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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从李旦到李隆基

与外患相比,大唐帝国的内部斗争更是刀光剑影,惊心动魄。

在这一段时间里,大唐帝国的女中豪杰真是层出不穷,而皇帝唐中宗李显,简直是所有皇帝中最可怜的一人,无论在母亲、妻子与女儿眼中,他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让人踩着爬上权力巅峰的工具。在他年轻的时候,母亲武则天把他一脚踢开,自己当了女皇帝;在他当上皇帝之后,夫人韦皇后想要摄政,女儿安乐公主则想在母亲摄政后,当皇太女,以后像武则天一样当上皇帝。母女俩合起伙来,给皇帝李显吃了一个毒饼,这个拥有无上权力,却又最无用的男人,就这样在一个毫无亲情人性的家庭中蒸发了。

十六岁的太子李重茂继承帝位,大权却把持在韦后手中。韦后努力向第二个武则天的目标前进,怀着同样梦想的,还有她的女儿安乐公主。

有两个人成为韦后的眼中钉。一个是武则天的儿子,唐中宗李显的弟弟李旦,他曾经在唐高宗去世后当过几年木头皇帝,不要小看木头皇帝,这表明他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另一位便是武则天的女儿,李显与李旦的妹妹太平公主,这位性格与野心都酷似其母的女强人,被韦氏一党列为头号危险人物。

韦氏一党策划诛杀李旦与太平公主,但是却忽略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旦的儿子,临淄王李隆基。

李隆基是李旦的第三子,他出生于 685年,这一年正是他父亲李旦登上帝位的第二年。但是李旦完全只是其母亲武则天手中的一张牌罢了,到了 690年,李隆基五岁时,武则天将李旦从帝位上赶了下来。可以说李隆基从小开始便接触到残酷的政治斗争,他也亲眼看到祖母武则天如何以霹雳手腕,在波云诡谲、错综复杂的宫廷斗争中,以残酷无情的手段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对手。

与其父李旦不同,李隆基身上更多隔代遗传了李世民神武英勇的气质与武则天坚忍不拔的精神。政局的起起伏伏,让李隆基深知谨慎的重要性。但是,除了谨慎之外,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那么最关键的便是果断,不能犹豫不决,不能拖泥带水,因为在政坛上,你可能只有一次出击的机会,失败了,你便人头落地了。

在获悉韦氏集团企图诛杀李旦与太平公主之后,李隆基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要么铲除韦氏集团,要么被韦氏集团铲除,绝没有第二条路。

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在 710年的六月二十日发动政变,率羽林军杀入皇宫,杀死韦后、安乐公主以及其他韦氏集团成员。紧接着,太平公主宣布废除李重茂的帝位,改为李旦即位。这是李旦第二次坐上皇帝宝座,史称唐睿宗,而李隆基则因为发动政变的巨大功勋,被立为皇太子。

默啜可汗先后征服东部、北部、西部诸部落,剩下来的,就是南面庞大的唐帝国。这几年的工夫,大唐皇帝从武则天到唐中宗,中间夹了一个短暂的李重茂过了几天皇帝瘾,然后又是唐睿宗,皇帝走马灯似地换人。默啜可汗得耐着性子观察这些皇帝的举动,虽然这些年在战争中的优势使他不将唐帝国放在眼中,但他也深知唐王朝拥有巨大的潜力,这种潜力又与执政者的能力与魄力是密切相关的,只要遇到一位明君,唐王朝的声威将会重新响彻东西南北。

就在唐睿宗上台的这一年年底(710年),默啜可汗利用其统辖下的奚、霫等东方部落,对大唐帝国进行试探性的攻击。奚、霫军队攻入帝国的东北部边境,连续扰掠渔阳、雍奴等地(今天津附近),到达卢龙塞之后撤兵。

正面防守奚、霫部落入侵的唐军大将是幽州都督薛讷,他是传奇名将薛仁贵的儿子。他率军追击奚、霫军队,追是追上了,但是没有打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侵略军扬长而去。

