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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关于知识

我出生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只有一丁点时间来改变世界。

——理查德·费曼

开心,很好;你开心,并且知道自己很开心,更好;你开心,知道自己开心,还知道为什么开心,开心到什么程度,仍然表现得开心,那就不只是开心了,那叫幸福。

——亨利·米勒

我在序言中讲过,写作本书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帮助人们冷静下来。很多人被朝九晚五的工作和其他的琐事束缚,从来没有时间停下来审视自己的行为和背后的动机。我们到处都看到这样的人,永远愁苦,永远担忧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一直闷闷不乐。一个人的自我认知越多,越理解自己的行为和动机,忧虑和困惑也会跟着减少。知识,就像打开认知的一扇大门。我们忧虑,是因为缺少对情况的清楚认知。我们身在庐山,弄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

说起对知识的追求,我觉得可以把人们分为三种基本类型。第一种人,也是最罕见的那种,他们因为知识本身而追求。他们为了知道更多的知识而追求知识。为了开阔视野,更全面地了解自己、更深层次地认识外部世界,他们不断地学习新知识。这种人不喜欢拘泥于常规,他们愿意尝试各种方法和新奇事物。

我的一位朋友就是这种人。他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以开放的态度吸收新近流行的外来的各种概念。这种对知识的追求通常不忌讳宗教、信仰、世界观的不同。这种人不把自己看做单独的个体,而是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一个小小的构成,世界在以令人炫目的速度前进,每天都发生着令人瞩目的变化,而他们,必须最大程度的了解这些变化,以便更好地生活。

从社会规范中分离出独立的思想不在传统教育的范畴。新的规范不是一夜间就发生的,需要经年累月地改变既有规则,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一些学校鼓励创建新的规范,并视为精英教育的必要构成。哈佛大学、剑桥大学,或者麻省理工学院等学校,就是这样的,他们鼓励学生突破常规,提出创新的观点。他们世界顶尖大学的声誉响彻全球各地,地位牢固,根本不在乎如果提出不可思议的实验来会毁掉他们的清誉。因此,这些大学主导了大量新型实验,并取得了成果。不那么知名的大学通常会教授传统的理论和社会规范,很难在里面展示学术好奇心,研究出新的理论。

建筑欧洲最大的历史性地标的工人们,从来没机会看到地标落成的样子。有些伟大的建筑耗费一个世纪的时间建造,工人们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看到最后的结果。但他们为什么仍然坚持建造呢?很简单,他们知道自己在为前所未有的历史宏图奉献自己的力量,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下面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为日本的小学生写的一封信,信里说到了知识,跟工人们的观点不谋而合:

亲爱的孩子们:

很高兴跟你们交流。一想到年轻的充满朝气的你们,在一片阳光充足并富足的土地上茁壮成长,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请记得,你们在学校学到的有趣的知识是好几代沉淀下来的,是世界各地智慧和汗水的结晶。它们是宝贵的精神遗产,你们要做的是学习它们、领会它们、崇拜它们、为它们增砖添瓦,有朝一日再亲手交给你的孩子们。这样,我们就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出了无限的价值,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达到了永恒。

如果你一直把上面的话牢记心间,就会找到有意义的工作、享受有意思的生活,并对国家、民族、历史形成正确的价值观。

真正的求知者是那些认识到所有的辛勤和汗水才铸就了我们所知道的知识的人。他们为几个世纪前的智者付出的努力而鼓舞,意识到自己必须扛起前辈们留下来的火炬,去新的领域探寻真理,做到自我探究,找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成就。

第二种人我称之为专家。一般情况下专家的观点是客观和理性的。理性的人喜欢推理,喜欢使用逻辑基础上的假设。这无可厚非,但你不能保证所有的假设都正确。古语云:术业有专攻。现代学科的分类比以前更加细化、专业化。人们学习的时候,通常专攻一个专业或者重点学习某个领域的某些知识,这也没什么问题。如果他们在进行逻辑推理的时候,没有把假设跟已有的正确的知识联系起来,就不能保证假设和结论的正确性,有时候他们的观点会显得荒诞可笑。从另一方面来看,因为他们在本专业潜心研究过一段时间,比别人更熟悉这个领域,所以会生发出强烈的自豪感。自豪感使人的好奇心减少,不像以前一样兴致勃勃地学习各种新知识新文化。

一个人的专业知识越多,失去的探求新鲜知识的好奇心就越多。他们的研究目标越细小,就会变得越沉闷。世界上需要探究的事情很多,你越是注重其中的一个小点,其他好玩的大部分事情便会失去吸引力,你的视野反而越来越局限。

