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米什莱
这里是大自然的序幕，海洋的前庭。西北诸河阴郁的河道，南方广阔的沙地，或是布列塔尼的荒滩，这一切都使人感觉到它的来临。任何从这些通路人海的人对这些预示着海洋逼近的中间地带都会产生极其深刻的印象吧。沿着这些河流，一望无际、层次分明地丛生着灯心草、柳条林子、各种植物；水逐渐由淡变咸，最后成了海水。荒滩，这就是，在到达大海之前，一块长满了又粗又短的蕨和欧石南之类的杂草的预备区域。到了距离海还有一二法里的地方，你便可以看到不少瘦弱、颓败、长相丑陋的树木，堪称奇形怪状，病态毕呈，这说明了那位伟大的暴君已经临近，颇有点气息逼人。倘若树的根部不是紧紧抓住土地，显然它们早就给冲刷殆尽了。这些树朝着陆地眺望，背向敌人，仿佛马上即将离开、披靡溃走似的。它们弓着身子，弯着腰，一直贴到地面，在暴风雨中扭来扭去。有些地方，树干长得极细，枝叶打横铺开，蔓衍了一地。
沙滩上死去的贝壳，拥起一堆堆微细的尘埃，树已渐渐为沙土所漫及，所吞没。树木的毛孔均已闭塞，吸不到空气，最后窒息而死，但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停在那儿不动，成了石头的树，树的幽灵；然而这些凄凉的阴影却无法消亡，只是紧紧地被死神束缚住罢了。
远处，还没有看到海呢，就隐隐听见潮音，猜想到那可怕的巨浪即将到来。而逐渐，一切嘈杂的响声完全被它掩盖下去。人们立即注意到这庄严的变化，强大而低沉的声音，总是同样地、不变地循环往复，随后变成了隆隆巨响，一阵阵咆哮。仿佛大钟不停地摆动着在为我们记时。但并不总是那么有规律的动作，这儿的钟摆没有机械的那种单调意味。人们在这儿只感到生命颤动的调子。真的，在涨潮的时刻，波涛涌起，浪花相击，像传送电流似的，无边无际，在一片崩云屑雨中隐含着无数贝壳和千万种与海潮俱来的生物嘈嘈切切的杂沓声响。退潮了，一阵微弱的碎音使人晓得原先挟带着沙粒到来的潮水，现在又要把这些忠实的贡物再带回去，纳人大海那宽阔浩淼的胸怀。
她还包含着许多别的声音吧！只要略微有一点激动，她就会发出怨哺和深深的叹息，跟这片阴沉的海岸的寂静适成对比。她似乎正收敛心神，凝思默想以聆听这昨天还用温柔的水波向你献媚的大海所发出的威胁。她要对他谈什么呢？我不想猜……
（徐知免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