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恍然如梦故人回
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回墚都两日,我还剩八日,这八日内我可以做些什么,替他们报仇是不能了,那便让我自私一回,过几日自由自在的日子吧。
一柱香过去了,落日的余晖将人影拉的老长,而我终于在荒无人际的平原之地上,看到了那飘着旗帜的军营。
肩头的抽痛越来越厉害,额头不停的有汗泌出,但我顾不得,只是拼命的催促自己加快脚步,现在的我,便是在与时间赛跑。
“来者何人?”
在营门口,我却被守卫挡住了去路。
“龙玉宸。”
我报上自己的大名,也不知那守门的小兵知道与否。
“原来是龙将军,快请进。”一人招呼我进去,一人已先行跑去通报。
镇守在边垂之地的,仍是原先的秦将军,此人长年驻守边垂,与朝中也是甚少联系,若不是我在此打过仗,他定是也认不出我来。
“龙将军,你真的还未死,太好了。”秦将军迎出帐来,豪爽的伸手拍拍我的肩,而我的肩原本便受了伤,那还经得起他这么折腾,痛得我冷汗涔涔。
“若不是太尉大人派人来接应我,我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凌国了。”
“能回来便好,大伙儿也放心了。”他收回手,看看我的脸色又道:“龙将军的脸色不好,定是长途跋涉太过辛劳了,我让人准备吃食,大人今儿晚上可要好好休息。”
“不必如此麻烦,秦将军可否借匹战马于我,我好早日返回墚都。”我急着赶回去,急切的想让燕铃他们知晓我的平安。
“也不差这一晚,大人今晚还是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我想着他说的也在理,但不再推托,而且,我的确需要好好的休息一晚,补充一下体力。
填饱了肚子,我便早早的歇下了,只是连着几日未能好好洗漱,在平整的床榻上竟也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无奈,我只得起身,不愿打扰火头军再为我烧水,借着朦胧的夜色来到了记忆中的小溪旁,挑了一处芦苇草丛茂盛之下坐下身来,脱去鞋袜,将脚沉入水中一阵凉意从脚心一直流转到全身,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意识顿时也清明起来。
脚渐渐适应了水温,我放松身子,干脆席地躺了下来,看着头顶若隐若显的一轮圆月和星辰出神。趁着现下还有机会,我再多看几眼吧。
芦苇蓬中传来唏嗦的声音,我僵着身子侧耳倾听。
这种天气,应该不是我最怕的蛇吧。
“将军,我们现下该怎么办?”突然传来一道询问之声,幸好不是我最怕的东西,不禁长松了一口气。
“嘘,小声些。”这个声音我熟悉,是那秦将军的。
“那么将军,我们要将那镇军大将军如何处置?”声音收敛了许多,但仍是清清楚楚的传入我耳中。
“唉,我也是左右为难啊。二皇子下了令,一旦见到那龙玉宸便格杀勿乱,但若被太尉知道是我们杀了他,只怕我们也是没有好下场啊。”秦将军似是很为难的说着。
原来那日在白渊营中,听到玄琪说要格要勿论的人竟是我,我早该想到了。
“可是将军,现下墚都乱成一团,那太尉如今只怕是自身难保,又怎有闲功夫管那龙玉宸的生死,我们做的干净利落些,别被他人知晓不就成了。”
“你这话到在也理,更何况现在墚都基本上都在二皇子的掌控之下,只怕他登上龙椅也只是早晚而已,与他作对我们也无益处。”
声音沉默了许久,在我正猜测两人是否已离开之时,声音又传来。
“如此,你明日与他一道回墚都,多带几个靠得住的,在路上动手,将人头带去给二皇子过目。”
我咬着牙,气得差点跳出草丛给他们两刀,但我不能。
“是,属下明白了。”
“去,现在派人去他营帐门口守着,莫惊动他,也莫让他跑了。”
“是。”
唏嗦的声音传来,我稍稍支身,透过草丛的缝隙看到他们二人正往营地而去。
忙从水中捞出脚,胡乱的套上鞋袜,猛的起身,身子一阵晃动弯下了腰,心中紧紧的抽搐。
白渊说的果然是真的,那毒已驻入我体内。急喘了几口气,那疼痛感才稍觉好了一些些。