还有一个可能的后果:会致使专家热爱炫耀自己的知识。我听过成百上千场哲学讲座和论坛,经常遇到自负的专家被挑刺、被问倒的情况。

很多人容易以貌取人,认为好看的人没文化,理性的人不好看。所以,漂亮的人喜欢显露自己的才华,以免被说“只有一副空皮囊”。但身材瘦小看上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也喜欢显露自己懂的知识,因为他们希望别人忽略自己运动天分不足。这个观点听上去不错,但是世上的人并非全部如此,有些漂亮的女孩就是喜欢被夸赞漂亮,不在乎别人心中的自己有没有文化;有些没有运动天分的人不见得胸中才华横溢。你坚持前面的观点,另一个人坚持后面的观点,并且提出更好的逻辑证明,那你的观点有可能被推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辩论家喜欢用的技巧。我有一次在半小时之内把另一个人的思维体系击溃。他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只能离开现场。其实很简单,只需证明他们的基本信仰基于假设的前提而存在,这些假设很可能是错的,然后使用逻辑上的小伎俩反驳他们的说法。在驳倒别人的过程中,我从未说过自己的观点,我只是说明他们的观点是错的,没去证明我的观点是对的。他们没有认识到自己也可以使用同样的逻辑伎俩攻击我的论点。逻辑其实是一个可以被操纵的系统,跟真理没什么关系。精明的投资者可以使用别人的钱赚钱。聪明的逻辑学家能在不放弃自己观点的前提下轻易推翻别人的论点。普通人太喜欢谈论他们自己,当他们跟别人辩论的时候也会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结果,忘了反诘对方的观点,陷入了逻辑思维的陷阱,自己也被绕糊涂了,让对手轻易取胜。

但是,我很快就厌烦了这些逻辑陷阱,而那些主动要求跟我辩论的人却络绎不绝。我对驳倒他们的论点毫无兴趣。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太擅长这种逻辑骗局了,没有人能轻易赢了我,而摧毁别人的信仰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不久之后就抽身离开,再也不玩了。

第三种人最常见,他们不在乎知识,没心思主动学习新知识。他们觉得自己懂的知识已经够用了,对已有的知识体系很满意很知足。他们对日常生活的兴趣更大:逛商场、付各种账单、缴税、看电视、打球等等。这种生活方式无可非议,但是如果一个人从不思考较深层面的问题,就难以看清楚他们所处的环境,难以看到生活的珍贵之处。知识能开阔视野。当你深入地了解了这个世界和身处其中的人们,就更容易做出明智的选择,做出的选择也更接近良知和幸福。

我高中的时候,在一家五金店兼职。零售店需要跟形形色色的顾客打交道,其中不乏一些看上去怒气冲冲的顾客。他们看上去很烦躁,似乎就是来让你不顺心的。我还记得那个可怜巴巴的收银员,本来他的工作就琐碎繁重,还得好言好语的跟生气的顾客解释,而且老板也不会因此多给他一份工资。

要平和地对待这些情绪很难,特别是面对一个大发脾气的人。我们讲过,生气是魔鬼,会使人做出冲动的决定。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怒气冲冲的人通常压力很大。他们担忧、害怕,所以会找个渠道发泄出来。当人们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或是将要被拒绝的时候,容易发脾气。他们会这样想:如果我表现得凶一点,对方就会迫于我的淫威而听话。这种想法大错特错,对方反而会被激怒以抵触的态度对待他们,不可能给出他们想要的结果。

众所周知,陪审团容易同情被告,尤其是政治案件。为什么会这样呢?被告方律师的立场是永远说被告的好话。原告一直说被告的坏话。一方持负面观点,另一方持正面观点,久而久之,人们会产生反弹情绪,自动屏蔽了大部分负面的话。即使原告并没有表现出仇恨的表情大肆攻击被告,也无济于事。原告的观点消极负面,容易让陪审团产生消极抵触心理,效果适得其反。

很明显,如果我们想让人们听得进去我们的话,就该和善地对待他们。一些人不这么觉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方面的概念。认知能力的缺乏会引发众多问题。他们很容易抬起手指指责别人,而根本不看别人做了的事情;他们很容易就指责别人的所作所为,而不管别人为解决问题作出了多大的贡献。他们很容易看到别人心中的恶魔,却看不到自己内心恶的部分。

我们只是凡人,能看到的世界有限。清晨,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花园里散步,我看到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碧绿的青草,还有会唱歌的鸟儿们。可是,我并不能数清楚海滩上有多少粒沙子,也看不到暴风雨里所有的雨珠。如果我的感官更敏感些,就可能闻到从未闻过的香味,看到从未看到过的小生灵,听到从未听到过的天籁之音。想象一下,如果你拥有猎狗那样敏锐的鼻子,或者是老鹰一样犀利的眼神,将会拥有多么不可思议的人生。我们很善于逻辑推理,却不那么善于敏锐地感知这个世界,有时候我们会想,会逻辑推理又能怎样呢,不可能帮助我们更好地感知身处的时空。

