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故人悠然入梦中
“也不知在墚都的人怎样了?”目光越过院墙,投向阴沉未知的天际,想要看透,却又总是在一团迷雾之中转悠。
“玉宸。”白皙的纤指搭上我的肩,我侧过头看着她,只能冲着她宽心一笑。
事到如今,我被囚禁在此,也没法子通知燕铃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此刻的情况,许是他们已认为我死了也说不定。
“林月,若有机会,你还想回到墚都么?”我转开头,不愿看到她那略带着忧伤的眸子,随意挑了个话题,问出了口却又觉得不甚妥当。
“想,但也不想。”她思索了许久,才丢给我一个模梭两可的答案。
“想是因为放心不下你的爹娘对吧?”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原因。
“不错,虽然家中还有兄长在,但我总放心不下年迈的双亲,不能侍奉双亲于膝下,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我默不作声,只因我们心中都明白,她是不可能再以林月的身份回到墚都了,除非她愿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回去,但这个机率是少之又少。
“林月,”我回身将茶盏塞回她手中,“可有伞,我想出去走走。”
“有,只是这雨天便别出去了。”她将茶盏放到桌上,回头劝着我。
“让我去吧,我憋的慌。”
她看了我许久,这才点了点头:“好吧。”
进入后室,待再出来之时,她手中拿着一把绸伞。
“可要我陪你一道?”将伞递到我手中,她问道。
我摇摇头,接过便往外走去。
“小心路滑。”
将她的嘱咐抛在脑后,我撑开伞,步入雨帘之中。
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被雨水打湿,被泥水染色,渐渐的,连襦裙也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一双绣花平底鞋不时的踩入小水坑之中,溅起的泥水污浊了鞋面,连鞋底也被渗透了。
撑着伞,我一人漫步于无人的花园内。
雨点渐渐增大,大力的打在绸面上,发出“绷”的声音,而那娇弱的花朵也被打得残败不堪,不时的有花瓣被砸落在地,在黝黑泥土的映衬下,展示着它最后的娇艳。
透过吵杂的雨声,一道悠悠的琴声,如一股艳阳射入了我的心中,慢慢的撩拨着我的沉郁。
那琴声,似曾相似,犹记得初入府时,也曾听闻过这琴声,只是,这次与那次不同,这回的琴音中似夹杂着一股朦胧难道的眷恋之情,时而像是要大声宣告,时而如在耳畔轻喃,丝丝扣心,缕缕达情。
我收住脚,站在叉路口,侧耳倾听,辨认着琴声从何而来。
转过头,声音像是从不远处的亭子传来。
将划落在眼间的长发撩起,别于耳后,绸伞也换了个手,提步向亭子走去。
小径两旁的花丛如两堵花墙,将不远处的柳树松柏隔开,越发显得娇柔。
透过花丛,隐约可见亭中背对着我坐着一人,慢慢走近,才发现是个男人,琴声正是从他面前的琴中传来。
在亭外收住脚,我便站在雨中,听着。
轻柔的琴声慢慢的转为凄婉悲凉,让我想到了那些洒血疆场的战士们,如今他们的家眷,许是肝肠肘断,许是迟迟不肯相信悲惨的事实,正如这曲声,凄厉而又不甘,欲诉却又无人能懂的痛,只能独自承受。
一曲终了,浑然间我早已抛下了手中的绸伞,孤身站于雨中,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一头长发湿湿的贴服于衣背之上。
男人站起身,转过头来,我一怔,竟是白熠。
他见是我,忙步到跟前将我拉进亭内,顺手收起了绸伞。
“瞧你都淋湿了,为何有伞却不用,非要将自己淋出病来不成。”他倒了一杯热茶塞给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接过茶杯捂着取暖。
“怎么了?”见我一直盯着他,他不解而问。
“呃,没事。”我目光轻闪,摇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喝着茶。
“怎就你一人,银月公主呢?”他向我身后张望了一番,才问道。
“她未来,”我看了他一眼,“对了,你怎会在此弹琴?”
难不成他还特意带着琴到这儿来,却只是自个儿弹给自己听。
“只因这把凤尾琴只有三哥有,所以想要弹这把好琴,只能来这儿了。”他伸手轻抚着琴弦,如看着稀世珍宝一般。
原来这琴是白渊的,不想这阴险的白渊竟也是个爱乐之人,真可谓是人不可貌相啊。
“白渊也会弹这琴?”我看着那把暗沉的木琴,心想着许是很贵重吧。
“这我便不知了,我从未听三哥弹过。”
如此说来,那****听到的琴音十有八九也是眼前之人所奏的。
“玉宸,玉宸?”