长松了口气,我轻手轻脚的回营地,却未回自己的营帐,而是溜向营区一角的马厩。
躲在柱边的阴暗之地,我静待巡查的侍卫过去,然后再轻声靠近马厩。
马儿感觉到生人的靠近,不安的喷着响鼻,不时的用腿踢踢地面,似在警告我别再靠近它们。
我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接近它们,一边不停的期盼它们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惊扰到他人,害得我的落跑计划失败。
终于靠近了马栏,我抓起一边草喂着其中一匹的战马,想着与它先打好关系,它才会心甘情愿的载我前行,而这些,都是瑾之教我的。
但它似乎不太喜欢我的靠近,也不愿吃我手中的草,反而是仰起头长长的叫了一声,吓得我连忙滚进了一旁的草堆之中,将自己掩得严严实实的。
那声啼叫果然引来了侍卫,他们提着灯笼,大致的查看了一边,未发现有何异样,便提着灯笼相互说笑着离开了。
我从草堆中爬了出来,无奈又有些好气的看着那匹不幸被我挑中的白马,不料,它对全身沾满了草屑的我起了兴趣,不停的嗅着我,我趁机拿起一把草递到它的嘴边,这回它终于张口吃了起来。
我警戒的四下张望了一下,伸手解开了马绳,拉着它慢慢的离开了马厩,向一旁更暗的围栏处走去。
我翻身上马,深吸气一抖马绳,马儿撒开蹄子向前冲去,轻轻一跃便跳过了围栏,加快步子向前冲去。
我回头,身后的营区并未有何变化,许是还未发觉我的逃脱吧。
夜风不停的翻卷起袍摆,我颇为得意的吐了吐舌,呵斥着马儿大踏步而去。
从边垂到墚都需两日,马儿被我紧赶快赶累的有些吃不消,但总算还是将我载回了墚都。
到是我差点便倒下了。
身无分文的我,一路只能以野果裹腹,到也不怕吃到毒果,反正我已是身中剧毒,或是运气好些,或许还能以毒攻毒呢,当然这只是我的妄想罢了。
到了城门口,却见盘查的异常严厉,只怕是在查我吧。
我只得先牵着马调转头,到了城外的破庙栖身。
破庙里,寄居着许多的乞丐,我看看自己的一身衣饰,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与他们的差别只在于少了一个破碗,不想我竟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将战军贱价卖给了一个马商,我再次回到破庙,打算先在那里寄身一晚。
我去的有些晚了,好的地方都已经被占了,只余下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空着。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角处,我缩着身子坐下。肩胛处这几天****抽痛着,入了夜便痛的越发厉害,不知是不是因为中了毒,所以痛楚总是加倍的厉害。
腹中空空如也,我只得努力让自己入睡,以忘却疼痛和饥饿,但这肚子却偏偏不愿合作,不时的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在这破庙中清晰可闻,吵得自己睡不着,也累得他们难以入眠。
身旁不远处的一个女孩站起身来,走到我身侧蹲下,污浊的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在我眼前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半个雪白的包子。
她将包子举到我眼前,水汪汪的大眼注视着我。
我看着她,却未动手。
“快吃吧,要是被他们发现便没了。”她轻声说着,将包子塞入我手中,然后在我身旁坐下。
我的视线扫过破庙中的人,发现不少人正紧紧的盯着我手中的半个包子,虎视眈眈的像是下一秒便会扑上来,我忙将它塞进口中。
平日里都不原多瞧的包子,此刻在口中却像是山珍海味一般的美味,只可惜只够塞我的牙缝,哪填得饱饿了好几日的肚子。
“你再忍忍吧,等天亮了我们进了城,就又能讨到吃得了。”
天亮了进城,对了,或许我现在这样子进城,他们未必会认出我来,再说这古时都依画像来辩认,只能认出个大概,许是这样我真的能蒙混过关。
“真的可以吗?”
