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逼我的。
天蒙蒙亮,一片粉红色的朝阳透过牢狱的方窗映在小不点雪白的脸上,这才看起来有了些生气。一夜坐下来我既没合眼也未换过姿势,他枕在我腿上睡得安详,倒是把我的腿给睡麻了。
送牢饭的人起得挺早,我看了一眼那饭,竟与泔水没什么两样,不由得心酸。对狱卒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让他去把那位女首领给我找来,狱卒人挺机灵,转身颠颠跑走了。
不多时,女首领风姿卓越地站在牢房门外,依旧一身白衣。我想人还真是奇怪,以为穿多了白色自己就纯洁,背上安一只假翅膀就是折翼的天使,站在盛满书的书架前拿本书装模作样拍张照就学富五车,见人评论国事自己毫无主见地随着附和就忧国忧民……古往今来其实人性都一样,于是我们把这点称为“人的劣根性”。
而我的劣根性,似乎在于觉得自己不再纯洁,是以整天穿一身黑衣服。
女首领恹恹地问我:“想清楚了?”随即打了个哈欠,仿佛是在嗔怪我扰了她清梦。
我心里冷笑:我还没怪你扰了老娘出游的雅兴,你倒先三八起来。
“我们好好谈谈吧。”
她身形稍稍一顿,似乎吃惊于我竟敢与她谈条件。我倒觉得自己有个很大的谈条件资本,遂而两手一摊:“磨磨蹭蹭对大家都不好,你也想早些安抚你大哥的亡灵吧?”
她明显又是一愣,很好很好,她终于醒盹了。
“只要你肯答应,我自然会尽量满足你。”
我试了试小不点额头的温度,依旧那么烫,抬头对她说:“我左右不过那么一个愿望,你知道的,医好他,不杀他。”
女首领想都未想便痛快接下:“小事一桩。”随后向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要他开门。
也许是我和女首领的谈话声音有些大,也许是狱卒开门的动静有些响,小不点微微睁开眼睛,头动了两下,又勉强撑起身,回望一眼牢门外的女首领和开门的狱卒,又望了望与他目光交叠后微低下头的我。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托起我的下巴,我迎上了他眯着的双眼,透着冷光。
小不点哑着嗓音问:“你答应她什么了?”
我记得初见他那天,他也是这样待我的,只是那时力道委实重了些。
我双手握住那只手,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你不必担心我,我想到一个好法子,能让我们全身而退。她答应我会先医你,你万万不得拧着性子浪费了大好良机,这时候别逞什么大男子主义,听到没?”
他剑眉一皱,也小声回我:“你还想诓我是不是?大婚前你也说能‘全身而退’,结果狠讹了本……我一把。”
他那句“本王”没说出口,生硬地拐了个弯,我昂头回忆了回忆,似乎还真这么说过来着,可还得劝服他,便拉下一张老脸赖皮地同他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是你自己不仔细瞧,这事赖不着我。”说完不忘瞟他一眼,却又猛然想起,现在可不是翻旧账的时候,遂又补了一句:“先前我信了你,现在你愿不愿意也信我一回?”顿了顿再补一句,“哪怕就这一回?”
小不点紧抿唇齿,眉眼一低,手指轻缓抚上那枚镂空金戒,反反复复也不回应。
我担心女首领看出什么事端,不敢多耽搁,来不及听他的回答起了身抬脚便走。我想不管他信不信我都是要执意这样做的。
但他终究还是拉了拉我的手,指间那样的没有力气,沙哑着嗓音直道一句“万事小心”。
清晨惨白的光线照在他头顶,也泛出一圈惨白的光晕。他的头埋得很低,垂下的青丝使我看不到小不点脸上的表情,或明或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