑惑。
“我最信任的人，始终还是你！”最危险最重要的一路，我只能交给我最信任的人。
“我决不会让车池人在西部猖狂！”埃西亚庄重的做下承诺。
当日，御驾亲征的告示就贴在了王宫外面，对于正在为南部的战事忧虑的人们来说，几乎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开始出现了阳光，我在宫内都可以听到宫外的百姓高呼“万岁！”之声，鄯善国内上下一心，百姓们自发的捐钱捐粮，甚至还掀起了踊跃参军的热潮，一时之间，民心空前团结！
为了不刺激孔雀国内的车池军，对外打出的名义是派兵援助邑洲的孟都将军，私下里，我也派遣密使向孟都转达了实情，孟都给我的回复是，无论敌军加派多少人马都休想从他的防线通过，这位作风稳健的大将军始终是鄯善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埃西亚不愧是将门之后，才个把月的时间已经完全适应了代理大将军的身份，当我来到大营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列队整齐，等待着出发的指令。
曾经，我一心整垮明姬，本是计划打造一支属于我的嫡系部队，结果因为我主动放弃军权，从此一度不再关注这支新军的动向，没想到的是，放弃了王位的我最终得到了王位，而这支由我策划组建的新军终究还是站在了我的身后，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吧，想到这里，我不禁涌起了几分别样的情愫。
“女王陛下万岁！”
“誓死保卫国土！”
雷鸣般的呐喊，显示了这支新军战意的高昂，再没什么比御驾亲征更能鼓舞士气了，这个国家的王和他们站在一起，是信任，也是信心。
“诸位，我不需要你们有誓死保卫国土的觉悟，我要的，是你们让敌人战死沙场的能力！”此时此刻，无须太多的言语，行动比一切都有说服力！
“女王陛下万岁！”
“让敌人战死沙场！”
一张张信心满满的面孔，就是胜利的最高保障，我不再多说什么，将主控权交给了埃西亚。
埃西亚训话的内容比我务实得多，看着他在点将台上的样子，我依稀想起了钦查大将军，埃西亚的一言一行，几乎就是钦查大将军的翻版，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位年轻的将领会成为鄯善军史上的又一个传奇。
坐在我的御驾之中，一阵莫名的悸痛没来由的袭向心头，我几乎从座位上跌了下来，幸好我此刻不在点将台上，正在强调军纪的埃西亚无疑是众所瞩目的焦点，御驾前方的幔帐一定程度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否则，我这个举动一定会被所有将士注意到。
我身边的亲兵却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陛下，您怎么了？”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大声喧哗。
我心头的悸痛越来越强烈，犹如万千蚂蚁啃噬着我的心口，疼痛难忍，最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再也没有任何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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