“什么?”我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他。
“在想什么,如此的出神,”眉眼带着笑,他问着,“听闻你研制了一种武器,让三哥带去的大军损兵折将很是严重,不知是什么?”
我撇了他一眼,看来白渊与他的确亲密,连这事都告知他了,我原以为像白渊那般自傲之人,是绝不会让他人知晓如此丢脸之事的。
我淡淡一笑,只是喝茶,绝口不提。
火箭筒并不是我发明的,但若是让白渊得知,那北应是必败无疑,只怕是有十个奚彦也难逃亡国之命。
“不可说?”他侧头看着我问,眼中闪过一丝的异样。
我立刻戒备起来,人说越是无害之人越是要多加防范,如此看来,或许这话有几分道理。
“佛曰:天机不可泄漏。”我略作高深的一笑,端着茶杯移步,走到琴边伸手去抚琴弦,稍一用力,手指便被琴弦划破,茶杯也随之落了地。
随着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一滴艳红落滑,透过琴弦,尔后落在琴上。
吃痛的缩回手,不料竟会如此的疼痛,果然十指连心。
“怎如此不小心。”他忽的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拉过我的手紧紧的压着伤口,许久,血珠渗透绢面,凝成了一个小斑,在白色的绢帕之中,犹如雪中寒梅一般。
“看你抚琴都无事,哪知我才轻轻一触便被划了手,这琴也会给人脸色看不成。”我皱着眉,故作不满的说着。
他闻言,爽朗大笑起来,只是手仍紧紧的替我压着伤口不放。
“白熠,四皇子,”我突然正色道,“我虽身在皇子府,但知自己的身份,我是北应的臣子,要杀要刎悉听尊便,但别妄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
用力从他手中抽回手,我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向亭外,踏下一个台阶后,我回头又道:“你若想来看林月,我欢迎。”
失了亭子的遮掩,雨点大力的打落在身上,有些痛。
伞遗落在了亭内,也不想再回去取,我只得加快了步子往回跑去。
若不是那雨势太大,我跑的太急,也绝不会撞上那白渊的。
只是,偏偏没有假若的事,于是,我在雨中,狠狠的撞上了他。
他被我撞飞了绸伞,雨点立刻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上等布料做的长袍立马吸收了水珠,变得沉重。
而我侧是重重的摔倒在石径路上,痛得我差点爬不起身来。
他慌忙伸手来扶我,而他身后的侍卫则忙着替他打伞挡雨。
“你这莽莽撞撞的性子,是怎么在北应任吏部尚书之职的?”他扶着我的双臂,讪讪的嘲笑着我。
伸手抹去挂在脸上的水珠,我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我才新上任,你要是有耐性等着,不用你费一兵一卒,许是这北应也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他笑笑,未对此多言,只是看着我的来时之路,问道:“你从何而来?”
“我从……”略思索了一下,我回过头,伸手随意指了个地儿,“那边。”
避开他深邃的眸子,我顾左右而言他,“这大雨天的你是要去何处?”
“那你又为何冒雨出来看景,也未带把伞?”他侧着头问着。
“赏花看景又何必在乎是何天气,至于这伞嘛,丢了。”耸耸肩,我微微用力握紧自己的双臂。
“丢了?丢在何处了?”他根本便不信我,追着问着,定要刨根问底。
“丢了便是丢了,怎还记得起来。”我不耐烦的摆摆手,被雨水浸透的身子感到丝丝凉意。
他盯着我许久,终于肯放过我,不再盘问下去。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他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伞,硬是要撑在我头顶之上。奈何这小小的绸伞又怎容得下二人,到头来还不是都被雨水淋透。
“玉宸,”才跨出了小小的一步,身后便传来了要命的声音。
我随着身侧的男人收住脚,不用转头,便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意,惊得我冷汗涔涔。
“玉宸,你的伞。”
白熠的声音,让我头大的闭起了眼。这人果然不能撒慌,瞧这不被拆穿了。
身侧的男人侧头看着我:“你的伞?”
