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爱玲在美国一直事业不顺,但她在大洋彼岸的中文世界,却成为万众仰慕的巨星,不爱热闹、天生离群的她掀起了一拨又一拨“张爱玲热”。
早在20世纪50年代,由于张爱玲的书非常受欢迎,香港市场上竟然出现了假冒她的名字出版的小说。这里面主要有两本,一本叫《秋恋》,一本叫《笑声泪痕》(又名《恋之悲歌》)。这两本书都署名“张爱玲”,但写得很糟糕。不过由于张爱玲的名气太大,这两本书还是卖得很好。
其实张爱玲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最初她并没有站出来解释,可能是懒得管。直到后来别人给她寄了一本《笑声泪痕》,她看了之后觉得太糟,这才在一篇文章的末尾特意提醒读者不要去买这些书。伪书风波虽然过去了,但是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张爱玲是多么受欢迎。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张爱玲在台湾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这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台湾出版界的引进和推荐,尤其是台北皇冠出版社的老板平鑫涛。
平鑫涛是台湾著名女作家琼瑶的丈夫,他们夫妇二人都很喜欢张爱玲的作品。平鑫涛与张爱玲还有一层较为特殊的缘分,平鑫涛的堂叔平襟亚早年是在上海从事出版业的,《万象》杂志就是他发行的。张爱玲的巅峰之作《传奇》当初差一点就交给平襟亚的书店印刷出版。
1968年,皇冠出版社出版了《张爱玲短篇小说集》,这几乎是《传奇》(增订本)的翻版。随后,皇冠又接连推出张爱玲的《流言》、《秧歌》、《半生缘》、《怨女》等作品,帮助张爱玲在台湾迅速获得巨大声名。
张爱玲在台湾和香港影响力的扩大,还得益于许多作家对张爱玲有意无意的模仿。这里面不乏众多优秀的作家,如白先勇、施叔青、钟晓阳、朱天文、苏伟贞、袁琼琼等。张爱玲被尊称为“祖师奶奶”。在文学评论家那里,张爱玲也得到了极高的评价。夏志清评价“她是现代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夏济安甚至把她与鲁迅相提并论。
中国大陆也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出现“张爱玲热”,并经久不衰。
“张爱玲热”造就了大量“张迷”。他们对张爱玲的作品爱不释手,甚至能背诵大段经典的片段;他们千方百计想要见张爱玲一面,演绎出形形色色的“追星”故事,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当属“垃圾事件”。
当时张爱玲在美国,一个人住在一幢居民很杂的公寓楼里。楼里有黑人、墨西哥人、东南亚难民、印度人,等等。张爱玲仍是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对自己的邻居们都很陌生。所以,当她隔壁的房间住进一位台湾来的女士时,她毫不知情,也毫无兴趣。
这位女士姓戴,是一位记者。她一直非常崇拜张爱玲,不仅在写作上有意模仿张爱玲的文笔,而且曾经写信给张爱玲,希望能采访她,但没有得到回音。于是她干脆亲自来到美国,找到张爱玲的住处,并住到她的隔壁,希望有机会与自己的偶像来个亲密接触。
由于害怕被拒绝,戴小姐并没有直接去敲张爱玲的门。她每天仔细聆听隔壁的动静,揣摩张爱玲的起居,一直等了快一个月,才亲眼见到张爱玲一次。
这次正好是张爱玲出门扔垃圾。戴小姐看到晚年的张爱玲非常瘦,皮肤很白,头发剪短了烫出大卷发花,身穿一件白衬衫、蓝裙子,像女学生般把衬衫扎进裙腰里,腰上打了无数碎细褶,像只收口的软手袋。因为太瘦,衬衫肩头以及裙摆的褶线始终撑不圆。张爱玲先是侧着身、脸朝内且弯着腰整理几只该扔的纸袋子,后来又急匆匆地下楼把垃圾扔到统一的垃圾桶里。戴小姐绕另外一条小径躲在墙后远远看张爱玲,由于初见偶像的紧张,她始终没看清张爱玲的眉眼,但已经感到非常震动,像是看见林黛玉从书里走出来葬花,真实到几乎极不真实。
虽然见到了张爱玲,但毕竟没有直接交流,这远远不能满足戴小姐这位张迷的愿望。怎样才能与张爱玲走得更近呢?看着张爱玲刚刚丢下的垃圾,她突然灵机一动,冒出一个主意。她把张爱玲刚扔的垃圾全部捡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这些纸袋子翻找起来。
垃圾的确能反映一个人日常生活中的种种细节。通过这些垃圾,戴小姐获得了不少有关张爱玲生活的信息:她平时吃什么、喝什么、读什么报,煎鸡蛋的技术如何,吃不吃零食,存钱的银行是哪一家,出门经常买些什么东西,多久拿一次信函,等等。
根据这些信息,戴小姐写下一篇名为《我的邻居张爱玲》的文章,并兴高采烈地投给台湾的几家媒体。她先是投给了台北的《联合报》副刊,但副刊的主编看完文章后,认为文章涉及张爱玲个人隐私,不便马上发表,于是回复说:“我们要等张爱玲百年之后,才能发表你这篇稿子。”于是戴小姐又投给台北《中国时报》的副刊编辑季季,但季季也出于同样的原因拒绝发表。
两次被拒后,戴小姐很失望,她反复强调:“这不是普通人的垃圾,这是张爱玲的垃圾啊!”她还斩钉截铁地说:“只有张爱玲,才值得我这样做的!”
其实在此之前,这件事已经被张爱玲的好友夏志清、庄信正知道了,并通知了张爱玲。张爱玲听说后,立刻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了。
后来,戴小姐的这篇文章还是通过别的途径公开发表了。或许她并无恶意,只是出于对张爱玲的狂热喜爱,但这件事还是给张爱玲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她年纪已经大了,搬一次家累得筋疲力尽。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她只得把自己的住址绝对保密,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告诉,为此还惹得她的许多朋友不高兴。
大洋彼岸的“张爱玲热”如火如荼,但这恐怕并不能驱散张爱玲内心深深的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