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诅咒
迷迷糊糊中，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世界，一片迷惘，我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看不到来时的道路，看不到尽头。
一阵阴冷的风吹来，我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头窜升，忍不住抚摸心口，似乎还能感受到心跳，这是梦吗？还是，我置身于陌生的空间？
“夕城公主，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嚣狂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我连忙转身，看到的居然是苏伊尔。
我不由得大骇，“你，你不是死了吗？”
苏伊尔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当然死了，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你不要过来！”我害怕极了，这是个僵梦，谁来把我唤醒啊！
“这不是梦，这是阴间，你已经死了！”苏伊尔冷冷的嘲讽。
我慌慌张张的后退，不可能，我怎么会死呢？
“不相信么？那你回头看看！”苏伊尔继续说道。
我回过头，身后不再是漆黑的世界，而是一片幽暗的空间，隐隐流露着阴森的气息，更让我震惊的是，我居然看到了国舅，看到了忽图，还有数不清的人，每一个人的脸上白得发青，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这些人渐渐得向我走来，我不停的后退，却撞到了一具冰凉的躯体，下一瞬间，我的脖子已经被他掐住了。
苏伊尔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这些都是被你害死的人，云滩一役，你的功勋就是建立在他们的尸骨之上的，夕城公主殿下！”
冷酷的话语传入了我的耳朵，使得我的内心一片死寂，是啊，我的功勋是建立在十万人的尸骨之上的，我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换来了一个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过的王位，到最后，除了这个王位，我还剩下些什么？
鸿死了，哪怕我拥有水玉，也不可能换回他的性命，卡罗尔也死了，纵使我权倾天下，依然有想救而救不了的人。
我第一次这么清醒地意识到我有多可怜，哪怕拥有再尊贵的地位，我依然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的人生，就放下吧！
心头突然蹿升出这样一种消极的思想，仔细想想，其实死亡也不是可怕的事情，很多时候，活下去才需要勇气，我曾以为我足够坚强，但这一刻，我才知道其实我已经很累了，肩上担负着那么多本不属于我的责任，我累得无法呼吸，如果，就这样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眼睛越来越重，我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向我靠近，我在这一片黑暗的世界里，渐渐的沉沦，正当我的意识逐渐抽离的时候，有人抱着我，温暖的触觉使得我本已僵硬的意识有了些微的松动。
“汐夜，快醒醒，这只是个诅咒，只要你睁开眼睛就没事了！”
是谁？
“汐夜，醒醒，你不是还要找你父亲么？他就在这个时代，你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谁？谁在呼唤我？我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可我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心头的压抑却更加得厉害，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救我！
我喊不出声音，只觉得所有的感觉正在逐渐丧失，我不要死，父亲在这个时代，我不能在见到他之前死掉啊，谁来救救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双眼，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发酸，映入我眼前是高高的天花板，而我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陛下，您醒了！”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光之神殿的祭司艾法。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光之神殿，您在阅兵仪式后晕倒了”
阅兵？完了，如果我在阅兵仪式上昏倒，大概会被认为是最不吉利的征兆吧！我不由得阵阵心惊。
“陛下请放心，您晕倒的时候已经在銮驾之内，陛下的亲卫发觉之后，立刻告诉了埃西亚大人，于是，埃西亚大人派人暗中将陛下送回了神殿，御驾已经在昨天随军开拨！这场变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埃西亚大人不会让人发现御驾里面的女王是假的，陛下只需要安心静养，等待前线的好消息就是了！”似乎是察觉了我心中所想，艾法为了解释了这期间所发生的一切。
难怪埃西亚没有送我回王宫，王宫毕竟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一旦我出现在宫中，消息很快就会走漏，作为这个国家精神信仰的光之神殿则不同。
“御驾里面是谁？”
“王室的王子公主都有替身，那个女孩子相貌与陛下有7分相似，言行举止更是可以九成像，不是近距离的接触的话，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以埃西亚大人的能力，掩饰起来并不困难！”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御驾亲征这种事情，只有隆泽那样的人才能做到名副其实，而对于我，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效果，哪怕是我亲临前线，也不见得能比那个替身更有用。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不久前的映像历历在目，我不认为这是普通的病症。