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口中蹦出来,我却奇怪自己为何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般,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或许是吧。”转着眼珠子,我嘟喃着转过身,“那伞我不要了。”
说完,我便想回去,却被白渊抓住了手腕。
“放手。”我低头看着他紧紧钳着我的手,像是强忍着怒气,青筋在手背上跳动着。
“不放,”他咬着牙冷冷的回道,“若你不是我的,也不会是别人的,得不到你,我宁可毁了你。”
那目光极寒,令我从心底倏生一股寒气,流窜至四肢百骸,“疯子,你是个疯子,”我用另一只手掰着他的大掌,却被他用力的握着,越收越紧,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一般,牵动着我的痛觉,“放开,你放开。”
“三哥,你这样会捏痛她的。”连一旁的白熠都觉得看不下去,但眼前的这个偏激男人却还不知收手。
“住口,”白渊的怒气转向了白熠,撇过头,怒目圆睁,“日后不准再接近于她。”
“你凭什么?”
挣不开手,我气极败坏的捶打着他,执意反抗着他的霸道。
“凭什么,凭你是我的阶下之囚,凭你是我带回来的。”
他扭起我的手拉至眼前,紧紧的盯着我,原本深邃的眸中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想将我吞蚀。
“既然我是阶下之囚,那便将我关在牢中,或是将我了结给个痛快,否则,你留不住我的,总有一****会离开,即便是死我也会走。”
不顾忌他的怒意,将白熠使的眼色视而不见,我向他狂喊着。若我真是如此胆小怕事,便不是龙玉宸。
“好,好,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的嘴角抽蓄着,“来人。”
“在。”身后的几名侍卫上前一步。
他抓着我的手腕,怔怔的看了我许久,然后一皱眉,将我甩了出去。
我未料到他会如此出手,还未待反应过来,身子便已飞扑向地面,止不住冲劲,还稍稍向前滑了一小段路。
水袖被小石勾住翻起,失去了庇护的手臂被碎石划过,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鲜血随着雨水流向一旁的小溪。
“三哥,你……”白熠抛下手中的绸伞,便想向我奔来。
“不准扶她,这是她就由自取,”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将她关入地牢。”
“是。”侍卫领命上前,毫不怜香惜玉的将我从冰冷的地上一把抓起,要将我送到地牢去。
白熠冲到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
“三哥。”奈何他才张口,便被白渊打断了。
“不许替她求情。”
我看了一眼白熠,冲他轻轻摇头,哑着声音道:“替我照看林月。”
话说完,我便在白熠的注视着,由着两名侍卫架着向地牢走去。
地牢,果然阴森的可怕,即便是大白日里,里面还是阴暗的很,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霉味,让我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沉重的铁链拉动着,牢房门被打开了。
我原以为那牢门会是那种材质较硬的木头做的,不想这皇子府的地牢不是我想像中的那般,而是用铁打造的。
这到也是,若是用木头,连我都可轻轻松松的打断,又怎关得了那些武艺高强之人呢。
牢头开了门,侍卫像抛沙袋一般将我扔了进去,身子撞上坚硬冰冷的地面,痛得我蜷缩起身子,静待痛楚过去。
铁门砰的一声被无情的关上,然后便是铁链层层的被挂上,最后再挂上一把大锁,看来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用来撞头自杀到还成。
我苦笑着,慢慢的蠕动着身子爬向墙角,双臂圈住身子靠在墙上。
待静下心来,全身是忍不住的寒意。原来被雨淋湿的衣衫还未换下,如今又被关进这潮湿冰冷的地牢,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上下层的牙齿打着寒颤,我盘起膝来,只得运转内力,以期能抵抗的了那阵阵袭来的寒意。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黄,头顶,是熊熊炽烤着大地的烈阳,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我喘着粗气,一步步的走在无边的沙漠之中,风吹过,阵阵热浪刮过脸颊。
我为何会在这里,而这又是何处?难道这是在我的梦中么?
挥汗如雨,我只觉得热,好渴,好想喝水,多希望此刻能喝到冰爽的雪碧。不过,这古代可没有那玩意,那我退而求其次,只要水便可以。
一想到水,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绿洲,那莫不是我的幻觉或是海市蜃楼吧。
踉踉跄跄的,我向前跑去,提步间扬起沙尘阵阵灌入鞋中,也有不少随风而动,转尔飞进了嘴里,只得不停的吐着。
那抹绿意离我越来越近,且还存在着未曾消失,我欣喜若狂,跌跌撞撞的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