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兰:稳重啥呀,都是做给你们看的。毛毛躁躁的。我说你守着政委,咋不跟政委学学,稳当一些。这要是让你负责全师工作,那还不乱套了。她说我又不做政治家,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你看还有理了。我说做好你自己今后就学得稳当些。
地下室里,大家摸着黑打扫着卫生。老蓝负责,因此就格外认真。老蓝边干边大声喊着督促大家。
老蓝:都仔细些,边边角角都不要落下,一会儿江管理员要亲自检查。
大家都喊着响应老蓝,让老蓝放心,大家不会做口头文章,应付差事,会像打美国鬼子一样,干净彻底,一个不留。
老蓝先在每一个角落仔细检查起来。
江季军走下来,也不敢迈步,在入口处停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里面。
江季军:好家伙,这么黑,怪不得老皮要把这里当重点抓呢,藏一个排的特务都找不见。
江季军检查着打扫的情况。江季军很满意。
老蓝扶着墙往前走着,担心看不清脚下跌一跤。猛地,老蓝的手往墙里一陷,吓了一跳,才发现是无意间扳动一块砖。老蓝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特意留的暗室,大概是为安装接线盒一类,又没用上。老蓝又原封不动地把砖堵回去,墙面看上去光滑如初。
老皮吃午饭的时候,小王端着饭来到老皮办公室,在桌前坐下。老皮把自己的茄干炒辣子往前推推。
老皮:尝尝,看怎么样。
小王吸着鼻子说香。
小王:今天特意多买了一个馒头,就是为吃你的茄子干炒辣子。
老皮:喜欢吃就多吃些。
小王:你这个菜现在全师机关都有名了。我看应该向食堂推荐一下,你也去亲临指导一下,食堂不是又创出一个新菜。
老皮:我不管这个闲事。你要想吃就来,我在高架子上晒了不少。
小王:哪个高架子?
老皮:就是去果园的路上。过去是国民党的营房,高架子是他们的瞭望台。我现在是废物利用。说说,最近有什么情况没有。
小王:最近电台一直没活动,是不是蝴蝶知道我们有准备了,不敢活动了?
老皮:蝴蝶不会死心,在等着咱们放松警惕再动手。敌人越是希望咱们放松警惕,咱们越是要提高警惕。
下班回来,阿米娜把卓娅要结婚的事告诉给塔副师长,塔副师长也很吃惊。
塔副师长:咋回事呢,卓娅不是个毛躁姑娘啊。
阿米娜:我想了一路了,塔依尔,你看是不是因为维加要结婚,卓娅才赌气要结婚。
塔副师长:终身大事,怎么能因为赌气就结婚呢。
阿米娜:这两个都是因为对方。这么做反而把两个人都害了。
塔副师长:方序文这么做还有道理,卓娅这么做就没道理了。
阿米娜:塔依尔,要不我找卓娅谈谈?
阿米娜来到政委家,小周开的门。阿米娜示意小周她是找卓娅的,不打扰卓兰了。阿米娜去了卓娅屋。卓兰拉开门,招手让小周进屋,小周进了卓兰屋。
卓兰:阿米娜来找卓娅?
小周:是呀。
卓兰:阿米娜和你说了些啥?
小周:啥也没说。就说她来找卓娅,不打扰大姐了。
卓兰:就这些?