“诅咒！”
诅咒？我愣住了。
“这是暗族的诅咒，利用死魂的怨恨来诅咒活人，还好陛下醒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回忆起昏迷中模糊的意识，扶着有些犯疼的额头，暗族，还真是阴魂不散，那个时候出现在我意识里的声音，究竟是谁？
“是你救了我么？”我疑惑的询问。
“诅咒虽然解除了，但陛下的身体还很虚弱，陛下请在神殿先休息几日吧！”艾法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事实上，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身体的疲乏，连动弹都显得艰难，更不用说逞强去前线了，看来，这个诅咒的杀伤力不低啊。
“为什么我会受到诅咒呢？”我突然想起，暗族针对我，必定还是为了水玉，但如果暗族的咒术无所不能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将这种诅咒用在先王的身上，那样一来，明姬早就即位了，水玉八成也早落入暗族的手中。
“暗族的咒术在王宫和神殿都是没有效果的，所以，陛下之前待在宫中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原来竟是如此，听完了艾法的解释，我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舒了口气，我试探着起身，艾法上前搀了我一把，突然，我不经意的一瞥，雪白的被单上，一丝银蓝格外的炫目，那是一根银蓝的发丝。
我仿佛被一道闷雷击中，半晌无法再动弹，末了，我以最平和的语气问道：“艾法祭司，救我的人，是你么？”
此时，艾法也看到了被单上的那根发丝，淡淡地答道：“这是大神官的房间，可能，是仆从们没有好好打扫吧，整个神殿的空房里，也只有这间比较符合陛下的身份，臣自作主张了，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看着眼前之人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面容，我嘲讽地说道，“看来，神殿的仆从还真是懈怠啊！”
“臣回头会好好训斥他们，陛下如果不喜欢这个房间，臣这就让下人们再准备一间，这个诅咒虽然解除了，但依然损害了陛下的神经，您现在就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如果不好好调养，对您的身体打击会非常大！最近一段时间陛下还是留在神殿静养比较好，毕竟，神殿的清圣之气对于陛下的恢复是再好不过的！”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在我昏迷的时候，唤醒我的那个人是谁？”我直视着艾法的眼睛，不容他有丝毫的闪避。
艾法欲言又止，哪怕他意志力再坚定也掩盖不了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艾法祭司，我很敬重你的为人，撒谎不是你的强项！”作为神殿的祭司，多年来，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有任何的谎言，因此，他会故意闪避话题，却不懂得如何撒谎。
“……”一贯平静的艾法此时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由得长叹一声，“算了，我不逼你了，你下去吧！”
听我这么一说，艾法如蒙大释一般的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我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艾法虽然没有对我吐露一个字，但他的表情却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测，那场大火最终没有烧死光之神殿的大神官，我应喜极而泣才对不是么？我为了这个人担起了守护水玉的责任，甚至，我一度试图为他而改变楼兰毁灭的预言，此时此刻，得知他大难不死的消息，我不是应该惊喜万分么？但为什么，我心底最深处的情愫不是喜悦而是茫然无措呢？
那天在地牢里，我可以毫无顾忌的放纵我的感情，但如今，我不知道我该怎样的心情去坦然面对未来的一切。
曾经，我以为我与鸿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我毫不怀疑我可以为他而死，结果，却是他用生命向我证明了他对我的爱，如今，鸿不在了，我居然爱上了另外一个人，无法逃避的罪恶感压得我踹不过气来，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怎能同时去爱两个人？我该怎么去面对那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情愫呢？
我在神殿里静养了三天，这三天里，艾法每天都会来见我，态度依然是有礼有节，似乎，那天我们之间的对话不曾发生过一样。
身体上的疲乏渐渐消散，但心中的疲乏确是越来越深沉，然而，就在三天后，朝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使得我的注意力不得不开始转移，右相朗古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杀死，所有随从全部遇害，无一生还，左相下令缉凶，结果却毫无线索。
朗古为人虽然不如哈吉那么圆滑，但多年以来，在国舅的威逼之下，也是步步小心，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仇家，此时此刻，正值外敌入侵，朝中重臣却遭遇了这样的噩运，对于正处在火山口上的王都而言，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一时之间，各种谣言四起，说什么车池的刺客已经混入了王都，专挑朝中要员下手之类，整个迁尼城人心惶惶。