我原是想问这样真的可以进城吗,她却理解成了真的可以讨到食物吗:“当然,所以你先忍着点吧。”
我点点头,将身子放松靠在墙角上。
“我叫雀儿,你是新来的吧,我以前从未见过你。”她也跟着我靠在墙上,与我攀谈起来。
“嗯。”我只是随口应着,听她说着这里乞讨的规矩,以及这里大乞丐与小乞丐的生存方式,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待我被雀儿叫醒时,天才蒙蒙亮,揉揉酸涩的眼,我跟着她走向城门口。
“画儿,快点。”我一愣,不知她为何会叫出这个令我心酸的名字。
“画儿,你呆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啊。”雀儿在前头叫着。
“你,是在叫我么?”我上前几步问道。
“是啊,你不是叫画儿吗?”她侧着头不问着。
“呃,我是叫画儿,只是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想了许久愣是没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告诉她这个名字的。
“昨儿个晚上啊,你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回了我画儿这个两个字。”
昨儿个晚上?许是我睡糊涂了,在梦中叫着画儿的名字,而阴错阳差的正巧遇上她问我的名字,事情便变成现在这模样了。
“还有,你是不是有心绞病的毛病啊,昨儿晚上就看着你抱着胸口直喊疼。”她见我笑而不答,便又催促道,“好了,快走啊,进城若晚了,又讨不到吃食了。”
她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向城门口而去。
我看到城门的守卫,不由的心中一紧,可千万不要被认出来才是。
幸运的是,他们对我们的乞丐样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是挥着双手,厌恶的让我们快些走开,于是我便顺顺利利的进到了城里。
“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这城里的事千奇百怪的层出不穷。自从打了那一仗,军队回来之后,这城门的守卫也突然森严了起来。”雀儿拉着我不停的向人多的地方钻去,不时的递出她手中的破碗,向人乞讨。
而我的心思并不在此,反到对她的话有几份好奇之心。
“你是说打完仗这城门便开始守卫森严了?”我跟在她身侧问道。
“是啊,前几日更是奇怪,听说宫里闹鬼了,有人见到了前年死掉的那个什么来着,反正是一个人啦,听说青帝还为此大病了一场呢。”她微皱着眉,言行举止都是那么的夸张。
“是谁?”我拉住她,急急的问。
会是玉诩的鬼魂吗?
“嗯,我想不起来。”她想了半天,却只回了我这么一句话。
我垂下双肩,麻木的站在这熟悉的青石街上。
“画儿,别发呆了,快走吧,否则真的要饿肚子了。”她伸手来拉我,却反被我拉住了。
“你想吃好吃的吗?”我略弯下身子,对上她的视线说着。
“吃好吃的,不用花钱吗?”她睁着大眼问着,我点点头,她忙问,“去哪吃啊?”
我从袍子内侧翻出那个穆龙的福字结交到雀儿的手中。
“你将这个送到丰庄交给丰庄主,就说有个故人在街市的湖畔的大柳树下等他,还有这几个碎银子你拿着,要是有人不替你送,你便将银子给他。”
“哦,这是收买。”她笑着说道,“可是你明明有银子,为何昨晚上还会饿肚子?”
“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快去吧,去晚了可没好吃的了。”
“好,我这就去。”她接过银子和福字结,紧紧的捏在手中跑开了。
我不能出现在丰庄、酒坊或是任何一个我有熟识之人的地方,只怕那里都有玄琪的眼线,介时不只我会受害,还会累及他人。
福字结他应该是认得的,即便不会由此想到是我,也该会为此而走一遭的,我相信瑾之一定会的。
雀儿已消失的不见踪影,我亦转身,赶往那个我与他初次相遇的湖畔。
湖旁的那棵柳树,斑驳的树干记载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炎热冰霜,它都是如此静静的矗立在湖边。
每每见到它,我都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伸手轻轻抚过粗糙的枝杆,惆怅涌满心头。
转过身靠在树杆上,我的视线慢慢的转悠着。
瑾之快来了吧,也不知他见了我现在的模样还认不认得出来,怕是又要被他嘲弄一番了,还有燕铃,她是最喜欢看我出糗的样子了。
我噙着笑,想像着他们看到我后的反应,而心中也很是期待看到他们。
我不停的张望着,奈何来往匆匆的都不是我想见的人,反到是他们会偶尔看我一眼,许是不明白我一个乞丐不趁着此刻人多乞讨,而竟是在此打混。
伸手稍稍整整发丝和衣衫,再到湖边洗净了脸和手,我再次回到树下。
才站定,便发觉集市有了些些异样,人们跌跌撞撞的向两边避开,像是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
我怔怔的盯着集市的街道,看着一群带着刀的侍卫正慢慢向我这边而来,且不停的拉着行人比对着画像。
我忙抓乱才梳理整齐的发丝,伸手在泥地上擦了几下抹到脸上,转到树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