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都是私营企业,老板说话跟黄世仁、南霸天一个味,王大兰怎么受得了?得,干脆在家歇着吧,自己跟自己很难吵起来不是。
每天除了洗衣做饭,打理弓子上学念书,空闲时间就去街道棋牌室和人打麻将、斗地主,输赢不大,小赌大开心。
家里的一切开销,都指望在南京帮人料理生意的弓子的老爸,日子过得紧巴是免不了的,但能过。
这样的人家现在比比皆是。
王大兰铁定了心要把儿子培养成才。
这年头像她这样的人家,能把孩子倒腾成人的,有啥路子?读书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当然,也有旁门左道弄出大动静来的。
对了,你像那个捣台球的什么丁俊辉,神童,如今吃香喝辣的,在英国挣英镑。
没错,可人家当初下得去本钱啊!她王大兰家支撑得起吗?再说,歪锅垒歪灶,歪葫芦剜歪瓢,得是那材料啊!弓子小时候也学过画,可他画了一个多月鸡蛋,那鸡蛋始终有棱有角,就是圆不了。
老师说这孩子抓不住形。
王大兰问什么叫形?画画的老师一甩满头破发说,形是术语,这厮不是吃这碗饭的,您趁早找别的营生塑造这娃……后来也学过二胡、小提琴啥的,可老师总是几天后,主动退钱送客外带一句“这孩子我伺候不了”……得,王大兰对儿子的惟一希望就剩俩字:念书!王大兰自己没念多少书,每每听到街坊邻居说谁谁谁家的孩子考上某某大学的那份羡慕劲催发她斗志昂扬,就觉得把弓子倒腾进大学才是真理。
可念书这道也着实叫她每迈一步都龇牙咧嘴,因为她还在记忆里品味自己小时候上的那可怜的几年学,那是快乐的啊!没错,因为就那么几个年头,就那么几本书,因为那时念书是为了识几个“人名字”,“出门认个厕所,回家知识分子”。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王大兰念出个好歹的,可二十多年前的念书行情,跟现在那是没法比啊。
王大兰总在背地里跟人说,凭良心讲,现在孩子们念书真不容易,真苦,比过去我乡下姑姥姥种田还忙:早晨出门满天星,晚上进门一盏灯。
可在弓子面前她又从不说读书苦,总是说弓子还苦得不够,否则成绩会好得多。
当然,每次弓子拿着学校收这钱那钱的条子回家时,她照例会破口大骂,妈那个×,动抢啊!老娘当年上学一块五毛钱就搞定……可骂归骂,银子还是乖乖如数奉上。
当然,弓子早出晚归,每天背着书包,屁颠屁颠地进进出出,晚上趴桌子上也脑袋裹在台灯里用功,多少叫她心里舒服些。
王大兰甚至认定这儿子会给她长脸,一定能成才,好像自己下半辈子的希望也如同弓子唇上的胡须一样,噌噌往上冒了。
要说弓子也真不含糊,连滚带爬地竟也攀上了高中。
可随着弓子说话嗓音越来越粗,身子骨越撑越长,王大兰发现这小子有些异常。
晚上,她给房间送蛋糕,敲半天门,才开,而以前这小子是从不关房门的。
王大兰以为弓子是太用功了,准备心疼他一下,可看弓子那眼神却不对头,像偷了东西似的。
终于一天,她在给弓子收拾房间时,从床下的鞋盒子里清出了几本书和杂志。
就觉奇怪,这小子其他的书本都摞在桌子上,干嘛这几本藏床下鞋盒里?翻开一看,王大兰明白了,书里三行字没看下来,里面就出现男女身体零部件的玩意儿。
有本书里还有插图,男女之事,画得活灵活现。
虽说也四十多“奔五”的人了,王大兰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直观的“男女苟且效果图”。
先是脸发热,心儿晃了晃,接着脑袋慢慢鼓起来,要裂了一般。
捧着这几本书,愣了会儿神,王大兰这才感到,弓子长大了,大人的事,孩子们总想提前做。
想当年,自己不也被母亲从枕头芯里搜出《少女的心》吗?其实现在回头看那手抄本,里面有什么呀!街头随便翻开一本正式出版物,三行下来不见红绿就不是文学艺术!可那年头,偷看黄书那还了得?王大兰记得差点被母亲撕了当门帘挂门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