时常,我们在做事的过程中会遇到不少突发事件,让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比如,我在五金店兼职的时候,一位顾客拿着一个可以放毛巾的架子过来问可不可以打折,因为用来安装的一些零件不齐全,我同意了。突然间,他发现有个按钮不见了,可能会导致毛巾架子不能正常安装。这让他烦恼起来,他坚持认为在他之前已经有人买过这件东西,退了货,却没把小零件退回来。他接着建议我们好好保管货物,尤其要特别检查顾客退回来的物品。我跟他分析了几种可能的原因:货物包装的底部打开了,零件可能被人偷走了;也有可能是货物入库的时候不小心错开了箱子,致使零件滑落不见;包裹可能是在搬运运输的过程中被弄破了。店铺太小,毛巾架只能放在最顶层。店员不可能24小时都盯着店内的每一件物品,我们人手有限,不可能这么做。

这位顾客坚持认为我们不该如此杂乱的摆放货物,应该更有秩序地放置。我向他解释:如果我们按照他的建议做,店里就不可能同时容纳当前这么多的物品,就不能最大程度地满足顾客的需要,实现赢利最大化。我解释完之后,他还是很苦恼,坚持认为自己说的对,口中牢骚不断。柜台附近的另外一位顾客看到了事情的完整过程,走过来夸赞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但不久之后我就意识到,自己处理此事的方式大错特错。

想买毛巾架的顾客的推断是合理的,但我用了更严密的逻辑推理来跟他解释,最后,顾客离开了,一脸不高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因为不管我的解释多么合理,他仍然相信自己是对的;即使他自己的推断不合理,他仍然想坚持;他只是想确定店员认真听取了自己的意见。如果你想说服别人,必须增加这方面的知识。当你明白了顾客的这种希望得到别人尊重的心理之后,就会游刃有余地处理我刚刚遇到的状况,顾客会觉得你更像朋友,也会愿意以对待朋友的方式对待你,而不是把你当成敌人。

跟别人打交道越多,出于善良的感情共鸣,你的同情心也会增强。同情心能提升你的思想境界,帮你暂且放下自己的本能反应和合理的反驳理由,先去看看别人是怎么想怎么做的。不管对方多么生气,当你开始对他们表达同情和理解,他们的怒气都会消失不见。所有的情绪和行为都有原因,如果对方很生气,肯定也有生气的原因。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你就表示赞同他们的观点,他们就会自动冷静下来,愿意了解你的观点和背后的原因。你可以简单地对他们说:其实我特别理解您的感觉,请放心,我一点也不会为此生气。实际上,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觉得的。这样的说法很有用,听起来态度诚恳。如果你是他们,如果你拥有他们的思维体系、思考方式和经历,你也会跟他们一样想,像他们一样说出同样的话,表达同样的情绪,甚至,还会更加生气呢。通过向对方表达理解,你传递了对他们遭遇的关心和合理的同情。

一个女性团体号召民众游行示威,抗议爱因斯坦访问他们的国家。爱因斯坦写了这样一封信:

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多美丽女性如此有力的抗议,即使被抗议过,也没有一次被如此多的美女关注过,我感到受宠若惊。但是,这些警觉的市民真的就完全正确吗?为什么不应该朝一个我这样的,跟你们一样痛恨冷血的资本家的人敞开大门呢?古时候,克里特岛上邪恶的人身牛头怪物被一群聪明勇敢的希腊女性消灭了,我相信你们如今肩负着同样的重任,我也怀着同样的热情。我和你们一样,都反对任何名义的战争。眼下的这场战争无法避免,我跟你们一样,生活遭受严重波及,内心苦不堪言。所以,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也原谅你们对我的误会。因此,我想请你们代我鼓励你们聪慧又爱国的女同胞们:以前,罗马的首都也是被一群女同胞们拯救的。

从爱因斯坦的回应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他对那些反对自己的人们怀着完全的理解和同情。他丝毫没有要报复对方的想法,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历数对方的错误。因为他完全赞同对方的抗议动机,反而最快地结束了论争。他并没有给对方再次抗议自己的机会,或者找出自己另外的不是来攻击,他顺利地解决了自己的危机。如果他不这样做,而是气急败坏地在信中辩驳一番,反而给了对方再度诘问的借口。

我们辩论的时候,经常是为自己的原则和自尊而战。我们觉得自尊心不被尊重,维护不了自己的观点时,感觉就像坚硬厚实的橡树在暴风雨中被雷电劈开了一样,非常难堪。但如果一开始遇到对方的理解和同情,就会像硬木头撞上了棉花墙,有力气也使不出来,无形中被化解了,这就是保持同情心的重要原因。如果20世纪世界上最著名的智者都可以把自我放在一边,选择向诋毁自己的人表示同情的话,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知识能使人明智,然后,我们生活中的各种声音会自动奏出和谐悦耳的交响曲。我们会把自己的痛苦和不幸放在一边,去迎接外面世界更多的美好。智慧告诉我们:我们是自己命运的决定者。甘地也曾经说过,你可以变成自己想变成的人。知识提醒我们:通过双手和大脑,我们完全有能力改造世界,创造美好的新生活。我们不是所谓上帝创造出的残酷现实的受害者,我们是自己幸福的设计师。明白了以上观点,我们就迈出了幸福步伐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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