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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地点:琼海博鳌镇上贤村。

时间:周五,半上午,或者更晚的一些时候,田野里的油菜花已经败了,村庄小学的电铃响了第三遍,还有两辆电动车播放着邓丽君的音乐飞奔过去。

事件一:

卫要在院子里垒一个戏台子,这是设计好了的,位置要在正中间。淘气呢,也忙碌得很,她从淘宝网上订了一款老式的电话机,对方从邮局发的包裹,不送货上门,要去镇上的邮局去领。

事件二:

“普鲁斯特”乡村咖啡馆正在装修中,即将开业。淘气来帮着时小渔盯装修,并将黎静和洋葱带来,两个热爱提建议的人,每看到一处便发表一通想象,黎静说的是酒店风格的装饰,洋葱自然说的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装饰风格。总之,这些建议都是言之有物的,淘气很是兴奋,一边听,一边将她们的建议形成了文字,还编了号,打印好了,就贴在上贤村韩家大院的大堂里。

事件三:

卫站在院子里给淘气座机电话,试电话机。淘气指挥着卫,离得再远一些,再远一些,还要再远一些。

事件四:

淘气在院子里看一只特别大的蚂蚁,她想知道蚂蚁最后的去向,结果未遂,然后,她就给时小渔打电话,听他讲笑话。猜谜语。还给他讲这里的工人的名字,一个人叫孙五,大家都叫他五空。那孙五也是个搞笑的人,只要对方叫他作“悟空”,他一律单掌竖起,放在胸前,很虔诚地模样,说一句:“是,师傅。”

事件五:

洋葱打电话说想要介绍旅行团过来参观,淘气在电话里拒绝了,说,院子完全是一个工地,舞台没有做好。西厢房四间的水电改造还没有做完。最重要的是,后院里的房子准备改造,要将那种起了脊的房顶拆掉,然后建平房,并在平房上加一个同样起脊的阁楼。时小渔打造的是一个听着风雨声的二楼酒吧。关于前院里正中间的舞台,时小渔到现在也没有想好,要用来做什么。但是时小渔有舞台剧情结,所以,在乡下租一个大院子,并在院子里搭一个舞台,这是时小渔的积累以久的愿望。原来是想着找两个村里会织黎锦的阿妈每天下午上到台上织锦,然后再找两个孩子在上面玩耍,吃水果,打架,拉屎,什么的。大家都说时小渔无聊,但是他坚持,说,这是他的小剧场梦想。并不每天演出,但只要是演出,必定是非专业的演员演出,比如婚礼,比如村里人吵架。

反正时小渔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成本不是太高,他都会去试验一把。

他失败的实验记录在厚厚的两大本日记里,其中最著名的是他开婚姻介绍所的失败经历。大体是说时小渔给人介绍对象的时候,吹了很多牛,女人怎样怎样,男人又怎样怎样,结果,人家好了以后发现不是这样一回事。便来和他吵架。他便说,我是个作家。作家自然要挖掘人性善良的地方,要拯救人的灵魂。所以,如果我不小心赞美了你,那么,你就应该像是被神感召了一般,向着美好的地方去改进,去赢得你喜欢的男人的心。然而,对方是一个泼妇,哪理会这些酸溜溜的词语,一番辱骂过后,将时小渔自己做的假锦棋和办公用品扔了一地。这让时小渔心灰意冷,将自己的体验写到日记里以后,他又坚持了一半年,见识了更为丰富的单身男女,他这才明白。那些单身的男人和女人并不是因为优秀或者善良而找不到对象,而是因为,他们有心理的缺陷,或者人格的障碍,才找不到合适的人。时小渔投降了,他自己觉得自己不想考取心理医生的证件,如果想让那些人有好姻缘,必须先要纠正他们的人格和心理。显然,时小渔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他失败的经验里竟然还有开电话吧的记录。

自然,他开了一个中国电信的公用电话亭,只是时小渔开电话亭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挣钱,竟然是为了录音,从而寻找写小说的灵感。他果然后来写成了一个部让读书界都大吃一惊的小说,叫做《倾听海口的傍晚》。他在小说里写了一个电话亭的老板,每天傍晚才开门,然而,他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了一个人在电话里索要钱财。便开始观察这个人的长相,记录下来他说话的内容。他用电话录音的方式组织了一个抢劫犯的故事,当然,时小渔是一个成功的小说家,他将抢劫犯写得很善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不仅仅写小说,时小渔还用电话录音记录下来很多色情的电话录音内容。其中一条是这样的:“(备注,女,声音有些软,大概是广东人,瘦,长裙,门关得很严),亲爱的,我的米米上的伤口好了,你上次太狠了,咬破了它,想你,想,裙子啊,没有,我今天外出的时候,故意没有穿,是的,真空装备来的,这个电话亭离我住处很近啊,恩,我刚才在小超市买了一条毛巾,我想现在就湿了它,亲爱的,你硬了吗,好想摸摸它亲亲它,恩,坏蛋,来吧,啊啊,我感受到了,是啊,舒服,亲爱的,老公,长,是啊,喜欢,坏蛋,坏啊你,好吧,不要,啊,啊,不要了,老公,爱你,爱你……”

