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实在是太小了。用放大镜在世界地图上寻寻觅觅,像用哈勃望远镜捕捉河外星系的一颗星星,找到的也仅仅是个小蓝点儿,连国名也只能浸泡在大海里。新加坡的名气很大,几人不晓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新加坡?在国际舞台上它也敢说三道四。新加坡是有故事的国家,新加坡是别树一帜的国家,世俗看来有些怪异的国家,是可为人师的国家。
登机前领队反复强调:去新加坡不能带整条整盒的香烟,十九支OK;不能带口香糖,新加坡不允许嚼口香糖;不能带酒,不能带……团员们无奈而痛惜地对行李来一次大清洗。入境后,女导游自我介绍姓黄,华裔,让称其黄胖儿,在新加坡“胖”是美女的意思,颇有唐代遗风。黄胖儿在大巴上又给我们上法制教育课,讲在新加坡的诸多“不能”“不要”和“不准”。“出了问题我爱莫能助,找大使馆也没辙,就是李光耀说话也不好使。”杀威棒轮番地在头上砸。原本散漫、放任惯了的游客在这里脱胎换骨,都成了“好孩子”,洗耳聆听,有人“还会抢答了”,唯恐冒犯了新加坡的虎威。真是墙倒众人推,庙高众人堆。
新加坡的扬名,头等功臣是严刑峻法。1994年5月5日,18岁的美国游客麦克尔·费伊,因涂鸦于汽车而被新加坡法院施以古老而残忍的鞭刑。藤鞭劲舞,麦克尔的肥臀梅花怒放。世界哗然,全球媒体在麦克尔的屁股上找到了兴奋点,像一群无聊的闲汉围观群殴,喝彩声、斥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而远在美国的克林顿总统却很郁闷,他的“御笔”没能挡住疯狂的鞭子落下。克林顿的面子没能罩住新加坡法院的那座小白楼。新加坡的法律是冰冷而坚硬的,坚拒人情之水的浸润。当年李光耀的老战友——政府高官,贪金六万事发,恳请他内部裁处,留下薄面。李光耀抹下那张长脸:亲爹也不成!老战友自杀谢罪。这事在新加坡家喻户晓。
鞭刑是野蛮社会留给现代文明的一个丑陋溃疡,饱受诟病。我国秦代有黥刑,在罪犯脸上刺字后发配充军。刘邦的大将黥布就因为受过这种刑罚而得名,后起兵造反而被刘邦封王;水浒中很多英雄的脸上被刺了金印,也叫刺配,烙上终生耻辱的印记,因而被逼上梁山。新加坡的鞭刑虽然选择了人体最厚实、安全、私密的部位,受刑后可以藏进裤子,再系紧裤带隐藏起来,但它让人刻骨铭心,它和刺配一样,不仅是肉体的笞虐,更是精神的屠戮和蹂躏。麦克尔遭鞭笞后的感言是:“我永远记住了新加坡!”鞭子之下出记忆,这有科学依据:人在痛苦和震惊时,大脑会分泌出神经缩氨酸,它将人获得的经验深深嵌在脑细胞中,长久不忘。
据说新加坡姑娘择婿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撩起男子的衣服验看有无鞭刑记录,这是一票否决制。
鞭刑也非滥施,它只对新加坡人认为恶劣、卑鄙、下作的如强奸、偷盗、破坏、造假等罪施刑。
施刑者的鞭法和力度毋庸置疑。行刑的鞭子是一种韧性极佳的干藤条,上面迸裂出密密麻麻的细木刺,每一鞭都让受刑者皮开肉绽,细小的木刺扎进肉里无法剔除。疗伤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犯人只能静静地趴在床上玩味痛苦和羞辱。鞭刑残酷,行刑时却很“人道”,行刑前对犯人进行全面细致的体检,其严格不亚于征兵体检,犯人需以极佳的健康状态迎接“盛事”,鞭子才能肆无忌惮,脆响才悦耳,嚎叫才有力,对违法震慑效果才最佳。这就像要把斗牛养得彪悍、勇猛、雄健,斗牛表演时才更精彩,一头病恹恹的牛,三拳两脚就倒了岂不无趣?施刑时每打一鞭,现场一群“白大褂”就忙不迭涌上来进行血压、心跳、神经等各项生理指标测量,细致入微,像战地救护,如不宜继续施刑,这台戏就只好提前谢幕了。别以为捡了便宜,养好后再打!鞭刑只是个序曲,牢狱之灾不能替代。
新加坡的罚款又是鞭子之外的拾遗补阙,也是世界之最。使用冒牌包,罚新币三千,合人民币一万五千多,吸逃税烟(即便是外国游客敬当地人一支带进的烟),罚款两千,够买几条烟了。一长串的罚罚罚,到底新加坡有多少种罚款真的搞不清,所以新加坡被称为“罚款的国家”。我们去商场,导游下车前多嘱咐了几句,大巴在临时停车点占时稍长,警察马上开单罚款;我们想从导游那儿换点新币零用,她说这要被罚款的,为几十元新币也要跑到银行兑换,这在别的国家是很随便的事。有几位想晚上出去转转,要求导游陪一下,她说到规定之外的地方她是不能陪的。“苛政猛于虎”。
连打带罚让人如履薄冰,大家都变成了淑女、绅士,我观察有的女士换了挎包,不知是否和仿冒有关?抽烟的人如偷似窃。素质提升一大截。一不留神冒犯了人家的规矩可不好玩儿,大庭广众打屁股那脸谁丢得起?
