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多病所须惟药物
“玉宸,外头天气那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怎样?”她扯扯我的手臂说道。
我回过头来,看着她那晶莹的眼眸,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怎么可以一直呆在屋子里,如此沉闷下去,你的病更不是好不料,出去走走吧。”
她苦口婆心的劝着,但我仍是摇摇头,不发一语。
“你整日里把自己闷在屋里,这究竟是怎么了?大病一场后,你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她皱着眉头,轻轻的摇着头,那金步摇随之轻轻晃动着。
我是怎么了?连我自个儿也说不明白,自从梦中遇到玉诩,我这心头便未曾安宁过,空荡荡的犹如失去了遮顶的瓦房,凉嗖嗖的风直直的灌进了心底,冷的可怕。
“玉宸,我早便想问你一件事?”她欲言又止,想问却又怕伤着似的不敢问。
“什么事?你说吧。”
“你,真的叫龙玉宸吗?”
我抬首对上她的眼,她直直的注视着我,不容我避开。
“不是。”撇开头,我淡淡的回了她一句。
“那你,便是那玉王府里的莫言姑娘对吧?”
我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不敢回答。
“果然是你,那天说起你的故事之时,我便早该想到了。”
“那你又是怎么猜到的?”一阵清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耳边的长发被带起,覆在脸上,我伸手轻轻的拨开。那日立于桃树之下,我虽说了自己为何会女扮男装入朝为仕,但从头至尾都未曾提及自己曾经的名字。
“你昏迷之时,是我替你换的衣裳,你肩头的伤痕我看到了。”她轻笑了一声,“记得那年你受伤,玉王爷心急如坟的抱着你回府的事,几乎整个墚都都传遍了,我又怎能不知。”
也是,她曾是玉诩的未婚妻,对玉诩的事了如指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对不起,林月。”
她只是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支的更开些。
“若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当初若不是我求皇后指的这个婚,也不会拆散了你们俩个,我才是那个该说对不起的人。”她转过身来,背衬着阳光,令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这句话换我来说,对不起,莫言。”
抬头看着她,只觉得双眼被阳光刺的生疼,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莫言,这个称呼在记忆里已经飘的好远好远,令人好生怀念啊,而我,又怎能怪她呢。爱上玉诩并不是她的错,只因爱慕而求皇后指婚也是心意使然,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吧。
“呵呵,”我轻声吸吸鼻子,“林月,帮我个忙好吗?”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她上前几步,弯下身来看着我的脸。
“帮我梳个发髻吧。”我眯着眼笑道。
我想为玉诩梳个发髻,如今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自欺欺人的把戏了。
“发,发髻?”她微微后退一步,惊讶的轻呼着,许久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撑着床侧,吃力的站起身来,整日躺在床上,整个人都乏了,全身都是无力感。林月上前一步,伸手扶着我,搀着我走向梳妆台。
玉梳缓缓顺过乌黑的发丝,从发顶慢慢的梳向发梢,纤纤玉指穿梭其中,更衬的其白皙修长。
铜镜中的自己,明显的消瘦了许多,黑色也衬的我的肤色更加惨白,莫不是真的被那些太医说中了,我这身子真的被折腾惨了。
伸出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脸颊,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么,我不该是如此清瘦颓废的。
林月握着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髻,用珍珠串环绕着,再将散落的碎发仔细收好,我的精神看上去总算也好了些。
“让我给你抹些胭脂吧,脸色会好些。”她看着镜中的我说道。
“好。”放下手,我端坐起身子答道。
细粉轻轻的刷过脸颊,浅粉的胭脂,红艳的唇纸,经她巧手一打扮,我的病看上去像是好了一半。
“好了,现在看上去总算精神了些。”
我侧抬起头,伸手拉着她的手道:“谢谢你林月。”
“若真心想谢我,就让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整日躲在房里,这病什么时候才会好些呢?”