尽管默啜可汗试探出唐军的力量仍然远不及贞观时代的强大,但是张仁愿在漠南所修筑的三座受降城,使突厥大军难以随心所欲地发动对唐帝国北疆的劫掠性战争。此时三座受降城所驻扎的唐军兵力,多达十几万人,是插入突厥人腹地的楔子,使突厥骑兵的活动范围大大受到限制。在这种情况下,默啜可汗决定与唐帝国和解。

内乱不断的大唐帝国也需要时间来重振雄风,恢复往日的强盛,唐睿宗还是很乐意地接受了默啜可汗的和解请求。

为了缓和与突厥的矛盾,一度中断的和亲又重新提起,唐睿宗答应将自己的孙女金山公主嫁给默啜可汗,不过这桩婚约最后也没有成功。两国的和解,极大减轻了唐帝国北疆的军事压力,在这种背景下,唐帝国将北方三座受降城驻扎的兵力裁撤了十万人之多。

然而,和解之声刚起,东北的战火又燃。

712年三月,幽州大都督薛讷被解职。薛讷驻守幽州的时间长达十几年之久,在这段时间内,幽州虽然没有被攻陷过,但是薛讷采用乌龟战术,也没有积极进取,加之上一年奚、霫部落侵扰,这给他的政敌有机可乘,在皇帝面前参了他一本,薛讷被调任为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改由左羽林将军孙佺接任幽州大都督一职。

孙佺很看不起薛讷,他说:“自从契丹李尽忠起兵叛反,攻陷营州城(696年),十几年过去了,薛讷身为国家重臣,竟然不能收复失地。现在我们趁敌人不备,发动袭击,必定可大获成功。”孙佺急于为国家立功,其心可嘉,可是经历武则天数十年的折腾,唐军的战斗力已经今非昔比,这点是孙佺没有考虑到的。

孙佺的部将乌可利劝道:“眼下正是炎热的季节,从幽州到营州之间的道路十分艰险,孤军深入,风险很大。”孙佺此时正摩拳擦掌,不听乌可利之言。

六月,孙佺率领二万步兵、八千骑兵,兵分三路。第一路由他亲自统领,第二路由左骁卫将军李楷洛统领,第三路由左威卫将军周以悌统领,杀气腾腾,直扑向占据着营州的奚、契丹部落。

不过到了关键时候,就可以看出孙佺是不是具有英雄本色了。

李楷洛率四千名骑兵为前锋,深入敌境,遭到奚部落的八千名骑兵的阻击。四千骑对八千骑,如果是李靖、李世勣或者苏定方,这兵力也足够用了,但是李楷洛的才能跟以上名将相比就差远了,抵挡不住,向主帅孙佺求援。

不料孙佺却是个外强中干之辈,一听说前锋吃了败仗,那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早灰飞烟灭,不仅没有想着去解救李楷洛的部队,反倒准备撒腿就跑。英雄乎,狗熊乎,一战便见分晓了。可是孙佺的部队以步兵为主,跑起来速度也比不上奚部落骑兵,很快便被敌军赶上,一阵冲杀,被打得七零八落。孙佺赶紧纠集残兵,撤退到一座山岭,布成方阵,以抵挡敌军的骑兵。敌军统帅、奚部落酋长李大酺派人前往质问孙佺道:“朝廷现在跟我们和亲(奚归附于突厥,故有是说),你怎么还派大军来攻打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孙佺此时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奉旨来、来招慰你们的。都怪李楷洛不听我的命令,擅自派军队跟你们交战,我会亲自把他斩首来向你们谢罪。”

这是什么话?是人话还是鬼话?李大酺又差人问道:“你说是朝廷派你来招慰我们的,那么拿了什么东西来呢?”

