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鑫金把李佩剑带到广州的朋友林中侠家中,让李佩剑签署了一份电脑打印的借据,周鑫金以担保人的身份在上面签字后,林中侠随即开了200万元的支票给李佩剑。回到江城后,李佩剑把这200万元用于入股。事后,林中侠在与周鑫金生意的往来结算中,扣除了应付给周鑫金200万元的货款。就这样,尽管李佩剑在与周鑫金合伙“探矿”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实际上却是一文不出。
周鑫金开采观音山煤矿的消息传到江山市长的耳朵里,他马上找来陈建忠核实是否有此事。江山知道,这年头,矿山事故频频发生,不少领导因责任事故不是被摘乌纱帽就是被投进监狱,不能掉以轻心。但问到陈建忠时,他却辩称是“探矿”而非釆矿。江山告诉陈建忠不要让周鑫金急于进场,待他向张为民报告后再说。
为了拿到上方宝剑,陈建忠急忙叫周鑫金去找柳阳春,叫柳阳春与岳父张为民打个招呼,寻求支持。在周鑫金许诺给20%(其中10%给张为民)的干股后,柳阳春当即去找张为民,把周鑫金“探矿”和给10%干股的做法告诉张为民。张为民听后表示同意,但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
由于陈建忠和柳阳春先行一步,当江山找到张为民报告周鑫金欲到观音山探矿,担心会有安全隐患时,张为民却说:“不要杞人忧天,是探矿又不是采矿,天塌不下来!总不能让那黑油油的煤在那里长年累月地睡大觉吧?”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山甩了一句“安全第一,责任重于泰山啊”,才走了。
由于有陈建忠的关照和斡旋,特别是张为民的暗中支持,周鑫金仿佛吃了定心丸,他紧锣密鼓地购置采煤的各种设备,招兵买马,修路铺轨,很快就进入了开采阶段。陈建忠夸奖道:“周老板,你真是深圳速度啊!”
随着一车车煤从观音山运出,周鑫金的口袋胀得鼓鼓的,当然陈建忠也笑得合不拢嘴。第一个月周鑫金就给他60万元“红利”,他用指头勾了一下,不要花一分钱本钱,一年下来又有好几百万元进账,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周鑫金也没忘兑现60万元给柳阳春,柳阳春分了一半给张为民。
然而,就在陈建忠他们得意忘形、做着发财美梦的时候,一起特大的矿难发生了!
由于周鑫金采煤是仓促上马,又缺乏经验,很多方面都存在安全隐患。从井口往里走,约20米长的斜坡,矿道在斜坡底部向右成90度角拐弯,进去800多米巷道上面却只稀疏地用一些木棒胡乱支撑。端午节那天凌晨五点多钟,天还一片漆黑,几十名矿工还正在作业,突然,巷道里涌进一阵风,异乎寻常,带着一股彻骨的寒冷。富有多年采矿经验的领班张立军大声喊道:“大家赶快撤离,这里马上要出事了!”话音刚落,前方就听到了轰鸣声,并感到整个身子也跟着震动了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外跑,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坍塌的石块和泥土瞬间堵塞了井下出口巷道,将17名来不及跑出的矿工困在了井下。
矿难发生后,周鑫金一边叫来民工参与救援,一边向陈建忠汇报。陈建忠不敢怠慢,立即用电话向张为民作了汇报。张为民问有多少人被困,陈建忠谎称只有几名矿工,见是一起小事故,张为民只是指示:想尽一切办法抢救被困人员,确保矿工生命安全。陈建忠一边电话指示周鑫金谎报被困人数,叫他告知民工统一口径,讲只有3人被困在井下。一边叫柳阳春急调应急救援抢险队赶到现场,进行救援。由于事发的采煤点位于一个山凹处,采煤点所开的井口直径不到两米,携带专业设备的抢险队员无法进入狭窄的井口,巷道里面也没有通风口,队员们只好用鼓风机向巷道内送风,希望为被困人员提供生存条件,但依然无法摸清被困人员的具体位置。更艰难的是,救援队员在进入巷道后,难以判断脚下哪片土地是空的。如果再次塌方,将导致新的事故。经过两天两夜的奋战,救援工作毫无进展,反而增加了新的不安全因素。在现场分析会上,安监局和消防队等部门认为:事发地属于采空区,被困人员已不具备生存条件,继续救援将危及救援人员的生命安全,救援工作只得就此终止。
发生死亡这么多人的事件,陈建忠被吓得心惊肉跳。他知道这件事发生在他的辖区,属无证开采,自己又有干股,并从中获利,追查下来,不仅自己的乌纱帽会丢掉,而且还会遭受牢狱之灾。他与周鑫金商量对策,最后对周鑫金提出了三点命令式的要求:一是封锁消息,对外界只说有3名矿工遇难;二是对每名遇难矿工的家属支付25万元的赔偿金;三是拆除抽水设备,清理事故现场,除留守人员处,其余矿工全部辞退,并给打发走的每一位矿工5000元、留守的每人15000元封口费。由于观音山地处偏远山区,山高皇帝远,信息和交通都不便,这几招还果然奏效。遇难者家属均来自贵州边陲贫困的山区,失去亲人虽然悲恸欲绝,但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他们只得默默接受这25万元的卖命钱,尽管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楚和酸痛。