我无奈的笑着,只能点点头,任由她扶起我走向门口。
屋外的艳阳高高挂着,我眯着眼,慢慢适应着刺目的阳光。一脚踏出了已有数日未曾迈过的门槛,一股暖意将我紧紧的萦绕着。
深呼吸,微熏的清风轻轻吹过,我终于来了精神,扯动嘴角轻笑了起来。
才几日的光景,小院里的桃子又长大了许多,许是再过不久便可以采摘了。
风吹过时,绿叶抖动着,如孩童般相互推攘,仿佛仔细倾听,还可听到那嘻笑声一样。
“我们出去走走吧。”林月看看我,说道。
我转头看看她:“以往你不是最怕我拉着你往外跑么,怎么现下换作你拉着我往外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你正病着,多走动对你有益,否则你总是这么病秧秧的模样,我看着都觉得心烦。”
我笑笑,不反驳她,只是顺着她的意往院门外而去。
照例没有守卫阻拦我们,她扶着我,慢慢的走在石径小路上。
两旁的绿意更甚,夏天的气息,只需稍留意,便能发觉。
“我都快记不得来这儿有多久了?”我轻声呢喃着,仔细想想,却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有一个月了吧,我记得我搬来和你住就快一月了。”她侧头想了一下,随口回着。
竟快一个月了,也不知墚都的人事变动的如何了,燕铃她回莞南了吗?瑾之不知有没有冲动的做出什么事来。
也或许,他们早就当我死了吧。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知晓我还活着,亦或是干脆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只是那样我有些不甘心而已。
还有我的酒坊和我酿的葡萄酒,也不知燕铃将它们开封了没。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仍放心不下那个我亲手创办的酒坊。
“唉——”末了,我轻声的长叹。
“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她挑着眉,看着我问,眉间流转的娇俏在艳阳下更显闪亮。
“没什么,只是,实在有些想念我自己酿的那些酒。”
“你是指贵妃醉?”她眸中闪过丝丝光彩,连声调也随之轻快起来,“那酒在墚都可算是人尽皆知,可惜偏偏你定的那规矩,害得我想尝都尝不到,每次都被爹爹偷偷藏着一人偷喝了。”
“呵呵,早知如此,你出嫁的时候,让皇上拿贵妃醉做嫁妆便成了,我也有一大笔银量可赚呢。”
“你就拿我说趣吧,”她扁扁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顺便再赏我一个白眼,但亦是拿我没法子。
“唉,莫说是你了,连我现在也好像喝上一口,即便是喝不到,闻闻那味道也成。”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想着想着便让人想流口水。
我的一副馋模样将她逗笑,她用水袖掩着嘴轻声笑着。大家闺秀果然与我这种乡野村姑不同,我做什么都是粗俗鲁莽,那像她这般温柔可人。
“好了,我们去前边的亭子坐坐吧,你不可走的太久。”
她扶着我,拐进一侧的花丛小径,像亭子走去。
那日,我便是在那亭子里与白熠偶遇,遗落了绸伞,才引起了之后一连串的事情。
许是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有此一劫,注定白熠会成为那个祸起的源头,只是也委屈了他,本来事情与他毫无干系,现下却平白无故的做了个凶手。
“这几日怎不见白熠找你?”轻风吹落了几缕散发,我伸手撩起塞入耳后。
她的脸泛起异常的红艳,犹如傍晚的红霞满天,映衬的两侧的花朵都失了艳丽。我轻声偷笑着,看来这厢是两情相悦了。
“他找我做什么。”林月扭开头,神情闪烁着。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有些恼我了,才笑着转开头去。
“咳咳,”轻风搔过,喉头一阵骚痒,轻咳了几声,引得身旁之人大为紧张。
“可是觉得凉了,千万不可再受凉了,我们回去吧。”她拉住我,替我拢拢衣衫,紧紧握着我的手。
“不会,既然出来了,再逛逛吧,这日头这么大,怎会受凉呢。”拍拍她的手背,我轻拽着她的走,继续往前走。
亭子里,石桌石凳静静的立着,我轻抚着石桌,依着慢慢坐下身来。
石凳散发着缕缕清凉,原本稍高的体温也因此觉得舒适起来。
“清风徐徐,鸟语花香,真是想念贵妃醉,也不知这北应有没有,真是快想的哭了。”
我耷拉着双肩,手指顺着石桌的刻痕轻轻划动着,也不知那几桶葡萄酒若还未开封是否会坏了,我的这翻辛苦只怕也是白费了。
目光悠悠投向远处,真的好想念墚都的人事,原以为自己应该是厌恶多过于留恋,哪知真的离开了,才深刻体会到我对那里的念恋。
林月的手搭上我的肩,挨着我的身侧坐下。
“玉宸,你在想玉王爷吗?”她柔柔的语调顺着轻风吹入耳中,“你的表情为何如此忧伤,自从病了以后,也总是一筹莫展的愁模样。”
收回视线,我轻轻叹气:“我也不知道,只是这心口就是难受,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
站起身来,我走到亭子边,依栏而望:“玉诩死后我****盼他入我梦中,他却从未来过,那日,我昏迷之时,他来了。可是,他却要我将一切都放下。”
“他不知,这一年多来,我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若不是那恨,我如何活得下去。如今他让我放下,那我还能做什么,我日后该做什么?”