孙佺一听,哎,李大酺还真信了我的话了,赶快召集部将说:“快,把值钱的东西统统给我拿过来。”凑足了军队中的衣帛万余段,还有紫袍、金带、鱼袋等等,能搜刮的都搜刮来了,冒充朝廷赏赐给奚部落的礼物。

李大酺笑呵呵地收下礼物,然后通知孙佺说:“请将军赶紧回幽州吧,以后不要再来惊扰了。”

孙佺一听,仿佛受恩赐一般,带着士兵撒腿就跑,没想到这一逃跑,整个队伍就乱成一团,根本没有阵形可言。李大酺见此情况,送上来的大肥肉,不吃白不吃,就下令骑兵出击,结果唐军成为敌骑兵砍杀的活靶子,一连被追杀十余里,尸横遍野,大将孙佺、副将周以悌全部成为奚军的俘虏。

倒是前锋李楷落虽然陷入重围,仍然苦苦支撑,最后与乌可利杀出重围,得以脱险,返回幽州城。

孙佺害人害己,奚部落首领将孙佺、周以悌俘虏后,献给突厥默啜可汗。默啜可汗大怒,喝道:“我突厥正与大唐和亲,你小子居然率军来偷袭,来人啊,拖下去砍了。”孙佺本来期望为国家立功,这个出发点是很好的,但是事到危急时,却推脱责任,陷害部下,摇尾乞怜,死有余辜。

就在孙佺兵败一个月之后,712年七月十五日,唐睿宗作出一项极为重大的决定:把皇帝宝座让给自己的儿子李隆基。唐睿宗在武则天自立为皇帝前,当过几年的皇帝,在武则天之后,又重新登上皇帝的宝座。此时的唐王朝与贞观、永徽时代相比,已经是风雨飘摇,国内政乱不断,对外战争频频失利,难道一个伟大的帝国将要凋零?唐睿宗李旦受制武则天那么多年,早已消磨了他的锐气,而他的儿子李隆基在平定韦后之乱中,是那么的从容与自信。

唐睿宗相信自己的判断。

八月三日,雄才大略的李隆基正式登基,史称唐玄宗。这一年,李隆基二十七岁,正巧与李世民登上帝位时的年龄是一样的。

在经历了几番浮沉之后的大唐帝国,仿佛是一艘巨舰在大海中经历了狂风暴雨与惊天骇浪,樯倾楫摧之后,终于驶向平静的洋面,继续其一往无前的航程。暴风雨之后,将迎来鼎盛灿烂的盛唐时代。

唐玄宗李隆基上台后,政权仍然不牢固,因为他的姑妈、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野心勃勃,凭借其雄厚的政治资本,在朝廷中呼风唤雨,并且企图发动政变,实现其第二女皇的梦想。先天二年(713年),唐玄宗先下手为强,铲除太平公主的势力集团,并逼迫太平公主自杀。这次血洗异己势力,终于使大唐帝国结束了长期以来政局不稳定的局面,为大唐帝国第二次勃发生机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一年,唐玄宗将年号改为“开元”,一个新的盛世拉开了序幕。

为了摆脱武则天以来弊政的影响,唐玄宗做了许多努力。一个国家国防力量的强大,往往是综合国力的结果,与政治之清明密切相关。

首先在官制上,为了避免朝官或地方官员在就职时间过长造成擅权及怠惰,唐玄宗颁布一项措施,京官中有才识者出任地方都督、刺史,地方都督、刺史有政绩者出任京官,这项措施为常设制度。