虽然陈建忠交代周鑫金对事故进行了“妥善”的善后处理,但观音山发生严重矿难的小道消息还是在矿区传开了,这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重视,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决定派员下来调查了解。由于现场已进行了清理,矿工已全部疏散,现场很平静;加之周鑫金说是在探矿过程中出现了点“小事故”,所以调查人员也没有深究,酒足饭饱后,拿着周鑫金送的封包和土特产,打道回府。
然而,让陈建忠头疼的事并没有完结。安全生产部门的人是打发走了,但新闻媒体的记者又来了。
省《法制之声》的记者张明和女记者路云听说矿难的一些蛛丝马迹后,背着照相机、微型摄像机悄悄地来到矿区进行暗访。经过明察暗访,发现观音山煤矿的确发生了矿难,有的说死了几十人,有的说死了十几人,有的说死了几人。到事故现场看,却没有发现多少事故的迹象;问留守的几个民工,听说是记者后,不仅不予回答,而且声明不许拍照。当路云拍摄厂区和窿口时,几个民工去抢路云的摄像机,把摄像机的胶卷取出来撕烂,踩在地上。在争抢中,路云被两名矿工非礼,抓伤了手臂;张明急忙过来救驾,被推倒在地,他站起来与矿工论理,并讲明打人和阻挠新闻采访必须承担的责任,说罢用照相机继续拍照。这时,一名当头的矿工给周鑫金打电话汇报情况,周鑫金指示他要“给我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接到“上方宝剑”后,几名矿工一拥而上,不仅砸烂了张明的相机,而且对他拳打脚踢,张明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路云想去为张明解围,然而文弱的她哪里是这些五大三粗矿工的对手,被搁在一边不能动弹,在她的苦苦哀求下,矿工们方才住手。路云扶着张明到乡卫生院包扎,边走边向110报警。南湖公安分局迅速出动,把打人的矿工带回局里讯问。
陈建忠从周鑫金处得知情况后感到事态严重,担心打人的矿工供出矿难真相,追查下去,势必殃及自己,于是他决定亲自出面,叫新到任不久的区公安分局代理局长杨海波到办公室来汇报工作。陈建忠以周鑫金是港商为名,为了不影响南湖的投资环境,要求他放人,让周鑫金赔钱了结算了。谁知检察官出身的杨海波秉性耿直,不听召唤,以检察院会进行立案监督为由,拒不放人,而且当天对两名矿工以故意伤害罪进行刑事拘留。陈建忠恨得咬牙切齿,他叫周鑫金先回香港躲避风头。
偷鸡不成蚀把米,几个月时间几百万元就这样打了水漂,周鑫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第二天,只得悻悻地回香港去了。
被拘的矿工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招供周鑫金是打人的始作俑者,但由于担心周鑫金给的封口费被追缴,所以他们并没有供出矿难的真相。从张明和路云的走访来看,杨海波似乎觉得观音山矿难的死亡人数有诈,而事故发生在百米深的矿井,要揭开它的真实面纱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如果花了大批的人力物力财力,到时无功而返怎么办,陈建忠肯定不会放过他,肯定会拿此事做文章。想到这里,他决定先从外围入手,先对周鑫金进行监控,待有充分的证据后再来揭开真实的面纱。
在一次监控中,周鑫金和李佩剑的对话,让杨海波着实吃了一惊,他意外获取了二人密谋陷害他的情况。李佩剑在电话里说:“杨海波这样不给面子,非把他整倒不可!我拿50饼(方言,一饼为一万元),搞掉他!”“你先垫付,到时我从香港回来再给你。”周鑫金如是说。当天的电话监控显示,李佩剑为了安全,叫其在市公安局的表弟穿警服同他一起去银行提50万元现金。
其实,这50万元现金是李佩剑通过柳阳春送给张为民的。
“柳区长,你和我姐夫是一条藤上的蚂蚱,都是利益‘攸关者’,如果不想办法把杨海波这小子撵走,都有干股的你们两人都没有好下场。”李佩剑找到柳阳春,开门见山地说。
“李老板,你有何高见?”柳阳春连忙问计。
李佩剑把嘴附到柳阳春耳朵上,如此这般地献计,柳阳春频频点头。临走前,李佩剑从车上拿出一个帆布袋说道:“这里有50饼,是周鑫金给张书记的一点小意思,请你代为转交。”柳阳春也不客气,接过来便丢进自己的车后备厢,然后直接开车到张为民家。
这几天,江城市纪委接二连三地接到举报信,反映南湖公安分局代局长杨海波贪污,为赌场提供保护从中受贿数十万元,在办理观音山煤矿斗殴案件中,指使办案人员刑讯逼供。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陆洋去向张为民汇报,张为民话中有话地说道:“据陈建忠讲,这个杨海波是个唯业务论者,不讲‘政治’,你去给我‘修理修理’他。”陆洋心领神会,第二天,他派人到南湖公安分局,要求把观音山煤矿斗殴一案的全部案卷复印给纪委,并认为公安机关刑讯逼供,要求办案民警写说明。
杨海波认为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他感觉事态严重。他向市公安局局长曹英明汇报,曹英明叫他到省公安厅反映。谁知,在去省公安厅的路上,他接到区纪委的电话叫他马上过来一趟,于是他只得掉转车头。当他赶到纪委时,便被江城市纪委的办案人员“双规”了。杨海波被“双规”后,南湖公安分局的工作由陈建忠指定他的心腹副局长黄志坚主持。黄志坚按照陈建忠的指示,对两名打人的矿工作出取保候审的决定。两名矿工放出来后,李佩剑告诉他们赶快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当然,矿难事故更没有人去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