从艾法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我除了震惊之外，更感到了一股山雨欲的征兆，朗古乃数一数二的重臣，处在他这样的地位，随从保镖的实力自然在水准线之上，能够轻而易举的在半道上将他截杀且不留下半点痕迹，刺客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艾法，你说，如果我现在出面的话，对王都的局势是否有助益？”眼下，我也只能向他询问了。
“臣以为，这种时候，陛下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艾法很坦白的劝阻了我的想法。
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去前线了，如果此时此刻我出现在王都，要以怎样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呢？一旦朝野内外得知被他们的王欺骗了，我的威信将会彻底扫地，那时候的局势，只怕比起现在还要糟糕！
右相死后，一股不容忽视的声浪在王都之内蔓延，人们纷纷传说，这是因为王都无人坐镇的缘故，目标直指被废的前王储明姬公主。
鄯善的历史上，御驾亲征绝无仅有，但王驾出巡却并非没有先例，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一般会由一位重要的王族担任监国一职，先王膝下单薄，仅有两位公主，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重任交给明姬。
先王临终前为我做下的打算应该说是很周密的，在他的有意扶持下，左右丞相权利相等，互相节制互相监督，彼此多少都有所顾忌，对于刚继位的新君而言，这个安排是最妥当不过的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右相会死于非命。
这个节骨眼上，左相的态度开始暧昧不明了，他既没有驳斥提出这些建言的臣子，也没有对这个提议正面表态，渐渐的，明姬一脉的朝臣越发张扬，而朝野上下呼吁明姬公主出来主持大局的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涨，在这种空前的压力下，左相默许了举行王公会议讨论明姬公主监国一事。
“先是监国，然后大概就是政变了吧！”听完这些消息，我不由得轻笑起来，直到此刻，我方知即便是废除了王储之位，明姬仍然有着如此重要的号召力，想来倒也释然了，毕竟除了夕城，她就是唯一的王女，自然有这个资格，当日她之所以要将夕城公主赶尽杀绝，只怕也是为此吧！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有了王室的血统就无法抽身于王室争斗之外，古往今来，莫过如此！
我不禁对明姬的深藏不露佩服万分，原本我以为她会因为鄯善王的死而收手，从此安心做个富贵公主，没想到她的疯狂与执著远远超过了我的料想，车池军、林迦，这其中有多少是在她的授意之下，只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艾法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陛下如今有何打算？”
“我要私下见一见左相，让他给我找个理由把我推到台面上！”先王临终前就说过，哈吉和朗古都不是忠臣但也不会轻易做奸臣，我给他的地位已经是位极人臣了，明姬不可能给他更多，他之所以态度如此犹疑，是因为在这个局势变化万千的当口不敢正面和明姬的势力抗衡，但若是得知我尚在王都，态度应该就不同了。
“那么，臣与陛下同去吧！”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不再耽搁，往左相府而去，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我特意戴上了面纱，而艾法素来低调，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尽管是在战争时期，王都的繁华丝毫也没有减弱，遥想边境惨烈的战事，我不由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挑起战争呢？权利与财富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而所谓的千秋基业哪一个又真的能支撑千年？
正当我感慨万千的时候，艾法提醒了我一句，“陛下，左相府到了！”
“哦！”我应了一声，这才发现左相府已经在前方30米的地方，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
“我们要进去么？”艾法问道。
“不，我还不知道这是谁去拜访左相呢，万一遇到熟人就不好了！”我拉着艾法去附近的一家小茶馆喝茶，坐在茶馆里，左相府门口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一道人影从左相府走了出来，迅速闪入了马车，此人一身仆从打扮，但我和艾法都一眼认出来了他是谁，除了埃西亚之外，鄯善国最年轻的将军，左相哈吉的儿子梅林。
“跟着他！”说完这番话我忙拉着艾法跟了上去，按说，王都再怎么乱，两万禁军的统领可是雷莫，昔日我公主府上的管家，这种时候，未来的大将军居然打扮成仆从悄然在王城出没，不得不让我心中生疑。
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辆马车只顾着往前赶路，没有发现我们在后面跟随，马车一路向王宫广场走去，穿过了广场，来到了南大街，不多时，进了一座府邸，我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这，可是朝阳宫，明姬公主的府邸。
朝阳宫本是皇储的府邸，但即便是我被封为皇储，我也没有在这里住过，如今的朝阳宫已经不复当年的门庭若市，府邸外面也没有了“皇储府”三个大字，气势依然宏大，却有了几分死气沉沉。
梅林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事已至此，再找左相便是自投罗网，我只能叹息一声，随着艾法回转光之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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