淘气有一天晚上,拿着这个日记本给时小渔打电话,她反复练习上面的台词,然后套用了上面的台词,竟然,将时小渔逗弄得高潮连连。完了以后,淘气说,我都没有感觉,我只是给你朗诵了一篇文学作品而已。

时小渔愣愣地在电话线那端问,啊,谁的作品啊,难道是乔伊斯的书信吗?

淘气第一次听说乔意思,说,是你的狐朋狗友吧,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吗?还叫做“乔意思”。

时小渔哈哈地笑了,得意地和淘气炫耀,说:“是啊,乔伊斯是我的朋友,当然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啊,回头,我给你介绍。”

事件六:

报纸新闻有一个标题叫做《莱昂纳多与女友恋情告吹,只因女友逼太紧》,淘气心想,这标题也太黄了吧,而且莱昂纳多这厮好坏啊,怎么能告诉媒体这样隐私的事情啊。后来又看新闻内容,才知道是她自己误解了新闻,捂住脸好久。还打个电话给黎静,黎静哈哈地笑。又打电话给洋葱,告诉她自己的误解,洋葱一边哈哈地笑,一边打趣淘气,说,你这个色情女人,还有什么可以羞涩的呢,你都敢在做爱的时候,拨静老大的电话,直播你们的性事。淘气这才知道前阵子和时小渔疯狂的时候,电话竟然真的拨出去了,而且还被听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电话里拼命地给洋葱解释。她越解释洋葱越气她,最后气得淘气将嘴噘了起来,说,讨厌,我回家告诉我妈。

洋葱这才停止讨伐,说,好吧,为了讨好你,我决定给你讲一个笑话,叫做6和9的故事。我要讲的故事是,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看到6和9在一起,不论是69还是96,我都能想到一男一女互相口交的画面。可笑吧。

淘气连呸了三声,说,坏人,你就作罢你,改天我派中国作风纠察委员会去仔细调查你的生活作风问题。如果查出你有不轨的行为,就游街示众,在QQ空间贴你的大字报,并以人民的名义判你“不良联想”罪名成立,让你天天看人民日报第一版,让你张嘴三个代表,闭口为人民服务,从此过上高尚无比的日子,苦逼死你,怕了吧。

洋葱在那端笑弯了腰,说好的,三个代表,我先代表你去吃小龙虾啊小龙虾,你就替我吃青菜赎罪吧你。

洋葱挂手机从来果断,果然,淘气每一次争吵,都是败下阵来,好在,他可以继续翻看时小渔的日记本。第八本,第一页的上面写了很恶毒的一句话:未经同意,翻看此日记的人是不道德的人。

事件七:

工人师傅里有一个年轻仔叫猎人,吃饭吃得快了一些,噎到了,一直打嗝,很是难受,在接受其他工人的建议。深呼吸一口气,憋住,不出气,等着别人数数字,一二三四,数不到十,他就打了嗝。又听另一个人的建议,头朝下,用胳膊支撑起身体,脚朝上贴到墙壁上。可是猎人脸都憋红了,还是打嗝。淘气便小声地问工人猎人没有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有一个工人知道,说是镇上邮局的职工,叫范小丁。

于是淘气就走到猎人身边,突然在他耳朵边上大声喊了一句:呀,范小丁来了。

淘气的声音很大,而且很突然,吓了那猎人一跳,连忙跟着淘气的指点扭过头来看门口中。事情也凑巧。那天中午,猎人的女朋友,范小丁,就在淘气喊完的一瞬间,竟然真的就出现在了大门口,她是给猎人送一个背心,是让他晚上的时候穿的,天气太热了。

猎人吃惊的同时,注意马上集中,打嗝的事情便治好了。但是淘气叫谁的名字,谁马上就会出现,这件神奇的事情,在工人们的嘴里相互传说了很长时间。

事件八:

邻居家的一只母鸡跑到了韩家大院的一个角落里下了鸡蛋,然后就不停地“个个大”“个个大”“个个大”地吹牛。悟空对着正在玩手机游戏的淘气说,那个邻居家的母亲一定是下了蛋了,你去看一下。

淘气便去前院和后院交叉处的南墙根察看,让她吃惊的是,那个邻居家的老母鸡竟然在这里做了一个窝,一窝有十多只鸡蛋。她吓坏了,连忙跑回去让正在干活的悟空师傅来看,悟空自然乐意陪着她偷一会儿懒。淘气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养鸡的人家,所以,不知道一只母鸡一次只产一枚鸡蛋。她以为母鸡一次能生出十多只鸡蛋呢。

悟空耐心地给她解释,说一只母鸡一天只能生一只蛋,这是规律。这十多只鸡蛋一定是这只母鸡十多天来产的,不信你摸一下就知道了。刚产下的鸡蛋是温热的。

淘气听了悟空的话,将那十多个鸡蛋挨个摸了一下,果然只有一个鸡蛋是热的。

悟空见她找到今天刚下的鸡蛋了,就告诉她一个好玩的事情,说,将刚刚产下的鸡蛋放到眼睛那里暖暖眼睛,可以保佑自己在路上走路的时候捡到钱。

淘气哈哈地笑了,觉得这样的小迷信简直太符合她的生活趣味了,于是,下定决心似地找了一个小凳子,坐了下来,一直用那只鸡蛋暖她自己的眼睛。

那天下午,淘气外出了一趟,回来的半路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眼睛被鸡蛋暖过了,有财运的。于是,在那个小镇的街上来回走了一圈,也没有捡到五毛钱。便生气地给悟空打电话,说,你们家里祖传的那个用鸡蛋暖眼睛的偏方不管用了的呀,我现在已经在街上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只看路面不看人,都撞了好几个人了,还有好心人问我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啊,这么认真地找。可是,我也不能告诉别人我中午的时候用鸡蛋暖了眼睛,现在是想捡钱的吧。真是郁闷死了,你快些再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那枚鸡蛋的效果灵验啊。

悟空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忘记告诉你了,小时候,我妈说过的话是要用刚开始下蛋的母鸡所下的蛋来暖眼睛,才有用,也有可能这个邻居家的老母亲平时生活作风不好,经常胡乱搞男女关系,所以,才导致生出来的鸡蛋暖眼睛也捡不到钱啊。”

淘气的鼻子都气歪了,骂悟空,说:“你这泼猴,啥时候能靠谱一点啊。”

骂完,觉得自己也挺无聊的,站在大街上,格格地笑了。

事件九:

院子来了一群自助游的客人,统一装备,骑着单车,他们像消费者一样坐在院子里刚刚做好的长条凳子上。

一边东看看西看看一边对话。

甲说:“这里看来是要做一个酒店,你看看,连摆放钢琴的台子都搭得这么漂亮,看来是个乡村五星酒店呢?”

乙说:“我看着不像酒店,像个人造的旅游景点,你看看这个台子的基座,是不是像要塑个佛像或者泥菩萨什么的。反正我觉得这个院子离博鳌这么近,说不定又是什么养生堂寺庙一类的,现在,只要租个院子塑个泥像,就能收烟火钱。这世道真是没有办法说。没有信仰很迷茫,有信仰呢,也不过是给这样的院子捐钱。”

丙说:“别说得那么物质,我看着像是一个赌场,你看看,后面的院子的楼上像是参观席,院子有这么多房间,还有戏台,更像过去的大戏院什么的。海南最近不是一直在说可以发展博彩业吗,这里说不定是一个点。你想啊,这里离博鳌亚洲文化论坛会址这么近,白天开会,晚上来这里赌两把,多么好啊。”

丁说:“你们不觉得这像一个养鸡厂的格局吗,我们一路吃了那么多鸡,都是哪儿产的啊,还不是这种村子里的养鸡厂产的,要不然,只靠农民散养的那几只,还不够农村人自己吃的呢,我觉得这就是人家再扩大养鸡厂的鸡舍。别说这个台子,估计到时候搭一个棚子就又可以养四百只鸡。”

戊说:“你们猜的都太大了,我看着就像是一个宗祠,你没有看到咱们进门的时候,这户人家门口挂着的一个介绍的牌子吗,好像是全家都去了马来西亚做生意,这个大院子废弃在这里多可惜,肯定是村里的人商议好了,拿这个院子来修一个宗词,一则也好流传下去,让子孙后代有祭祀的场所,再则是,可以增加同姓宗族的认同感。反正我一看这样的格局,就觉得像一个宗族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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