严刑酷法下的新加坡社会安定、祥和,路不拾遗,家不闭户,不必为假货、被宰担心,买东西没有假冒伪劣,也不必担心毒大米、瘦肉精、苏丹红、三聚氰氨,连草木都活得舒心、恣意。
新加坡就是个大公园,花草树木不是点缀,不是陪衬,它们是真正的居民,洋洋洒洒,恣肆铺陈,楼房、建筑倒像是摆设。整个国家像一个大高尔夫球场。他们给每棵大树都装上了避雷针、建立医保卡,每片草地都有自己的尊严,花草树木在新加坡是享有特权的。虽是一党执政,但司法独立,社会公正、透明度高,监督严格,公共福利好,住房施行公积金制度,买房自己掏不了几个钱。我国的住房公积金制度还是朱镕基访新时学来的,只是我们的比例太低了。
当年李光耀发起反随地吐痰、吸烟、乱扔垃圾、嚼口香糖、如厕不击准目标、喂养鸽子、说粗话、说脏话运动,因而“荣获”1994年“搞笑诺贝尔心理学奖”。搞笑也罢,搞哭也罢,他搞成了!这些劣根性的问题新加坡解决了。1965年独立时,新加坡破破烂烂,并非如现在的珠玑之地,一跃为亚洲四小龙之一,世界金融、航运中心,竞争力名列世界前茅,而它从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跃居第一世界发达国家,只用了短短一代人的努力!
汽车以八十码的匀速沿新加坡滨海前进,两个小时就兜了一圈,它的国家就是一座城市,外人藐视新加坡,戏称其为“新加坡有限公司”。它没有赖以发展的资源,是大海围困中的一座袖珍小岛,大洋的汹涌澎湃给了新加坡人激越奋勇的进取性格。
站在美丽的花芭山顶,不但可以俯瞰新加坡全城,还可以眺望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三国领土相接,民族同源,每天进出新加坡的马来西亚打工者有五万之众。从经济实力到政治地位,另外两国难以与新加坡在同一平台上过招。国之大小、资源之多寡与贫富并不挂钩。
新加坡也叫狮城,鱼尾狮是新加坡的象征。这种水路两栖的虚构动物形象代表了新加坡人既有王者雄气,又有适者生存的灵通。新加坡人吃得很简单,亲朋聚餐AA制,他们还保留着华裔拜年的习俗,带两个橙子就是礼物,几块钱就送红包,图个彩头而已。住的宾馆也不讲究什么星级,我们住的旅馆连窗子也没有,这让赌场铩羽而归的赌徒没有了跳楼的方便。新加坡的赌场主要捞外国人的钱,本国人进门需买五百元的门票,未赌先输。如果家人反对家庭成员赌博,只要把他的身份证号在赌场备案,那你就永远成为不受赌场欢迎的人。
新加坡人也感叹新加坡太小了!很多人汽车加油也跑到马来西亚去占便宜,尽管他们足够富有。新加坡人的主要开销是出境旅游,周游世界是他们的理想。新加坡最优秀的人才在公务员队伍,待遇是很诱人的,高薪可以养廉,特贪婪者另论。
新加坡地处东西半球的海上交通要冲——马六甲海峡,东西方的货物在这里汇聚、分拨、编组、发运。物流带动了人流,人流带来不同的文化、文明的碰撞、融和、贯通。造就了特别的新加坡,它轻装上阵,它没有负累,因而没有羁绊。
我想起了我国古代的秦国,得商鞅而施严刑峻法,终使积贫积弱的秦国兵强国富,灭六国而一统天下。新加坡依法治国,使一个弹丸小国成为世界翘楚,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新加坡的崛起因为有个李光耀。李光耀被称为“新加坡之父”,他在新加坡人心目中的形象正如他的名字,他胆敢并成功将一个小岛从马来西亚分裂出来而独立,并且治理成发达国家,也是世界最廉洁的国家。他塑造自己的思维,综合了英国实证主义、孙子兵法和百分百的新加坡国家主义。人们把新加坡称为“保姆国家”,然而,它以达尔文主义强调纪律和勤奋,而监督者就是李光耀这位终极教父。到底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创造历史我说不清楚,但新加坡的今天,始终和李光耀的名字是拆不开的。老先生很有个性,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说话耿直率性如炮筒子,成功人士有话语权,言多有失,就有些讨人嫌。但国际事务中又总有人请他出来说话,难听的真话比好听的假话强,为人之道与为国之道不也同理吗?
201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