“玉宸,”她紧紧的从身后搂住我,比我微凉的体温传递到我身,“玉宸,可怜的玉宸。”
她低声喃语,不知是在悲怜于我,还是在哀叹她自己的命运,总之,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悲女子。
日后如何,我真的失去了方向,真的任由白渊囚禁我一辈子么,在这小小的皇子府后院了此一生?难道这便是我的下半生,从一个悲剧跳到另一个悲剧之中。
“林月,我该怎么办?”
感觉到她的手劲越来越大,紧紧的勒着我有些疼。
“玉宸,别再为他人活了,从今以后就为你自己活着吧,”她闷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过的太辛苦,别再这么逼自己了。”
仰起头眯着眼,我轻轻的靠着她的头,任风吹过,拂起她的一头长发,柔柔的抚过脸颊、颈项。
我可以么?到了现在,我可以反悔,再去过那种天地任我逍遥的日子吗,我这满身罪孽要如何偿还。
这一生我都是个罪人。
体内的那股燥热感越来越强烈,我微微挣脱了林月的怀抱,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却丝毫未感觉到烫热。
“怎么了?”林月看着我怪异的动作,不解而问。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轻摇头,我扯开话题。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她急急的上前扶着我,向外走去。
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莲步轻轻翻飞着,长长的拽着地,不时的被树丛花枝勾住,像是恋恋不舍我们的离开。
牵绊间,抖落花瓣片片,随着坠入小溪之中,顺着潺潺水流缓缓而去。
身侧的人突然止了步子,我不解的收回视线看向她。
“怎么了?”
“是三皇子和白熠。”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他们二人的身影,透过花丛的空隙若隐若现,不知正谈些什么,那白熠讲的眉飞色舞,长臂不停的挥动着。
而这林月也奇怪,敢直呼白熠的名字,却用三皇子代替白渊,果然寄人于篱下,不得不低头啊,还是能避侧避吧。
“我们走那边吧。”
我扯扯她的手臂,示意我们绕开他们而行。
她点点头,扶着我往另一边走去。
阵阵清风再也吹不去袭卷全身的燥热,我知道自己又发热了,只是身边的人僵着身子,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根本未发觉我身体的异样。这样也好,省得她又大惊小怪。
“这不是玉宸和林月么。”
才叉开路走了没几步,谁知便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我无奈的轻叹口气,忍着灼热感,昏头昏脑的拉住林月转过身来。
“见过三皇子和四皇子。”我淡淡一句,与他们拉开距离。
白熠回头看看身旁的白渊,原本嬉笑的脸突然僵住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白云散处,青天之下,我们四人杵在石径小路之上,静寞无声,只有那风吹枝抖的声音,簌簌的传达着它们的心情。
“呃,咳——”白熠受不了这沉寂,清着嗓子,“那个,玉宸,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垂下目光,能感觉到连那眼眶处都滚烫着:“好多了,谢谢四皇子关心。”
“那个……”白熠许是被我的冷漠感所伤着了,吱唔着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病未好,身子还弱,别到处走动了。”白渊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板着一张脸道。
从我清醒后,他便未出现在我眼前过,不知是内疚,还是他贵人事多,总之,他像是消声灭迹了一般,直到今日偶遇,原还想着是不是这辈子都不用见到他了。
“是啊,玉宸,你身子还这么弱,别到处走动了,要是再受寒那可就不得了了。你都不晓得你这一病把我们几个吓得魂都快散了。”
听着他直来直往,毫不加以修饰的言语,我忍不住抽动着嘴角轻柔的笑着。
“为何,你的脸色……”白渊突然上前几大步,惊得我连连后退,却被他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这么烫,你发着高烧还往外头跑?”
身旁的林月被他一嚷嚷,也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