小周:就这些。
卓兰:好了,没事了,你忙去吧。
小周出屋关了门。
卓兰坐在椅子上,很安静的样子。这屋根本听不见那屋说话。卓兰这么安静,自然是知道阿米娜来找卓娅做工作了。她等着阿米娜和卓娅谈完,看什么时候再问阿米娜。因为她还要顾到不能让卓娅疑心是她把阿米娜叫来的。
阿米娜来到卓娅屋,卓娅立刻明白是卓兰让阿米娜来找她的。一开始卓娅见到阿米娜还有些抵触情绪。
卓娅:哦,我姐把阿米娜搬来当说客了。
阿米娜挨着卓娅坐下来,才要说话,眼睛就湿润了。卓娅立刻被阿米娜的真情打动,伏在阿米娜身上,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阿米娜先擦了泪,又给卓娅擦了泪,然后握着卓娅的手,挨得很近和卓娅说话。
阿米娜:卓娅,你和谁结婚我不管,但我希望你不要带着情绪结婚。
阿米娜的眼泪又下来了,这回是卓娅含着泪为阿米娜擦了泪,又为自己擦了泪。
阿米娜停了停才又说。
阿米娜:结婚对一个女人来说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阿米娜声音哽噎了,眼泪管不住地淌了下来。卓娅知道这会儿阿米娜的眼泪是擦不干了,因为她自己的眼泪也淌下来了,也是擦不干了。卓娅又抱住了阿米娜,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力量把话说完。
卓娅:想找的找不成,结婚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阿米娜淌着泪,把卓娅从身上拉开,紧握着卓娅的双臂。这时候,阿米娜的泪眼是十分坚定的。
阿米娜:卓娅,答应我,要慎重考虑考虑。
卓娅不敢看阿米娜慈爱的目光了,把头低下来,眼泪淌得更厉害了。
阿米娜偏起头来,从下往上望着卓娅。
阿米娜:你不是一直想下农场锻炼锻炼吗,不如下到农场,利用这段时间冷静考虑考虑。
卓娅使劲忍着哭声,扑到阿米娜怀里。她真想抱着阿米娜大哭一场。虽然阿米娜什么都没提,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只有阿米娜才知道她的心。这时候阿米娜不忍说,也不能说她。阿米娜是以无比的悲悯之心安慰着她啊。
卓兰第二天去了阿米娜的办公室,两人相挽着走出办公室,仿佛女同志通常结伴去厕所,两人到了师办公大楼后院说话。
师办公大楼后院临近大街。办公大楼后墙有一个铁制的爬梯安装在墙面上。沿着爬梯一直可以爬到楼顶。楼顶是一片平台,铺着颗粒很小的碎石子。出师部大院上大街都不需要去前院,助跑几步,跃上砖墙,就翻出去了。这是1958年军事训练中,步兵单兵动作起码应当会做的。
办公大楼的前墙也有这么一副铁梯。大门的警卫还担负着另一项职责,就是防止师部大院的孩子从铁梯爬上楼顶平台去玩。
有一回警卫和老乡说话,政委的儿子和几个首长院子的孩子沿着爬梯爬上了顶层,警卫吓得不知怎么办了。幸亏老皮经过,让警卫不要喊。老皮镇静地看着政委的儿子最后一个爬上了顶层,又等了一会儿,才下令警卫爬上去,控制住前后两个铁梯。两个警卫快速往上爬着,老皮紧跟在后向上爬去。
政委的儿子和几个首长院子的孩子正聚拢在一起,胡撸着碎石子边玩边说话,一会儿就笑得前仰后合了。老皮过来,站在圈外。孩子们猛然看见老皮,吓得连站起来都不敢了。孩子们平时就怕老皮,现在违反规定爬上楼顶,被老皮抓住,更是吓坏了。
老皮铁青着脸,说妈了个逼的,是你带的头吧。老皮拽起政委的儿子就打屁股,其他孩子发呆地蹲在地上望着,有一个孩子甚至捧着一捧碎石子都忘了倒了。
老皮拽起政委的儿子就打屁股,政委的儿子立刻大哭。老皮吼道,妈了个逼的,我看你再给我哭一声!政委的儿子吓得立刻不哭了。
老皮押着首长院子的孩子往回走,像押着一队俘虏。首长院子的孩子都低着头,都在心里想着怎么逃过父母接下来的一顿打。
老皮进到首长院子就把首长太太们喊了出来。这些年轻美丽的首长太太都不过三十,一般地都要比她们的丈夫小个十岁。阿米娜有些不同。阿米娜只比塔副师长小一岁。那一年塔副师长去喀山大学上学,阿米娜嫁给了塔副师长。阿米娜今年三十六岁,在首长太太中,是首屈一指的大姐。阿米娜性情温和,首长太太们有心事都喜欢找阿米娜谈。