停止修建寺庙,淘汰一部分不合格僧侣女尼,共计一万余人,节省政府开支,增加社会劳动力。厉行节俭,以纠正社会及官员中的奢侈糜烂之风气。

加强对皇亲国戚的管理,强化法律意识,将武则天时代十三名作恶多端的酷吏全部免职,使社会正义重新抬头。

鉴于唐王朝自武则天以来军事力量不断滑坡的局面,唐玄宗在上台之后,采取了一系列军事改革措施,力图再建强大的国防力量。

唐玄宗登基后的第五天(先天元年八月八日,712年),便颁布诏令,建立三个军事基地:漠州北置渤海军,恒州、定州境内置恒阳军,妫州、蔚州境置怀柔军,共屯兵五万。

开元元年(713年),铲除太平公主之后,唐玄宗大权独揽。他深知唐军战斗力下降的一个重要因素,乃是长期以来赏罚制度有问题,军队纪律性差,所以准备以霹雳手段对军队进行整治。十月,唐玄宗在骊山脚下举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这次军事演习共调用二十万军队参加,规模浩大,盛况空前,军队旌旗飘扬达五十多里。

唐玄宗观看了军事演习的全过程。待到演习结束后,各路将领齐集台下,等候皇帝的评价。这次演习,果然暴露出唐军的很多问题,唐玄宗准备杀鸡骇猴,以此来树立威信,他缓慢而又严厉地说:“军队演习过程中,军容不整,队列、行军、排阵都出现问题,这该是谁的责任?”

时任兵部尚书的郭元振一听,吓了一大跳,赶紧出来谢罪道:“这是微臣的责任。”唐玄宗陡然变色道:“你身为兵部尚书,主持这次演习,居然还出现军容不整的情况,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打胜仗?来人啊,把郭元振拖到军旗下砍了。 ”

文武百官无不震动,皇帝真的要玩命啊?

兵部尚书相当于国防部长,是何等重量级的官职,哪因这点小事就杀?再说郭元振可是一个杰出的战略家与军人,这样就砍了?左仆射刘幽求、中书令张说赶紧出来叩头道:“陛下,郭元振有大功于社稷,不可杀啊。”

其实唐玄宗只是想做做样子,给所有将领一个信号罢了,哪里真想杀郭元振呢?不过皇威不可挑战,对郭元振的处罚不轻:流放新州。

接着唐玄宗又开口说道:“演习过程中军礼不肃,军中散漫习气重,这是谁的责任?”只见台下一人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说道:“是微臣的责任。”一看却是给事中兼知礼仪事唐绍。唐玄宗照例手一挥:“拉到军旗下砍了。”

其实唐玄宗仍然不是真心想要杀唐绍,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有一人自以为揣测到圣意,便站出来了。此人是金吾卫将军李邈,金吾卫是皇帝出行时的护卫队,他跳出来抢功,对金吾卫的卫队喝道:“皇帝有令,将唐绍拖下去砍了。 ”这个李邈将军表现着实过分积极了,以至于大臣们还没来得及向皇帝求情,唐绍已经被一刀两断了。

唐玄宗自己也惊呆了:这位金吾卫将军也未免太抢风头了,但是人家也是听从皇帝的命令啊。后来这位自以为揣测圣意的李邈被罢官,终身不得录用。

唐绍当了冤死鬼,不过唐玄宗这次威慑还是对军队上下起到震慑的作用。两位朝中大臣被当场处置,参加演习的多路军队都骚动起来,你看我我看你的,瞠目张口,只有左军节度薛讷与朔方道大总管解琬所带领的两路军队,没有一个士兵出现骚动。这也被唐玄宗看在眼中,皇帝派人前去两军营中,结果派去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因为两个阵营均队列整齐,没有皇上的信物,不准入内。唐玄宗大为赞叹,对这两路大军进行勉励表扬。

这次军演可以说收到预期的效果,给军队一个严重的警告:那个漫无军纪的时代过去了,连兵部尚书都遭惩罚,更不用说小将小兵了。

平心而论,唐玄宗的处罚过分了。大唐帝国军队涣散,是数十年积累的结果,并不能由郭元振一人来负责。虽然不久之后,唐玄宗采取弥补的措施,重新起用郭元振为饶州司马,但是恪守武士精神的郭元振以此为奇耻大辱,怏怏不得志,不久以后就郁郁而终,终究是大唐帝国的一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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