老皮也让警卫员把江季军管理员喊来了,让江管理员立刻开会。老皮在会上通报了整个事件的过程,重点讲了爬铁梯的危险性。年轻的首长太太们都被吓坏了,也都很感激老皮。之后,老皮让首长太太围拢一圈,讨论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检讨放纵孩子的错误。老皮还要求教育科立即通知师子女学校,让校长在全校点名。
卓兰当时吓过之后又气,在政委面前发脾气说,老皮这个人怎么回事,屁股都叫打红了。这里没闹够,又去学校闹了。政委更生气,说你瞎球叫唤啥呢!你以后少给我叫唤。不是这院的小孩,我就开大会表扬老皮了。
老皮的铁腕果然很奏效,以点带面,以后再没有哪个小孩敢爬铁梯了。
卓兰和阿米娜站在后院的一棵大桑树下小声地说着话。小风吹动桑树一张张大叶子,大叶子舞动起来就带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卓兰和阿米娜的说话声。
阿米娜:卓娅答应慎重考虑考虑。她准备下团场锻炼一段时间。
卓兰:我和政委说一声吧,看来这也是一个办法。
卓兰心里存不住事,也考虑到下班卓娅也在家,不好和政委说。又不好意思去政委办公室,于是,卓兰去了范东岭的办公室。
卓兰把阿米娜的意思说给范东岭,让范东岭转告给政委,有什么意见赶紧告诉她。范东岭去政委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卓兰马上迎上前听消息。
范东岭:政委说这样也好,老是在上面待着,人变娇气了,处理问题就不冷静了。
卓兰:我赶紧请个假去,上街给卓娅准备些东西。
卓兰出去,范东岭想,既是阿米娜的意思,就可知阿米娜还是不赞成方序文和那个寡妇结婚。卓娅答应去农场锻炼,说明卓娅心里还有方序文。范东岭不愿再想下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卓娅突然宣布她要下农场锻炼了。
卓娅:要下农场一个月呢。我们科长让我借锻炼的机会,多了解一下团场职工和他们孩子的教育情况。
政委只是默默地吃饭,卓兰倒是一脸惊讶的笑容。
卓兰:下去锻炼锻炼,吃些苦有利于进步。
第二天,卓娅打背包乘长途车去农场,卓兰帮提着东西送卓娅去长途车站。
在长途车站等车时,卓兰东张西望在找人。卓娅知道找谁,故意问卓兰。
卓娅:看啥呢?
卓兰:皮革厂那个人怎么没来送你。
卓娅:你们又看不上人家,人家怎么来,看你的脸色呀。
卓兰:这话说的,我面还没见上一回呢,你怎么知道我给他脸色看了。
卓娅:你也别解释了,你怎么想我再不知道,也不是你妹妹了。
卓兰又想伸手拧卓娅的嘴。车站人多,卓兰只吓唬了卓娅一下。
不知怎的,这倒让卓娅一下想起那天晚上吉普抛锚,卓兰拧她嘴的情景。猛地,她仿佛看见星光下的方序文。方序文喊着让她快踩刹车的声音,像疾风暴雨似的掠过她的脑海。她感觉得出方序文在那一刻腾起身子,冲上来帮她把方向盘的情景。方序文健壮的身子挤着她的身子。方序文伸手向前,抓住方向盘时,坚硬的胳膊肘撞在了她的胸脯上。卓娅当时觉得被撞的感觉竟是那样奇妙,既疼又让人觉出彻骨的舒服。卓娅紧张得没能叫出来,只是呻吟了一下。以后的许多个夜晚,卓娅害羞地用被子蒙着头,体会那因疼痛而舒心地呻吟时的感觉。她呻吟了一下就脸红了,而且浑身冒汗。她从未体验过这种刺心的羞怯。但她还是想再偷偷体验体验。可每一次鼓足勇气刚呻吟了一下就羞红了脸。之后的体验竟让她泪流满面,她多么希望方序文那坚硬的胳膊肘再撞击她的胸脯一次。再撞击一次,在她完全准备好了,把这撞击给她的所有细微的感觉都牢牢记住。
卓兰继续唠叨着。
卓兰:下去要尊重农场群众呢……
卓兰的声音从她脑海掠过之后,卓娅又接着刚才的心思继续体会着那个有无数颗星星的夜晚。
卓娅记得很清楚,她的胸脯被撞了那一下后,方序文的手已牢牢抓住了方向盘。方序文拼命地去把牢方向盘,他的胳膊肘也离卓娅的胸脯远了些,那胳膊肘仿佛不那么坚硬了,而是变得柔软了。那胳膊肘的末端这时轻轻地在她的胸脯上磨擦着。轻轻地蹭着的地方正是她的乳头。卓娅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的喘息声沉重,但她的乳头渐渐变得硬起来的时候,她的喘息声已无法控制地沉重起来。
卓娅觉得那一刻她就要晕过去了。而且她两腿之间也变得潮湿起来。卓娅痛苦得快要哭了,快要哭出声了,而方序文还在拼命地去把牢方向盘。那轻柔的抚摸,来自方序文胳膊肘的轻柔的抚摸,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乳头,卓娅死死咬着牙抵抗着情感的爆发。
她想把另一只乳头挪过去,让方序文坚硬的胳膊肘来抚摸这只乳头,那样痛苦交替着,她也许会好受些。卓娅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痛苦竟能给人带来如此美妙的感觉。
卓娅快要支持不住了。卓娅挪不动身子,哪怕只挪动一点点。卓娅疲惫地将身子靠在了方序文坚硬的胳膊肘上。确切地说,是挤在了方序文坚硬的胳膊肘上,她立刻感觉到她的胸脯凹陷了。方序文坚硬的胳膊肘探入了她柔软的胸脯。她的硕大的、柔软的、半球状的、白皙的胸脯几乎被方序文坚硬的胳膊肘顶了个洞,或者确切地说,被他的胳膊肘挤压得变形了,失去了那种半球状的美观。但是她宁肯失去这美观,也不愿放弃那种刺心的幸福。
卓兰唠叨着,也随着卓娅的眼光去望。卓娅其实是想着心事,漫无目的地去望,一任思绪飞翔,一任她的身体和方序文的身体一起飞翔,像两只巨大的蝴蝶那样美丽的飞翔。
卓兰不知道卓娅这时的所思所想,但她顺着卓娅的目光看见了走出人群的阿米娜。
阿米娜赶来了。
阿米娜把一包东西递给卓娅。
阿米娜:差点晚了。
阿米娜说着时眼睛都湿润了。卓兰赶紧把话岔开。
卓兰:我看带了些啥。
卓兰打开包边看边说着。
卓兰:杏干,葡萄干,石榴,酸奶疙瘩。哎哟,你看看,快把门市部搬来了。卓娅,阿米娜比我还心疼你呢。
阿米娜:卓娅又没出过远门,塔依尔说,想家了就吃上些。
这句话说得卓娅热泪盈眶,紧紧抱住了阿米娜。阿米娜也流泪了。
阿米娜:塔依尔说,我们卓娅又漂亮,又活泼,是我们的小公主。
卓兰:哎哟,让我也抱一下公主,跟上沾沾光。
卓兰本是想开句玩笑的,可是一抱住卓娅,眼泪立刻流出来了。
10
卓娅住在小霞宿舍。每天,小霞都带着卓娅去河边洗脸。洗衣服也在河边。洗完衣服就晾晒在河滩上,很快就干了。
小霞说这条河也是伊犁河的支流。这条河远没有师部那边的伊犁河宽。这时候河岸绿草如茵,野花遍地,有许多蝴蝶在这里飞舞。
来到农场,卓娅生活在新的环境,接识了新的朋友,在师部的那些忧烦仿佛已离她而去。她也想尽力忘却这些忧烦,不去触碰心底那块伤痛。
一天从农场子女学校回来,卓娅见同屋的女青年都在照镜子打扮,还不时有其他屋的女青年跑来,叽叽喳喳小声说着什么。卓娅很奇怪。
卓娅:有什么活动吗,我咋不知道。
女青年都笑,都不好意思回答。卓娅更奇怪了,就去到小霞床前,小霞也正对着镜子打扮着。
卓娅:啥活动呢?
小霞的脸一下红了。
小霞:没啥活动,就是师里来人修机器了。
小霞的声音不大,可是屋里的女青年都听见了,一时间都悄悄地笑了。
卓娅:修机器有啥好看的。
小霞现在镇静多了,但还是不敢看卓娅,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答着卓娅。
小霞:你咋听不明白呢。去看修机器还用打扮嘛,是去看修机器的人。
屋里的女青年一下大笑起来,再不遮掩了。
卓娅有些吃惊,不知道修机器的到底是什么人,引得姑娘们这么大动干戈地打扮。
卓娅:这是个什么人?
小霞的脸又红起来,轻轻拉了拉卓娅,然后凑近卓娅的耳朵低声说着。卓娅不经意触到了小霞的脸,哈,真烫。啥事让这一屋的女孩子这么害羞呢?
小霞:可漂亮了,比童话里的王子还要漂亮。
卓娅更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